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宏搖搖晃晃的從茶樓走了出來。


    雖然是鄭芝龍的遠房侄子,但鄭宏其實非常清楚,自己的那個叔叔對自己是並不看重的。一些重要的事情,也絕對不會交給自己去經手。


    自己在鄭家的地位其實非常尷尬,處在一種可有可無的狀態之中。


    不過既然這樣,他也樂得省心。鄭芝龍雖然不把重要的事情交給自己去做,但實事求是的去做,在生活上倒是從來也都沒有虧待過自己......


    現在唯一讓鄭宏鬧心的,是自己已經三十五歲的人,可老婆的肚子實在不爭氣,到現在都還沒有給自己生下個一兒半女的。


    前次倒是有個什麽千戶的女兒願意嫁給自己,可叔叔卻對別人的家世大加指責,否則了他納妾的心思。


    什麽家世不家世的?你鄭芝龍自己也不想想,鄭家也不過是個海盜出身罷了......隻不過這點鄭宏也隻敢放在心裏嘀咕而已......


    更加讓鄭宏不滿的,是在否決了那個蔣家的女兒之後,鄭芝龍曾經答應自己的這個遠房侄子,將來一定再幫他物色一個更加好的女子,可這話一說都幾個月過去了,也不見鄭芝龍有任何的動靜......


    感情你的家人是救回來了,就不用管自己的侄子了是不......


    鄭宏也是敢怒不敢言,隻能把這份不滿,深深的壓製在了心中……鄭爺。”正當鄭宏不知道現在該做什麽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了這樣的叫聲。


    鄭宏回頭一看,見是了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陌生得很,從來沒有見過,不禁有些疑惑:“閣下是?”


    “鄭爺當真是貴人多忘事,怎麽就不記得我了嗎?”那人笑嘻嘻的走了過來,一拱手:“那次咱們在泉州的天一閣還一起喝過酒。坐陪的還有泉州府的葉原先葉大人,鄭爺怎麽忘記了那?”


    鄭宏“哦”了一聲,自己倒的確是曾經和葉原先葉知府一起喝過酒。想來那天客人太多,一時記不得了也是有的。


    不過這人既然和葉原先認得,還一起喝過酒。想來也是有些來頭的......


    當下拱了拱手:“恕罪,恕罪。鄭某記性不好,那日酒也喝得多了,一時想不起來兄台高姓大名,還請兄台示下……年輕人笑嘻嘻地道:“在下公孫嶽,字離文。鄭爺那天喝我一氣喝了三盅酒,難道都不記得了嗎?”


    “啊,想起來了,想起來了。”鄭宏拍了拍自己額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公孫兄。你瞧瞧我這記性。”


    公孫嶽渾然不以為意:“鄭爺,這眼看著就要到飯點了,鄭爺若是無事,就由兄弟做個小東任何?”


    鄭宏正不知道晚飯到哪解決,一聽這話。心中竊喜,嘴上卻道:“哪裏使得,哪裏使得,還是由兄弟來做東的才是。”


    公孫嶽不由分說,硬是拉著鄭宏進了一家酒樓,一進去。想來他是這的熟客了,掌櫃的親自迎了出來,也不用公孫嶽吩咐什麽,便把他們帶到了二樓的雅間的,末了還說了一句:“公孫先生,這是您的老位置,可沒有人敢動您的。”


    公孫嶽笑嘻嘻的謝了,掌櫃的小心的關上了門,走了出去。


    鄭宏眼珠子轉了幾下:“公孫兄,瞧我這,下午茶水喝得多了,內急,您稍坐,我出去方便一下就來……我陪鄭爺一起去吧……不用,不用。”鄭宏急忙說道:“公孫兄隻管安坐,我去去便來。”


    說著也不待公孫嶽反應過來,拉開門急急走了出去。


    他哪裏是要什麽方便?一走出去,便找到了掌櫃的,張口便道:“掌櫃的,我才到福州不久,偶遇故人,但實在想不出這人是誰,一會喝起酒來交談時候未免尷尬,還請掌櫃的明示……說著拿出了一錠散碎銀子放到了櫃台上。


    “你瞧這怎麽說的,您瞧這怎麽說的......”一看到銀子,掌櫃的眉飛色舞:“您有這位朋友那可當真的了不起了,您想來也是一位大人物,今天您二位能來小店,小店蓬蓽生輝......這位公孫先生那可是大有來頭的……說著,他朝周圍看了看,然後放低了聲音說道:“他的義父是當今聖上麵前最得寵的洪承疇……洪承疇”這三個字一出來,鄭宏大吃一驚。這個年輕人居然是洪承疇的義子?


    “我也是聽人說的......”掌櫃的神神秘秘地說道:“聽說公孫先生的父親,曾經和洪督帥有八拜之交,關係非同小可,洪督帥因此也對這位義子異常寵信……鄭宏有些不太明白:“那他如何會來到福州?”


    掌櫃的脫口說道:“他在福州有許多買賣,聽說每年賺取的銀子,便是連鄭芝龍都比不上,隻不過他做事低調,平時也不顯山露水的,因此知道的人不多......這位先生,您這也是趕巧了,有次他宴請幾個京裏來的朋友,我親自去侍候他們,無意間從他朋友嘴裏說出來的。先生,你可千萬不能泄露了出去……曉得,這點我自然曉得......”鄭宏一迭聲地說道。


    謝過了掌櫃的,等鄭宏重新回到雅間,對公孫嶽的態度頓時大為不同。


    他鄭家雖然權傾福建,但這和他鄭宏卻沒有太大的關係,在鄭家他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罷了。若是能巴結上了這位從京裏來的權貴之後,沒準一場富貴正在那裏等著自己。


    “鄭爺。怎麽到現在才來......”見到鄭宏進來,公孫嶽站了起來:“來,來,咱們喝酒,喝酒。多日未見,今日非得痛醉一場不可。”


    誰想鄭宏卻把臉色一沉:“公孫兄,你老這麽‘鄭爺鄭爺’叫我的那可不成。我癡長你幾歲,你若不嫌棄的話,叫我一聲大哥又有何妨?”


    公孫嶽“哈哈”笑道:“既然大哥這麽說了。做兄弟的豈敢違背了大哥的心思?”


    鄭宏臉上這才露出笑容,坐了下來,兩人一連喝了幾盅。公孫嶽放下酒盅:“我聽說大哥的叔父和鄭芝龍鄭副鎮,那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那,不知大哥在鄭副鎮麾下辦些什麽差使?”


    這話卻一下便說到了鄭宏的痛處......他歎息一聲,默默的飲了一盅酒:“兄弟,有些事情我也不想瞞你。雖然我一力想為叔父辦事,但他卻總隻信任他的那幾個親兄弟,重要的事情從來也都不交到我的手裏,因此做哥哥的那,也隻是在那辦些閑差罷了……兄弟失言了,兄弟失言了。該罰,該罰。”公孫嶽連聲說著,當真罰了自己一盅酒,這才繼續說道:“那次在葉大人宴上,我聽哥哥說過話。哥哥大有才能,兄弟這就不明白了,為何鄭副鎮偏偏瞧不上哥哥呢?”


    這話說到了鄭宏的心坎裏,他不禁吹噓道:“旁的我也不敢說,可同樣的事情若是交給我去辦,未必便比他的那幾位親兄弟辦得差了。想來想去。總還是我是他的遠房侄子,他對我的信任遠遠不夠而已……公孫嶽大是為他惋惜,安慰了會,忽然道:“我與哥哥一見如故,將來若是有了什麽好的差使,總替哥哥留意也便是了。”


    鄭宏等的就是這句話,當下聽了心中大喜,卻又裝模作樣地問道:“兄弟既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兄弟也是做官的嗎?”


    “哪裏,哪裏。”公孫嶽笑道:“兄弟這樣的哪裏能做官?無非就是激勵哥哥罷了。不過也不想欺騙哥哥,兄弟在京城裏,倒的確認得幾個當官的,將來或許可以幫上忙也未可知。”


    鄭宏一笑,知道他不願意把底細全部告訴自己,可這也並不要緊,隻要認得了這個人,緊緊的巴結住了他,難道將來還怕沒有飛黃騰達的機會嗎?


    這個心思既然已經存著了,鄭宏也便一力奉承討好。


    鄭芝龍何等樣人?在福建說一不二,若是知道自己的侄子,對一個不明底細的人如此討好,隻怕會惱怒他丟了鄭家的臉。他鄭芝龍也是大有識人之明的,一早便看出了鄭宏不是做大事的料,故此這才給他些清閑差使,這原也是沒有錯的。


    可惜的是鄭宏卻並不知道這點,總認為自己是空有一身本事,卻沒有讓自己能夠施展的地方......


    兩人在那聊了一會,公孫嶽忽然問道:“我和哥哥如此投緣,這點小小禮物便送給了嫂子和我那從來沒有見過麵的侄子吧。”


    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了一樣東西,鄭宏一見之下眼睛便睜在那裏再也不願合上......


    這是一個玉彌勒佛。鄭宏雖然沒有什麽本事,但看寶貝的眼光卻是厲害,隻看一眼,便知道這玉彌勒佛用料上等,做工精細,沒有幾千兩銀子斷然不能買到。


    他和公孫嶽才剛相識,對方一出手卻是如此貴重禮物,方才掌櫃的說他家資巨萬的話,在鄭宏心裏更是確信無疑的了。


    鄭宏連聲說道:“這如何使得?不成,這禮物實在是太貴重了。”


    公孫嶽淡淡一笑:“些許小小玩件,大哥何必客氣?難道大哥不把我當成自己兄弟嗎?”


    鄭宏早恨不得立刻拿過來了,聽了這話,這才做出勉強樣子,收起了玉彌勒佛,接連道謝幾聲,卻又是歎了口氣:“我代你嫂子謝謝你了,隻是你的侄子卻是不能說聲謝字了……大哥的意思是。”公孫嶽一臉的不解。


    鄭宏苦笑一聲:“做哥哥的虛長三十五,可惜啊,卻到現在還沒有一兒半女……該死,該死,我這張嘴就該打。”公孫嶽急忙道,可隨即又大是不解:“按照哥哥身份,既然嫂子不能有後,何妨再娶一房?”


    鄭宏又是一聲歎息,把自己納妾不成的前後經過仔細說了一遍。


    “哎,這當真是可惜了啊......”公孫嶽陪他歎了口氣:“那位姑娘也是沒有福氣,不能侍奉在哥哥的身旁了。”


    鄭宏忽然神秘地道:“其實那姑娘也是大有來頭的......兄弟,可曾聽說最近福州知府管哲、同知歐決都被免職,就等著砍腦袋的事情?”


    見公孫嶽點了點頭,鄭宏表情愈發神秘:“其實管哲和歐決之所以要掉腦袋,全是由這個女人引起來的。”


    公孫嶽一驚:“難道哥哥之前要娶的女子是那個霞姐兒?”


    霞姐兒的事早已弄得滿城風雨,一個知府,一個同知,眼看著要因為這個女人而掉腦袋了,因此公孫嶽知道也並不希奇。


    鄭宏點了點頭:“就是這個女子......兄弟啊,你是不知道,一個小小女子,居然鬧出了這樣的風波來,做哥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應當慶幸自己當初沒有娶她,要不然,天知道她在我鄭家會鬧出什麽樣的波折來……公孫嶽也是連連拍著桌子大叫幸運,但隨即又笑著說道:“隻是我聽說那個霞姐兒長得很美,要不然怎麽會把東廠的孔得星也給引出來了?”


    鄭宏默默點了點頭。


    霞姐兒長得極美他也是聽說過的,心中多少也有一些懊喪。可惜啊,自己沒有把她納成小妾,要不然的話,這麽一個大美人豈不是歸自己一個人獨享了嗎?


    怪來怪去,都怪自己無權無勢了啊。


    看到鄭宏臉上不對,公孫嶽微微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以哥哥的人品和地位,便是找到一個遠勝霞姐兒十倍百倍的又有何難!”


    話雖然如此說,但鄭宏心裏多少有些悶悶不樂......


    兩人越談越是投機,接連要了幾次酒,都有了七、八分的酒意,卻還是戀戀不舍,公孫嶽這時笑道:


    “哥哥,左右無事,幹脆咱們再去找個地方喝。”


    “兄弟可有相熟的地方嗎?”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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