畫舫上笑鬧聲一片。


    丁雲毅心中大是感慨。這三位姑娘都是烈性女子,可她們未來要嫁的男人,不是漢奸就是軟骨頭。


    還好自己來了,這樣的事情便絕對不會再發生了。


    在那鬧了一會,顧橫波收住笑容:“今日多蒙丁大人照應,無以為報,顧眉獻上一曲,以為助興。”


    這話一出,人人叫好。


    琵琶聲中,顧橫波開口唱道:


    “花飄零,簾前暮雨風聲聲;風聲聲,不知儂恨,強要儂聽。妝**坐傷離情,愁容夜夜羞銀燈;羞銀燈,腰肢瘦損,影亦份仃。”


    一曲既罷,人人叫好。


    顧橫波放下琵琶,注視著丁雲毅:“丁大人何還喜歡?”


    丁雲毅也不懂她唱的什麽,隻覺得這首曲中意境闌珊,似有愁苦之意,硬著頭皮說道:“丁某說的不對,姑娘不要笑我。姑娘似乎在那說將來人老珠黃,便會門前冷落了吧?”


    顧橫波一雙妙目盯著丁雲毅,說不出的萬種風情,半晌輕輕歎息一聲:“丁大人知我。”


    張溥興致大起:“這為丁總鎮,非但勇武絕倫,而且才氣過人。當日在台灣之時,一句‘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讓我品位至今。”


    “哦?”王月大起興趣:“原來丁大人還會作詩?今日既然在此,何不口占一首,我等洗耳恭聽。”


    作詩,我哪裏會作什麽詩。就那兩句還是抄的別人的,丁雲毅連連推辭,可三個女人的興致都被張溥的話調起來了,不依不饒,非要丁雲毅作一首才行。


    上陣打仗那是沒有問題,但作什麽詩卻當真要了丁雲毅的命了。這個張溥也是,沒事做要出自己這個洋相做什麽。


    在那皺著眉頭。旁人隻當他正在考慮,都不做聲。鱉了半天,想起了顧炎武的“日知錄”。這篇文章當年自己父親不知道罵了自己多少次,自己才能爛熟於胸,看來今天隻能對不起顧炎武拿出來應付過去了。


    硬了硬頭皮。隨即道:“作詩也罷了,不過有一篇文字,拿出來獻醜了……一篇顧炎武的“日知錄”便從丁雲毅的口裏吟了出來:


    “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其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故曰,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一篇“日知錄”念罷,一片鴉雀無聲。


    丁雲毅心中揣揣。也不知是好是壞。忽然,李香君大聲道:“好一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文章字字珠璣,最末一句更是點睛之筆,足以流傳萬世。丁大人。小女子受教了。”


    這麽一來,眾人才算回過味來,都是連聲讚歎。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語意本於顧炎武,而八字成文的語型則出自梁啟超,丁雲毅此番將其一合為二,倒也起到了奇效。


    錢謙益卻覺得有些不妥,這篇文章一開始便說“自古以來,就有亡國的事,也有亡天下的事。如何辨別亡國和亡天下呢?那就是:易姓改號叫作亡國;仁義的道路被阻塞,以至於達到率領禽獸來吃人,人與人之間也是你死我活,不分輸贏不罷休,這叫作亡天下……眼下大明大亂,人吃人的現象據說那些重災區遍地可見,這意思難道是說大明要亡國嗎亡天下嗎?


    可這疑惑隻能放在心裏,丁雲毅是朝廷重臣,自己卻什麽都不是,哪裏還說丁雲毅半個不好?


    張溥卻是把這篇文章品味良久,後來還請顧橫波為自己拿來筆墨,一字一字工工整整的抄錄下來。


    隨即大是歎息:“李香君姑娘說的絲毫不錯,這篇文章當真是字字珠璣,妙不可言,足以流傳於世,丁總鎮,大才也!”


    丁雲毅心裏大叫慚愧,自己哪裏有這才能,不過是後來的顧炎武寫的文章罷了。


    顧橫波、王月、李香君三個女子也對丁雲毅是刮目相看,卻不想這位丁總兵居然是文武全才。


    “小女子也喜歡寫些詩詞,可卻總離不開風花雪月。”顧橫波神色鄭重:“可與大人之文一比,小女子顯得何其幼稚,今後再也不敢班門弄斧了。”


    王月也是一聲歎息:“這篇文裏最難得的便是憂國憂民,說出了當今天下之弊病,和如何整頓朝政的道理。尤其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兩句,當真是餘音繞梁,不絕於耳。”


    李香君卻什麽話也沒有說,隻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丁雲毅。這些人中,她的年紀雖然最小,但卻性子最烈,最是敢做敢當。


    丁雲毅這個“文壇大盜”被這些女子誇得麵紅耳赤。


    丁雲毅的“日知錄”一出,便再沒有人敢吟詩做文。在那又聊了一會,圍繞的無非便是“日知錄”而展開。


    看看夜色已深,丁雲毅想要告辭,忽然聽李香君說道:“明日若是有幸,請丁大人來吃一頓便飯,我讓媽媽回去準備,不知道大人可否賞光?”


    去媚香樓吃?那是南京城裏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丁雲毅應了下來,李香君又請了張溥和錢謙益,她的兩個姐妹顧橫波和王月也也是一定要去的。


    畫舫靠了岸邊,丁雲毅幾人下得船來,告辭時候,就見三個女人三雙妙目看著自己,就像重新認得了這人一般,倒弄得丁雲毅大是不好意思……次日一大早醒來,張溥早已在那等著。便如他當日在台灣時候丁雲毅待他一般殷勤。


    眼下的丁雲毅在張溥心目中的地位大不一樣,他先是被張溥引為自己知己,隨後又救了張溥性命,而昨晚的一篇“日知錄”,更為張溥賞識不已。


    張溥此時心情,倒覺得自己認得了丁雲毅是天大榮幸一般。


    用早餐的時候在那隨口聊了幾句,說錢謙益早就來了。看到丁雲毅沒有起身,陪張溥說了些話也就泱泱而去。


    丁雲毅善意道:“西銘先生,有些話我原本也不該說。但我看錢謙益這人先生還是少交往一些的好。”


    張溥大起同感:“不錯,本來我一直認為他是個人物,誰想到昨日種種拙劣表現。溜須拍馬,阿諛奉承,醜態必露。這種人張溥實在不屑與之為伍。可大家到底是老相識,抹不開顏麵那……在那聊了一會,段三兒走了進來,報說為張溥請的貼身衛士已經請好了,都是在南京城裏重金聘請來的。


    段三兒辦事,丁雲毅是放心的,仔細交代他挑選衛士需要謹慎,千萬不要讓來路不明的人混了進來。又說這筆費用全部由台灣方麵開銷,弄得張溥更是感激。


    隨即說道“江南書院”,張溥說算著日子,大約還有一月左右時間便可落成,請丁雲毅務必在此多逗留一些日子。到時候一起去蘇州參加書院落成。


    丁雲毅本來歸心似箭,可既然張溥邀請了,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先生,阮大铖在外求見丁大人。”


    張溥門生進來的話,讓張溥和丁雲毅互相看了一眼,丁雲毅冷笑一聲:“這樣的人來做什麽?不見。”


    “項文不必著惱。”張溥在邊上勸道:“阮大铖這人雖然品行上大有問題。但還是有些影響的,項文無妨見見,到時候隨機應變看他說些什麽也就是了。”


    丁雲毅無奈,勉強答應,不一會阮大铖進來,一進來便長長一揖:“阮大铖見過西銘先生,見過丁總鎮。”


    “圓海兄請坐。”張溥不冷不淡地道:“不知道今日圓海前來有何賜教?”


    阮大铖屁股才坐下,一聽這話又站了起來:“昨日多有冒犯,今日特來向丁總鎮賠罪。


    “賠罪?賠的哪門子罪?”丁雲毅一頭霧水。


    這話聽到阮大铖的耳朵裏,便又大不一樣了,還以為是丁雲毅出言譏諷,惶恐地道:“昨日阮大铖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以一副字帖和總鎮爭鋒,該死,該死,還請總鎮千萬饒恕了阮大铖……丁雲毅聽了哭笑不得,昨天的事情自己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可阮大铖卻牢牢記得,隻怕他昨天晚上一晚上都沒有睡好。


    丁雲毅淡淡地道:“那件事啊,本鎮已經忘記了,圓海先生不必憂慮。”


    他越是這麽淡然語氣,阮大铖心裏越是害怕:“總鎮心胸開闊,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但大铖總覺得愧疚於總鎮,帶來一些小小薄禮,還請總鎮笑納。”


    說著讓人把“薄禮”抬了進來,銀五千兩,珠寶一批,綾羅綢緞數十匹,出手豪綽,可臉上表情卻分明是擔心丁雲毅不肯收下一般。


    張溥原也以為丁雲毅看不起阮大铖為人,定然不肯收下,誰想到丁雲毅笑了笑:“那就讓圓海先生破費了,來人,收下。”


    一看到丁雲毅收了下來,阮大铖長長鬆了口氣。這既化解了昨日之危,又討好結識了丁雲毅,可謂一舉兩得。


    等到重新坐定,丁雲毅微笑道:“聽說圓海先生家境富裕,大戶之家,今日一見果然不虛。丁某有一點小事想要拜托,不知道先生可願意幫忙?”


    阮大铖聽了心中大喜,丁雲毅居然有求於自己,若是能幫他辦成,將來好處必定不少,他是皇上信任的人,鬆一鬆口什麽事情辦不到?因此一聽之下,立刻一迭聲的應著。


    丁雲毅緩緩地道:“眼下各地災禍依舊不斷,大量災民湧向台灣,我台灣願活天下之災民,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算來算去,總還差著一些銀子。”


    一聽隻是銀子那麽簡單,阮大铖立刻道:“總鎮請說,需要多少銀子?”


    “本鎮算來算去,總還虧著二十萬兩……阮大铖和張溥都被嚇了一跳,原隻當是幾萬兩,誰想到丁雲毅一張口便是二十萬兩。老天爺,張溥為周延儒謀得內閣首輔也不過花了那麽多的銀子。


    幾萬兩銀子阮大铖不會眨下眼睛,但二十萬兩卻讓他大費周折。


    丁雲毅早知他的心思,微微笑道:“本鎮也不會讓你白出這筆銀子,我台灣雖然是個小地方,但卻有個位置空著,這位置非同小可,不但受人尊敬,而且門下極多,我算了下,先生到時候總有幾千上萬門下樣子……阮大铖聽得呆了,幾千上萬部下?這是何等威風的職位?隻是丁雲毅沒有說明究竟是什麽官職,阮大铖也不好多問。


    心中盤算半晌,雖然拿出二十萬兩銀子,非得讓自己變賣了家產田地才可以湊齊,但若用二十萬兩銀子換來這麽一個威風凜凜的官職,難道還怕以後沒有銀子來嗎?


    這麽一想,便不再有任何的猶豫:“總鎮救黎民於水火,阮大铖焉能袖手旁觀?這便回去,便是毀了這個家,也一定為總鎮湊足!”


    說著哪裏敢耽誤片刻,匆匆告辭,回去準備銀子去了。


    “項文這是何意?”等他一走,張溥不解地問道。


    丁雲毅笑了起來:“這樣人的銀子,我不貪他一筆實在對不起自己,他拿二十萬兩銀子出來,總也算是為那些災民做了一個好事,算是為他積德了吧。”


    張溥恍然大悟,但還是有些不滿:“但你答應他的那個職位,你可知道這人秉性?他若當官,必是貪贓枉法,禍害百姓之徒!”


    “我哪有不知道此人的?”丁雲毅笑著道:“這人人品雖然卑劣,但才氣還是有的。”


    這點倒說的絲毫不錯。阮大铖人品低下,但從文采而論,的確稱得上“精英”二字,文甚至在後世有“有明一代唯一之詩人”的稱號。尤其是他寫的雜居《春燈謎》、《燕子箋》、《雙金榜》和《牟尼合》更是名動一時。


    丁雲毅這時笑道:“我讓他去台灣,替我教那些孩子讀書去,這難道不是受人尊敬的職位嗎?我台灣學子何止萬千,我說幾千上萬門下,可一點沒有騙他那。”


    張溥一怔,接著指著丁雲毅大笑起來。(未完待續)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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