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從宮內密碟處得了信,穆婉秋臨時被南帝召了去,黎君心從沒有這一刻的擔憂,他遠遠地站在宮門外不遠的樹下,眼睛緊緊地盯著宮門。


    正盤算著要不要索性潛入宮去看看,就瞧見裏麵抬出一頂轎子,轎簾一挑,竟是穆婉秋和墨雪雙雙坐轎出來,他一陣驚喜,快步迎了上去,“阿秋,萬歲召你什麽事兒?”


    瞧見黎君過來,想到剛剛差一點就再見不到他了,一股酸澀直咽喉,穆婉秋張嘴想叫一聲,“黎大哥……”聲音卻幹澀在喉嚨裏。


    瞧見她臉色蒼白,竟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黎君心砰地懸了起來,回頭看向墨雪,“怎麽回事?”


    “奴婢不知……”墨雪搖搖頭,“小姐從雅園裏出來,就一言不發。”


    發現穆婉秋五指冰涼,黎君顧不得是在宮門口,他一把抱起穆婉秋,快步向馬車走去。


    跌入溫暖的懷抱,再一次聞到這熟悉的氣息,穆婉秋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她蜷縮著身子,把臉緊緊地貼在黎君胸口,小鳥依人般任他抱著。


    眼看黎君抱著穆婉秋雙雙上了馬車,刷地落下車簾,李公公搖搖頭,“……外麵的傳言果然是真。”回頭見幾個抬轎的小太監正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們,就擺擺手,“看什麽看,都給我進去……”


    黎君是太子跟前的紅人,行事再出格,他一個公公也不能為這點小事得罪了下一代君主。


    ……


    她竟然真是穆熹的餘孽!


    一動不動地站在窗前,看著窗外梧桐樹上枯黃的落葉一片一片隨風飄落,南帝心緒難平。


    三年前穆相發兵包圍幻月樓,想截殺自己的情形一遍一遍地在眼前閃過,直令南帝握著夜明珠的手都微微發顫,直到此刻,他才發現,他並沒有真正地對太子當年的謀逆釋懷。之所以放他出來,他也是被英王所為徹底地寒了心,相對來說,即便都有謀逆之心。太子的心性到底要比英王寬厚。


    無論如何,這天下大任絕不能交個一個心性暴戾,嗜殺成性的人手裏。


    既然決定重用太子,他就不能再留下這些曾經蠱惑他謀逆造反的亂臣賊子的餘孽在太子身邊為非作歹,影響了太子的心性。


    這個穆婉秋,必須死!


    原本穆婉秋的案子被大業知府奏報上來時,他也沒太在意。不過一個孤女,也翻不起什麽大浪,也就順了太子的意,順水送了陳國恩親王一個人情,可是,見到了穆婉秋本人,看她那容顏氣度,竟帶了一股渾然天成的威儀。絕非尋常人能比,尤其想到英王不顧她匠人的身份和自己的反對誓要納她為良媛,這讓南帝心裏的殺意更濃。


    連英王都被她迷惑了。難說太子不會被她的美色氣度所迷,再度生出禍心。


    這念頭閃過,南帝驀然轉過身,“來人……”


    小太監推門進來,“萬歲……”


    “傳朕的口諭,讓趙旉速帶禦林軍包圍白大師的驛館……”


    小太監一哆嗦,“萬歲要抓白大師回來?”


    “不……”


    不是抓回來,他是想殺了她!


    話到嘴邊,目光落在手裏的夜明珠上,南帝一陣遲疑。


    他瞬間也冷靜了下來。進獻夜明珠她總是有功,最主要的,隻有她能找到母妃的遺物,還真不能現在就殺了, 話在舌邊打了個旋,又生生地被南帝壓了下去。改口道,“……去保護她。”又強調道,“……告訴趙旉,勿要保護好了,不得令白大師隨便出入驛館。”


    就先把她軟禁在驛館,待尋得了母妃的遺物再處置她也不遲。


    這哪是保護?


    小太監眨眨眼,隨即應了一聲是,轉身剛要走,又聽南帝吩咐道,“……準備祭祀之物,我要拜祭先帝。”


    尋到夜明珠,他終於可以打開先帝的遺詔了。


    ……


    一路回到驛館,黎君倒了杯水親自喂穆婉秋喝了,這才問道,“……怎麽回事。”


    “黎大哥……”黎君正要把茶杯端走,穆婉秋一把抓住他的手,十指還止不住瑟瑟發抖。


    “阿秋別怕,有我和太子在,天大的事也能遮過去……”把茶杯交到另一隻手放到桌上,黎君回頭擁住穆婉秋,輕輕地拍著她後背。


    “萬歲知道我的身份了……”穆婉秋嘴唇微微有些發顫,“我感覺他當時是要殺了我的。”


    “怎麽會?”黎君心裏咯噔一下,飛速地把他們最近做的事情一件一件在腦海裏濾了一遍,搖搖頭,“我們沒露出什麽破綻啊?”又問,“到底怎麽回事?萬歲召你去都說了些什麽?”


    “是我想求萬歲為父申冤……”穆婉秋緊咬著微微發白的唇。


    求萬歲為穆相申冤?


    她不要命了,即便得了阮鈺與英王和謀陷害穆相的證據,現在也不是申冤的時候啊。


    三年前穆相就是因蠱惑太子謀反而被問斬的,即便被英王豢養死士的事寒了心,放太子出來,這也是南帝心頭的一根刺兒,現在英王謀逆造反的事剛剛被揭出來,麵對兩個嫡出兒子一前一後都想殺了自己篡位,南帝正心痛不已,這個時候,怎能再提起三年前的舊事兒,往南帝的心口上撒鹽?


    一得了阮鈺送來的證據,他就找太子商量過,探討了許久,都認為現在還不是時候,怎麽也得等抓到英王之後。


    不想,穆婉秋現在就給捅了出來!


    難怪她會嚇成這樣,這次她可真是把天給捅破了。


    驟聽這個消息,黎君心道一聲不好,隻臉上神色不變,他柔和地看著穆婉秋,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他沒震驚就說明自己這次捅的簍子還不算大,還有補救的餘地,見黎君聽了這個消息眼皮都沒動一下,穆婉秋心安了不少,吐出一口氣,緩緩地把南帝召見她的過程一字不拉地說了,甚至連南帝的神態,動作都詳詳細細地描述了一遍。


    黎君比她善謀,她說的越細,黎君就越能從中分析出有價值的東西。


    “……這麽說萬歲應該知道他是魏大師的兒子了?”一直靜靜地聽穆婉秋說完,黎君才開口,“阿秋做的對,若他得知你竟然知道他的身世,一定不會讓你活著。”


    穆婉秋點點頭,“我猜他是知道了。”抬頭看著黎君,“是因為有先前的承諾,萬歲才及時收手沒殺我,黎大哥說,他會不會把我貶為……”嘴唇一陣顫抖,官妓兩字到底沒有說出口,隻空靈的眼底劃過一絲惶恐。


    左不過一個死,她原是不怕的,隻是,她越來越不舍得他了。


    隻想一想要和他天人永隔,她心就如刀剜一般。


    “你的案子已被左鋒定了性,萬歲輕易不會翻案……”黎君又肯定地搖搖頭,“至少現在不會兒。”


    英王潛逃,百官正惶惶不安,為了穩住朝局,南帝暫時不會做出太大的動作。


    “可是……”


    可是萬歲現在知道她的身份了啊。


    “你現在總是聲名顯赫的調香大師,既然他當時沒殺你,以後就不會輕易殺了……”


    說著話,黎君心裏生出一絲後怕:差一點,他們就天人永隔了。


    “那我們怎麽辦?”穆婉秋聲音有些急促。


    “伯父被害的證據就在我們手裏,我正和太子商量要遞上去呢,阿秋既然說開了,我們索性把證據拿出便是……”黎君漫不經心地說道。


    “真的沒事嗎?”


    穆婉秋還是有些不安,萬歲驟聽到她是穆相之女時那股無形中爆發出來的殺意,讓她現在還心有餘悸。


    “沒事兒,想一想,若沒天大冤情,阿秋一個女子絕不敢在萬歲麵前申訴……”黎君安慰道,“總體說,他還算是個明君,冷靜下來,他也會認真思考阿秋的話的,到時太子再適時把證據遞上去,這事說不定就成了。”


    想想也是,穆婉秋就點點頭,想起什麽,又問,“萬歲會不會去那個山洞裏查看?我感覺他好似對那個黑漆木盒很熟悉呢。”


    “我也有這種感覺……”黎君點點頭,想起什麽,嗬嗬笑起來,“阿秋提到這些,我倒是想起來了,萬歲果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即便那個洞口被堵了,他也會派人挖開……要找到那個山洞,萬歲還得靠阿秋帶路呢,在他找到那個山洞前,是不會動阿秋的了。”


    有這些時間就足夠了。


    一句話點醒穆婉秋,她也點點頭,“……得到了夜明珠,萬歲就可以打開先帝的遺詔了,確認了身份,他一定會秘密尋找那個山洞的,隻是……”穆婉秋聲音忽然頓住,“……一旦萬歲真挖開了那個山洞,就會發現我說謊了。”身子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不會……”黎君自信地搖搖頭,“他打開那個山洞前,我會照著阿秋對萬歲的描述把一切都處理好的。”


    素知黎君的手段,穆婉秋就點點頭。


    見她終於安靜下來,黎君舒了口氣。


    穆婉秋在萬歲麵前自暴身份捅了天大的簍子,他得馬上去找太子商量補救的對策,想到這兒,就鬆開穆婉秋站起來,正要說話,一陣敲門聲傳來,黎君喊了聲,“進來……”


    是秦健,他臉色有些發白, “公子,外麵來了許多禦林軍,把驛館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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