鼇拜派出去的幾位勇士,已潛入糧草場內,他們聽到前方炮響,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放起火來,幹草遇烈火,忽喇喇烈焰騰空,頃刻間,將夜空照得如同白晝。張鬥叫苦不迭:“壞了,韃子們放火了,快去救火。”


    深夜中,明軍不知敵人到底有多少,隻是聽殺聲震天,寨中火光衝天。鼇拜的鑲黃旗將士一個個勇不可當,他們衝入明軍大營橫衝直撞,簡直如入無人之境,明軍亂作一團。前麵的阿巴泰,放出十幾匹弱馬趟路,將張鬥挖的陷阱全部破壞,大隊人馬迅速衝到了糧草場中央,明軍見大勢已去,紛紛放下刀槍投降。


    張鬥絕望地大哭:“洪大人,卑職無能,辜負了您的重托。”他衝著鬆山城叩拜,然後站起,大喊著衝向清軍,一連砍翻十餘人,最後被亂箭射殺。


    洪承疇巡營後,正在批閱幕僚們呈送的重要文牘,曹變蛟突然闖了進來:“總督大人,大事不好,清軍從西北方向馳來大批人馬,正向西南角延伸,看樣是想切斷我們與杏山間的聯係。”


    洪承疇驚問道:“有多少人馬?”


    “至少有兩三萬。”


    洪承疇撂下手中筆:“走,上城頭看看。”


    二人走到門口,就見護衛們領著一群人向總督府走來,這群人渾身是血,有的衣袖已被燒焦。洪承疇一愣:“今天沒有戰事啊,哪裏來的殘兵敗將?”一個不祥的念頭在腦子裏一閃:“不好。是不是筆架山那邊的糧草出了毛病?”


    這群人來到洪承疇跟前跪下:“洪大人,清軍奪了筆架山的糧草,張監軍大人已經陣亡。”


    洪承疇當時驚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說出句話:“張鬥壞吾大事。”


    曹變蛟見總督大人直打晃,勸道:“大人,咱們還是回總督府商議一下對策。”


    洪承疇就覺得此刻雙腿發軟,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哪裏還上得了城頭:“好吧,回府。”


    洪承疇一夜未眠,事到如今。他似乎悟出了袁崇煥之所以失敗的原因,他意識到自己注定也要失敗。因為薊遼一帶存在著太多像長嶺一樣的防守漏洞,皇太極不論選哪個地方突進。都可能打得他無所措手足。


    總算熬到了天亮,他早飯也沒吃,就率各路總兵登上了城頭。隻見清軍從城西北一直延伸到城東南,如一堵牆橫在下麵,並且又在挖溝。


    “城上的明軍聽清了,你們筆架山的糧草被端了,這是你們筆架山的降卒,這是你們的糧草。”


    一大群明軍士兵被押著,正向東邊走去,緊接著是一車又一車的糧草。


    “看到了吧。明軍將士們,你們被包圍了,糧食也沒了,趕快獻城投降,獻城者賞。歸降者生,抵抗者格殺勿論。”


    城上的士兵嘰嘰喳喳地議論開來,洪承疇一轉身:“走,回總督府。”


    總督府內,兵部兩位大員及各路總兵齊聚,洪承疇道:“張鬥丟了糧草。軍情突變,但各位不必驚慌。清軍的喊話,意在擾亂軍心,我們不要上當。本督有令,凡私下議論軍情者,斬。”


    非常時期,洪承疇要“立威”穩住軍心。他接著說道:“兵法雲,十則圍之,吾大軍十餘萬,皇太極要想真正實行包圍,非一百萬大軍不可,否則被圍之軍從任何一點都可突圍出去。剛才大家都看到了,女真南麵之軍不過兩三萬,且分布在十幾裏的防線上,以吾十幾萬大軍,突之易爾。現城中糧食僅夠兩三日之用,洪某以為應立即突圍,將大軍撤回到寧遠,以解決糧草問題,然後再尋機破敵。”說完,他征詢張、馬兩位兵部大員:“二位大人以為如何?”


    張若麒大聲道:“總督大人言之有理,現在最重要的是糧食,有了糧食,軍心才能真正穩下來。”


    洪承疇下令道:“各位立即回去準備,明天三更造飯,五更突圍。”


    皇太極豈不知十則圍之的道理,但他每次都是以與敵人相當的兵力實施圍困,為什麽他敢犯兵家大忌?他有一個秘訣,那就是“挖壕”。每挖一道巨壕,便可抵銷敵人三分之一的兵力,三道巨壕,便是九成,剩下一成正好與敵之兵力相當。如此,恰是十則圍之之數。


    到了黃昏時分,清軍已挖成了兩道巨壕,並開始挖第三道,又將十門紅夷大炮架在了東門下麵。城上士兵雖不敢再議論,但無不麵帶驚懼之色。


    大同總兵王樸在城頭上將情況看得一清二楚,從總督府回來,他召集眾將道:“不能等下去了,如果等到明天早上,女真人三道壕溝都挖成的話,想走也走不成了,鬆山就成了錦州第二。因此,本鎮決定今夜突圍,奔寧遠就食。”


    幾個將領對王樸的決定一致讚同:“總鎮大人高見,我們不能在這等死。”


    “爾等要秘密行事,千萬不可聲張,否則就走不成了。”


    幾位齊聲道:“總鎮大人放心,我等明白。”


    半夜,王樸率兵悄悄拔營而去,他率部奔海邊一帶,繞過巨壕,然後再奔寧遠。他帶頭一撤,其它幾路很快便知道了。吳三桂罵道:“王樸,你他媽的不就仗著個陳新甲嗎?你敢撤,老子就不敢撤?”


    吳三桂等關外將士已摸透了崇禎的心思。袁崇煥被處死,祖大壽奪關而出,朝廷並未也把他們怎麽樣。吳三桂想,隻要老子手裏有兵,朝廷就不敢把我怎麽樣。吳三桂請來了山海關總兵馬科,二人一拍即合:“走,憑什麽不走。”於是,他們也跟著溜之大吉。兩人選擇的是直奔西北。也是想繞過巨壕,取道寧遠。


    緊接著薊州的白廣恩、密雲的唐通亦逃之夭夭。


    洪承疇正在與自己的愛將曹變蛟、王廷臣等商議著明天的突圍和到寧遠後的布防事宜,護衛們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總督大人,王樸王大人帶著隊伍跑了。”


    洪承疇驚得叫了一聲:“啊?你說什麽?”


    “王樸,王大人跑了。”


    洪承疇恨得咬牙切齒,拍案大罵:“這個少爺羔子,混蛋王八蛋。竟敢擅自逃脫,難道就不怕朝廷的王法?本督的上方劍殺不得他?”


    曹變蛟道:“大人不必擔憂,待末將追上去。將這個敗類捉回來,以正軍法。”


    洪承疇知道曹變蛟的手段:“好,事不遲宜。你立刻去追,一定要將他捉回來,讓他嚐嚐上方寶劍的鋒芒。”


    曹變蛟還沒走到門口,又有一個護衛跑了進來:“大人,大事不好,吳三桂和馬科他們跑了。”


    緊接著又有人來報:唐通唐大人,白廣恩白大人也跑了。


    洪承疇腦袋“嗡”地一下,一屁股坐在椅上,捶胸大哭道:“皇上啊皇上,朝廷養了這麽些敗類。你讓臣怎麽打勝仗?”


    王樸一行悄悄繞過了壕溝,上了沿海官道,他暗自得意:老子這點家當總算沒賠在鬆山城下。


    他哪裏知道,他的一舉一動盡在清軍的監控之中,他在前麵逃。兩千清兵在後麵跟隨。


    天明時分,王樸到了高橋鎮。再行不遠,就是寧遠了,他鬆了一口氣道:“休息片刻,升火造飯,吃飽了再走。”


    多鐸帶著五千兵馬。在高橋埋伏了三四天,卻一直未見明軍動靜,對皇上的決定,他一直是確信不疑,這次卻有些沉不住氣了:“皇上不會搞錯吧,明軍真能往這邊來?”因為有著上次擅自輪換的教訓,他不敢撤,隻好耐心等待。終於,明軍出現了,而且漸漸進入了埋伏圈。他歎服道:“我那皇上哥哥,你可真神了。”


    清軍們早已等得心急火燎,單等多鐸一聲令下,便要撲上去。


    明軍們剛剛坐下生火,還沒等米下鍋,就聽“咚”的一聲炮響,一群清兵如從天降,閃電般地衝了過來,王樸嚇得抖成一團:“這......這是從哪裏掉下來的敵兵?”


    瞬間功夫,清軍已衝到了眼前。明軍走了整整一夜,又累又餓,哪裏抵過如狼似虎的八旗兵,紛紛逃竄。清軍是從北麵壓過來的,他們隻能往南跑,而南麵是大海,一些會水的明軍,為了逃命,跳入了海中。


    沒想到大風驟起,又正趕上早潮,海浪洶湧奔騰,許多明軍竟被潮水吞噬。岸上的士兵有的放下了武器,有的在逃跑中被殺,後麵的兩千清兵又兜了上來,結果兩萬明軍幾乎全軍覆沒。王樸僅率百餘人逃到了杏山。


    吳三桂一行剛一拔營,多爾袞便追了上來,逃跑時的人就恨爹娘少生兩條腿,他們根本沒抵抗,撒腿就跑,損失更為慘重,吳三桂隻帶著十餘騎返回了寧遠城。


    阿濟格、多爾袞、阿巴泰、杜度等將領陸續返回大營,進來的第一句話就是:“皇上用兵如神,臣等佩服。”


    最後一個回來的是多鐸,此時在多鐸的眼裏,皇上簡直就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神仙,他跪拜道:“皇上哥哥,你真神了,臣弟服了,服了。”


    眾人哈哈大笑。


    皇太極卻道:“朕之智一人之智耳,此次大捷,亦賴文程先生,石廷柱石將軍、張存仁張承政等精心籌劃。”


    範文程道:“臣等眾說紛紜,最終還是聖意獨斷。”


    阿濟格道:“皇上沒來之前,我等屢吃敗仗,再打下去,真有可能被洪承疇吃掉。皇上一來,形勢立轉,頃刻間,明十三萬大軍土崩瓦解,皇上真我大清國之孔明也。”


    皇太極道:“還是孫子兵法的那句老話,兵者,詭道也。洪承疇很聰明,他找到了製約我們長處的法寶,一是鐵菱,二是戰車陣。要想擊敗他,我們也要找到他的要害。他的要害是糧草,斷敵糧道,乃兵家常用之術,就看我們如何靈活地運用它。為將之道,一定要善於尋找敵人的要害,擊其要害,敵必潰敗。”


    此時,戶部承政已將戰果統計出來,他進入大帳奏道:“皇上,此戰曆時四天,殲敵五萬三千七百八十三人,獲馬匹七千四百四十四,駝六十六峰,甲胄九千三百四十六副。”


    皇太極龍顏大悅:“此戰之收獲,不次於入關。”


    範文程一直擔心著皇上的身體,他勸道:“皇上,大戰已經結束,明主力已經瓦解,天氣正逐漸轉冷,皇上抱病在身,還請早日回朝。”


    阿濟格急忙說道:“皇上走是走,但在走之前,應對戰事作一番安排才是。”


    皇太極微微一笑:“十二弟是怕朕一走了之?”


    “不,不,不,臣弟不是那個意思,臣弟隻是覺得皇上一走,心裏就沒底了。”


    “笑話,你們率兵深入明之腹地,朕也沒在你們身邊嘛。”


    阿巴泰道“那不一樣,每次出征前,皇上都給我們作了周密安排嘛。”


    “這次朕就不再作安排,武英郡王、饒餘貝勒、安平貝勒,鬆錦前線就全權交給你們,怎麽打你們自己定奪。”


    站在皇太極身旁的侍衛見軍機大事大體議完,便悄聲說道:“皇上,皇後來信了。”


    皇太極急切地拆開閱到:“皇上,海蘭珠病危,亟盼見皇上一麵。”


    皇太極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在眾將麵前,他不能過於動情,他控製著緩緩說道:“朕立即啟程返京。”


    眾人無不感到十分意外,照理,如此大捷皇上應大擺宴席,大肆慶賀一番才是,怎麽說走就走,信上都說了些什麽?


    阿濟格沉不住氣:“皇上,是不是宸妃的病又重了?”


    皇太極將信推至阿濟格一側,阿濟格拿起來一看,果然如此。他勸道:“皇上不必著急,宸妃娘娘的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久病之人,好了犯,犯了好,不會有大事的。”


    皇太極搖了搖頭:“爾等不知,朕來時,她便險些病過去,‘病危’二字皇後不會輕易用的,這次怕真的是凶多吉少,朕無論如何也要回去見她一麵。”


    阿濟格道“現在天色已晚,要走,也等明天天亮再說。”


    皇太極道:“晚了就怕來不及了,正如文程先生所言,大戰已經結束,朕也放心了。”說罷站起身:“備馬,文程先生、多爾袞、豪格,與朕回京去吧。”(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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