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拉回來了?”循著墨雨目光回頭看了一眼,穆婉秋轉回頭興致勃勃地問。


    不甘地看著徐徐離開都馬車,墨雨嘴唇動了動,最後說道,“剛卸了車,都在後院呢……”


    “走………………”穆婉秋拉了墨雪,“……我們去看看。”


    “…………怎麽樣?”瞧見穆婉秋又來到另一類香料前,小心翼翼地解開袋子,撿起一粒香料認真地品著,墨雨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懂香料,又是第一次進,生怕出了差錯。


    “都是上好的香料………………”久久,穆婉秋點點頭,讚了一句,“雨兒很能幹……”


    “都是黎公子幫著挑的……”墨雨紅著臉撓撓頭,“奴才聽安順人說,這都是食用的,小姐買這些做什麽?”


    “當然是調治食品香料了……”不等穆婉秋回答,墨雪說道,“小姐把一品樓盤下來了,改名叫一品天下,正修整著呢………………”


    “…………真的?”墨雨吃驚地睜大了眼,“小姐哪來的銀子?”


    “藝荷的天香丸賺的……………”穆婉秋含糊地說道,“就快修整完了,明兒帶你去看看……”


    “……這座樓真是小姐的了?”站在一品天下門前的漢白玉台階上,望著修整得雕梁畫柱、金碧輝煌的三層小樓,墨雨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家小姐終於不要寄人籬下了!


    “嗯………………”想起今世這座樓不再姓柳,穆婉秋心頭泛起一股別樣滋味,她笑著點點頭。


    “咦………………”目光落在樓頂火紅的七個走獸身上,墨雨叫了一聲,“…………怎麽是紅色的?”


    “…………原來的被砸壞了,我找人才雕的,怎麽樣?”穆婉秋笑問。


    “…………是不是太紮眼了?”低頭看了她一眼,墨雨很懷疑他家小姐的審美觀。


    明明是暗綠色的琉璃瓦,卻鑲了一溜大紅色的走獸…要多紮眼有多紮眼,讓人不注意都不行,滿大業,不是…是滿大周,怕也是獨一份不知開業那天會不會被人笑死?


    “…………我就是要他紮眼!”穆婉秋抬腿邁上台階,迎麵碰上正推門出來的修繕坊馬師傅,一眼瞧見她,忙拱手施禮,“白姑娘安…………”


    “馬師傅安………………”穆婉秋笑著打招呼,“怎麽樣…這樓什麽時候能完工?”


    “再有一二天就好了…………”一邊說著,馬師傅隨穆婉秋一行人進了屋。


    上下轉了兩圈,又點出幾處小毛病要修整,穆婉秋最後道,“看來這一品天下馬上就能開張了………”想起前世這座一品天下的紅火,穆婉秋心裏滿是期待。


    她目光閃閃的,有如正午的驕陽。


    “…………馬上就開張?”墨雪一怔,“小姐不選個黃道吉日?”


    選日子?


    穆婉秋也一怔…這個她還從沒想過,在她看來,準備好了開張就是…哪有那麽麻煩?


    柏葉坊也沒選日子,不照樣紅火?


    想到這兒,穆婉秋正要說話,就聽墨雨掐著手指算道,“四月初九就是個黃道吉日,宜嫁娶,開光,出行,開市………………”抬頭一本正經地說道,“小姐就選那天吧……………”隨在曾凡修身邊…墨雨多少學了些奇門八卦。


    好笑地搖搖頭,穆婉秋要拒絕,細想想,四月初九離現在也就七八天,複又點點頭:“好,就四月初九!”


    考慮到自己聲名狼藉…又得罪了儼然大業父母官的輕車都尉阮鈺,穆婉秋斟酌再三,最後決定由墨雨出麵,一品天下還是以黑木的名義開張了。


    本是無奈之舉,不料竟是無心插柳。


    黎君自不必說,一早就送了賀禮,聽說這一品天下的東家竟是背景龐大,身份隱秘的黑木,黃埔玉首先登門道賀,接著柳家、白家等一些大業名流都紛紛慕名前來捧場,甚至阮鈺也遣人送了塊牌匾,一品天下的開業竟是空前的盛大,原本隻是捧捧場,不想,嚐過一品天下新推出的招牌菜——紫蘇雞後,來賀喜的客人竟大為驚歎。


    一夜之間,一品天下的名聲竟真被傳開了,恍如前世。


    “小姐調治的紫蘇露真好……”墨雨眉飛色舞地給穆婉秋描述著白天的盛況,“準備了五百多隻,原打算至少得賣三五天,結果不到天黑就沒了,前來道賀的人都打了包往家裏帶………………”咽了口唾沫,“李三又連夜張羅活雞去了……”


    李三是原來一品樓的大掌櫃,雖說變成了二掌櫃,屈居墨雨之下,可一品天下裏裏外外基本上還是他操心,穆婉秋給的待遇也比以前高,他那有不樂的?


    “那還留下這麽多………………”墨雪指著墨雨剛帶回的幾隻紫蘇雞,“不索性都賣了!”財迷地吞了下口水,“家裏就我和小姐,哪吃了這“是李三給黎公子留的……”聽了阮鈺逼婚的事,墨雨對黎君改觀了不少。


    “他?”墨雪一哂,“……正在溫柔鄉裏纏綿呢,哪有空來吃小姐的紫蘇雞!”聲音裏滿滿的抱怨。


    巧的很,墨雨無意中選的日子竟和黎君納娶姚謹的日子撞到一起,雖說是納妾,可姚謹家世不同,竟也是嫁妝十裏,加上為籠絡姚記,黎老爺空前的重視,來的都是大業名流,排場也相當可觀,一整天,黎君竟沒脫出身去一品天下捧場。


    雖然她家小姐發誓不嫁入黎家,可聽說黎君就這麽納了姚謹,連招呼都沒和她家小姐打一個,墨雪尤其鬱悶,在心裏替她家小姐委屈;親眼看著黎君對穆婉秋無微不至的照顧,尤其不久前還結伴踏青,儼然神仙眷侶,墨雪以為,他心中應該是有她家小姐的,不想,轉眼間他就別娶新歡,這竟全是自己在這兒一廂情願。


    可想而知,墨雪對黎君有多惱恨。


    “聯姻總是大事…他脫不開身也是有的…………”沒墨雪那麽惱恨,在墨雨看來,男人納妾是再正常不過了,尤其黎君…身為望族長子,身邊的女人鐵定是少不了的。


    相對來說,他倒是慶幸她家小姐發了誓不嫁給他。


    話說了一半,對上墨雪殺人似的目光,墨雨忽然想起她家小姐可是早就被這個男人抱過的,忙閉了嘴,偷偷看向正低頭查看賬目的穆婉秋。


    “真沒想到…第一天就賣的這麽好……”穆婉秋從案前的賬簿中抬起頭來,語氣極其歡快。


    雖說不如柏葉坊,可一品天下今天的盛況,也遠超出了她的預計,欣慰的同時,她心頭也泛起一絲憂慮,隻短短半年,黑木的名頭便如此響亮…儼然和四大望族媲美,這卻是她當初始料不及的。


    黃埔家、柳家、阮鈺約好了般不請自來,一是慕名…最主要是想做給黎家看吧?


    很明顯,他們是想硬拉她下水,把她拖進英王一黨。


    不知黎家會不會因此誤會黑木就是英王一黨?


    雖說和黎君簽了互不相爭的約定,可誰又保證黎家不會懷疑她那是緩兵誘騙之計?


    當初柏葉坊沒名,不過小作坊間的盤兌,香行會管製不嚴,花了銀子,沒有黑木的戶籍文書也辦了下來,這以後,為查黑木底細…朔陽香行會和知府衙門已去了柏葉坊幾次,索要黑木的戶籍文書,都被孫快手以“東家人在安康,戶籍文書不在朔陽,東家回來後會親自送去…………”等等理由花重金給打發了。


    顧忌黑木可能背景強大,這些人暫時不會對柏葉坊怎樣…可是,長此以往,終究不是個事兒,麵對黎君、阮鈺等人的逼迫,總有一天扮成黑木的她是要拿出個戶籍文書、表明立場的。


    可是,一旦立場分明,攪進了儲位之爭這趟渾水,即便她想收手關了柏葉坊,柏葉坊的那些人還能全身而退嗎?


    前世懵懂無知,她以為父親就是個貪官,今世明白父親是死於黨爭,死於英王之手,這一世,她是注定要與英王為敵的,注定要攪進那趟渾水的,到那時,直麵英王滔天的權勢,柏葉坊的命運又將如何?


    會好過黎家嗎?


    搖搖頭,除非她再一次認賊作父,歸順英王。


    “小姐………………”見她眉頭緊鎖,以為她是因黎君納妾的事兒不快,墨雪擔憂地叫了一聲。


    回過神,穆婉秋目光落在墨雨帶回的幾隻紫蘇雞上,“………………怎麽留了這麽多?”早嚐過鮮了,她和墨雪可吃不了這些。


    “…………怕黎公子突然去了沒的吃,是李師傅特意留的。”還在修整的時候,黎君就經常去一品天下看視,並提了許多建議,親自看著馬師傅修整改造,也因此,一品天下上下都知道黎君和自己的東家關係非同一般。


    墨雨說著,偷偷覷著穆婉秋的神色。


    “黎大哥?”穆婉秋一怔神,“他怎麽…………”想問他怎麽沒去,隨即想起今兒是他納妾的好日子,語氣頓了下,轉而說道,“不早了,雨兒累了一天,也早點歇著吧。”


    “小姐………………”墨雨想說什麽,又被穆婉秋打斷,“對了,雨兒記得明兒一早去人市看看,買幾個粗使丫鬟回來。”活計越來越多,墨雨又去了一品天下,家裏墨雪一個人忙不開,她是該添些人手了。


    看了半天,見穆婉秋神色無異,墨雨就點頭應了一聲,“那小姐和妹妹也早些休息吧。”轉身走了出去。


    讓墨雪搬了個矮幾,穆婉秋坐在月色下,輕輕撥弄著琴弦。


    明知她不會嫁給他,明知他的婚姻和她無關,可每每想起他竟納了姚謹為妾,穆婉秋心裏還是生出些許寥落。


    驟然間,也讓她想起前一世姚謹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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