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一聽到完婚兩字,一股撕心裂肺的痛瞬間襲上心頭,柳風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阮鈺身子一僵,他騰地坐起來,重重地出了一口氣,他複又抱起柳風,低聲安慰道,“……這麽多年為了等鳳兒,我從沒讓後院的姬妾懷上孩子,也不小了,我也該要個孩子了,父親泉下有知,知道我阮家有後也能瞑目了。”


    提到孩子,阮鈺眼前又閃現出穆婉秋那張嬌巧的臉,如果注定他要陪英王殉葬,他最渴望她能為他生下一個孩子,讓他阮家的香火能延續下去。


    如果那個人不是她,他阮家毋寧從此斷了根,他也不要任何女人的孩子跟著他姓阮。


    可是,這又怎麽可能?


    他令她滿門抄斬,他令她成了天涯孤女,他令她受盡了磨難,他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啊!


    想起那雙盛滿恨意的空靈的眼,想起自己多年來認賊作父,被人像狗一樣豢養,一股刺痛劃過阮鈺心底,抱著柳鳳的手背上青筋一根一根鼓起來,他用盡全力才克製著自己,沒有把滿腔的仇恨轉嫁到懷裏這個哭泣的女人身上,就勢一掌劈了她。


    聽到孩子兩字,柳鳳哭聲戛然而止,突然,她使勁掙脫阮鈺,正色道,“求三哥給我煮一碗避子湯……”


    他是注定要死的,她還有柳家的事業要繼承,絕不能隨他一起給英王陪葬,已經**於他了,她絕不能再懷上他的孩子!


    話一出口,屋裏的空氣頓時一僵。


    “三哥,我……”感覺一股攝人心魄的氣息撲麵而來,柳鳳一哆嗦。


    “……阿鳳不想嫁我了?”阮鈺聲音冷冷的。


    使勁搖搖頭,柳鳳嗚嗚大哭起來。


    突然,阮鈺起身跳到地上,“更衣……”


    話音一落。立即有丫鬟端了水進來為阮鈺擦身更衣。


    隻驚得柳鳳迅速鑽進被子。


    她做夢也沒想到,阮鈺會這個時候叫人進來伺候,把她**裸地暴露在奴才麵前,她還是姑娘家啊。傳出去,她還怎麽見人?怎麽嫁人?


    她和別人不同,她是大業上流名聲顯赫的人物,怎能有這種和人未婚上床的齷齪的醜聞傳出?


    眼看著兩個小丫鬟目不斜視地伺候著阮鈺,跟本沒往**瞧一眼,柳鳳心裏稍安了些。


    直讓丫鬟把自己整理的一絲不苟,阮鈺頭也沒有回一下。邁步走了出去,“賜藥……”出門前,他淡淡地吩咐道,聲音冰冷冷的,沒一絲溫情。


    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緩慢的動作,看著他緩慢卻毫不遲疑地邁出門檻,突然,柳鳳幾下爬到床邊。“三哥……”她撕心裂肺地叫喊了一聲,“鳳兒不是不想嫁你……三哥別走,風兒不是有心這麽傷你!”


    窗外那不含一絲留戀的腳步漸漸遠去。隻一瞬間,就有婆子端出一碗黑糊糊的藥,遞到兀自哭泣的柳風跟前,“柳姑娘請喝藥……”


    一直走到院子裏,阮鈺才透出一口氣。


    他萬萬沒想到,柳鳳會絕情如此。


    都已經**給他了,她竟還想著嫁給淩濤,想著和她父親一起踩著他阮鈺的屍體蹬上太子那條船!


    曾經,在那無數個被仇恨折磨的幾欲瘋狂的日子裏,就是柳鳳在身邊開解。逗他開心,陪他哭泣的,穆婉秋的出現,讓他清晰地明白自己對柳鳳不是愛,他隻把她看做妹妹,他對她有的隻是血濃於水的親情。可是,盡管如此,他也沒想過要負了她,也沒想過有朝一日娶了穆婉秋後,讓穆婉秋爬到她頭上。


    知道了她是仇人之女,除了心痛外,他也沒想過像柳伍德說的那樣去虐待她,他隻是想奪了她的清白後,就把她像姬妾一樣養在後院,讓她一生衣食無憂。


    可是,她卻狠心如斯!


    “求三哥給我煮一碗避子湯……”


    “求三哥給我煮一碗避子湯……”


    “求三哥給我煮一碗避子湯……”


    ……


    柳鳳果決的話一遍一遍在耳邊回蕩,震的阮鈺耳朵嗡嗡直響,他腳下一個踉蹌,勉強扶著樹站穩了,他蒼白著臉望著天空中一朵朵虛浮的雲,眼前一陣迷惘:連十幾年的養育恩,無猜情頃刻間都可以反目,這世上還有什麽是真?


    一時間,他竟生出一股厭世之感。


    這塵世爾虞我詐,醃臢醜陋,不若歸去,從此遁入空門。


    “大人……”正想的出神,守門侍衛來報,“風傳白大師是奸相穆熹之女,左大人已經將她抓入大牢!”


    什麽?


    阮鈺身子一震,“白姑娘被抓了?”


    “是的,剛剛被抓……”侍衛點點頭。


    好個柳伍德!


    阮鈺臉色一陣青黑,讓柳鳳來報信,他是怕自己不忍心殺穆婉秋,竟親自派人造搖並通知了左鋒!


    瞬間明白了柳伍德的毒計,阮鈺嘿嘿冷笑一聲,暗道,“義父,你以為阿秋死了,柳家仰仗著穀琴從此就可以縱橫調香界了?”他眼底閃過一絲狠色,“我偏不讓你得逞!”


    “……大人要去哪兒?”見阮鈺二話不說抬腳就走,侍衛追上去問道。


    “通知張峻,率兵包圍知府大牢……”


    張峻是大業地界的地方軍統領,阮鈺手下得力幹將。


    動用軍隊包圍大牢?


    他家大人這是要幹什麽?


    侍衛一怔,待要細問,阮鈺已大步走了出去。


    ……


    四月的天氣乍暖還寒,牢房裏沒生火,又加之四處漏風,直是向冰窖一般又冷又潮,毫無準備地被抓了來,穆婉秋連件厚衣服都沒來得及加,此時蜷縮草堆上,直凍得牙齒打顫,臉色青白,渾身瑟瑟發抖。


    眼見英王就要倒了,她做夢也沒想到她的身份會被揭穿,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然曝光。


    快的讓她連掙紮都沒有就身陷穹窿。


    她的身份一旦被查實,接下來就會被充為官妓,都說黎明前最黑暗,果然不假,明明萇敏已經被殺,太子複出指日可待,可她還是逃不過這淪落風塵的命運。


    “……如果真被充為官妓,我就立即死,絕不像前世那樣苟且地活著。”用力縮了縮身子,穆婉秋狠狠地想著,不掙紮了,她爭不過老天的。


    大仇得報,她此生也沒有什麽遺憾了。


    前世渾渾噩噩,她於懵懂間墜落風塵,結果悲劇一生,這一世寧可死,她也不要讓黎君看到她淪落風塵的模樣。


    正漫無邊際地想著,吱呀一聲,牢房的門被打開,左鋒負手走進來。


    “民女見過左大人……”見到是他,穆婉秋強忍著刺骨的寒意站起身來,輕輕一福,態度從容鎮靜,全沒有身陷穹窿的惶恐。


    死都不怕,她還怕什麽?


    沒言語,左鋒上下打量了她好半天,點點頭,“……白大師果然有師母之風。” 又道,“當初第一次見到白大師,我就覺的麵善,現在終於想起來了,白大師應該就是我的小師妹。”咂咂嘴,“這眉眼,幾乎和當年的師母一模一樣。”語氣溫和友愛,左鋒慈祥地看著穆婉秋。


    他曾經是穆熹的門生,論起來,也算是穆婉秋的師兄。


    穆婉秋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隻是,他左鋒貪圖富貴,賣師求榮,還不配她穆婉秋叫一聲師哥!


    心裏翻騰不息,穆婉秋目光茫然地看著左鋒,“民女不知大人在說什麽?”又問,“民女是萬歲親賜的一級調香師,禦賜五品待遇,左大人這樣無憑無據地抓了民女,就不怕萬歲怪罪下來,削了你的官職?”


    左鋒下意識地左右看看,揮手將獄卒打發的遠遠的,壓低了聲音道,“穆相爺乃我恩師,恩情勝天,師妹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想法救你出去……這裏沒外人,師妹就不要隱瞞我了。”露出一臉愧色,“這麽多年,被英王強迫做了許多違心之事,每當夜深人靜時,我都在師父靈前禱告贖罪,現在能找到師妹,我終於有機會在師父麵前進進孝心了,師妹千萬要給我這個機會。”語氣極為誠懇,他殷切地看著穆婉秋。


    剛接了英王密令,無論穆婉秋是不是穆相之女,一旦抓住,立即殺了,可是,左鋒也有他的算盤,太子已被放出永安宮可以自由出入上書房,複立指日可待,英王大勢已去,這個時候,他可不想隨英王一起死。


    穆婉秋是顆搖錢樹,若能也像柳家對待穀琴那樣給她來個詐死牢中,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豢養在後宅,豈不是人才兩得?


    即便英王倒了,他左鋒也可以棄官從商,後半生一樣榮華富貴。


    再不濟,今日他救了穆婉秋,他日太子登基,一旦替穆相平了反,他也會借著穆婉秋跳到太子那條船上。


    千算萬算,穆婉秋都不能死,和她套關係左鋒也是真心的,尤其對上穆婉秋玉樣的容顏,想像著這樣一個玉女被自己壓在身下承歡的情景,左鋒幾欲要熱血噴張了,看向穆婉秋的目光,是滿滿的慈愛柔和。


    無論如何都會想法救她出去?


    穆婉秋心裏一哂,暗道,“若真想救我,你不抓我便是,又何苦在這兒貓哭耗子?”心裏冷笑,穆婉秋淡淡說道,“民女實在不知大人說的是什麽?”她話題一轉,“民女無辜被大人抓來,實在是冤枉,大人若真有悲憫之心,不如就放民女回去吧。”她真誠地看著左鋒,“……民女一定會早晚燒香為左大人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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