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穆婉秋上了馬車,在她對麵坐下,黎君笑盈盈看著她新換了一件大紅遍地金絲絨鬥篷,問道“這也是皇後娘娘賞的?”


    “是皇兄賞的……”穆婉秋搖搖頭“被賜為皓月公主,我成了太子的姑姑了。”父親的冤情昭雪了,穆婉秋格外的開心,儼然一個得了寶貝的小女兒。


    看著她亮晶晶的眼,黎君心也跟著歡喜,目光中滿是寵溺,他喜歡每天都能看到她這樣高興的模樣。


    四目在空中相遇,對上他似笑非笑都眼,穆婉秋沒由來臉色一紅,刷地把頭扭到一邊,片刻,又轉了回來,開口問道“……聽說太子私下裏和你稱兄道弟?”


    “他私下裏稱我為弟,怎麽……” 黎君心砰地一跳, “竟傳到萬歲耳朵裏了?”


    這可不是好事,他畢竟是名震一方的商賈,家產富可敵國,讓南帝知道他和太子來往密切,怕是又要起戒心。


    不會懲罰太子,南帝一定會拿他開刀!


    目不轉睛地看著穆婉秋,黎君迅速把自己這幾次密見太子的情形過濾了一遍,每次太子都是在別院召見他,而且,他從不走正門,一向翻牆而入,不應留下破綻啊。


    卻見穆婉秋咯咯一笑“嗯……”她神采飛揚地看著黎君“我是太子的姑姑,你是他弟弟,算一算,也就是我侄兒了……”調皮地戲謔道“君兒,叫聲姑姑來聽聽。”


    沒料穆婉秋竟是在琢磨這個,黎君怔了一下,隨即臉色一陣漲紅,瞪了她一眼“美得你!”


    穆婉秋就嘻嘻地笑。


    憋了半天,黎君也啞然失笑,他神色緩下來。“皓月是那顆夜明珠的名字,萬歲封你為皓月公主,這就是說,他心裏認下你這個小師妹了……”


    “嗯……”穆婉秋點點頭。“我猜皇兄也是這個意思,隻是,他的身世不好公布於世,才借由愧對父親之名,收我為義妹。”


    曆界皇帝都有錯殺的冤案,若都把遺孤收為皇親那還了得?


    皇室的血統早泛濫成災了。


    “這件事情以後就爛到肚子裏,再不能提的……”黎君囑咐道。


    明知道不囑咐她也能想到。可是,這一路走來,他們步步維艱,尤其現在看似輝煌,可英王和柳伍德都逃亡在外,餘黨尚未鏟除,他們前麵的路更是危機四伏,麵對她。他總有說不盡的擔憂,就習慣性地成了老嬤嬤。


    穆婉秋也沒覺得他羅嗦,認真地點點頭。“我知道……”


    黎君尤喜歡她對這種生死攸關大事上的乖巧,從不會任性地和他擰著,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溫潤“阿秋……”沉謐中,他輕輕叫了一聲。


    “嗯……”


    “……伯父的冤案昭雪了,阿秋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她已驗明正身,就是穆相的女兒,叫穆婉秋,當初用白秋的名義發下的那個誓言自然就不做數了,他們該成親了。她可是非常想要孩子的,等了她這麽久,他早已心癢難耐了。話問出口,黎君目不轉睛地看著穆婉秋,心惴惴的。


    求了無數次,他是真不敢輕易開口求了。他希望她能主動想起來,英王倒了,家仇得報,她該謀劃生孩子的大計了。


    “我要去落日山拜祭父親……”說著話,穆婉秋神色黯了下來。


    全家都被葬在落日山,來安康這麽久,她都沒敢去看一眼,現在父親的冤案昭雪了,她要第一個去告訴父親,父母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黎君就一拍額頭“我竟忘了這個,阿秋是該把這個消息告訴給伯父伯母的……”想了想“今日晚了,我讓人準備一下,明日親自陪阿秋去見伯父。”


    第二天一早,穆婉秋剛洗漱完,黎君就等在外麵了,兩人用過飯,一起走出大門,穆婉秋眼前一huā,隻見紙人紙馬,金山銀山地擺了一地,把個驛館院子堆的滿滿的。


    “黎大哥怎麽準備了這麽多東西?”她原是想準備些香燭酒水就夠了。


    “伯父當年含冤九泉,被草草埋葬,在那麵也一定很淒涼,送去些人馬伺候,也是我們做兒女的一份心意……”


    更主要的,穆婉秋去落日山拜祭父親不好帶大隊人馬,可柳伍德和英王一直逃亡在外,他又不放心,才想了這個方法,讓侍衛們都打扮成小廝的模樣,拿著這些掩藏身份。


    別看這些人一個個粗衣布褲的不起眼,他們可都是他連夜求了太子給精挑細選的大內高手,他帶來的黎家影子則預先去了落日山踩地形。


    穆婉秋不知道,看似簡單,為圓她這個心願,黎君一夜未睡,可謂殫精竭慮、絞盡腦汁了。


    英王是誓要他和穆婉秋的命的,這個時候,穆婉秋實在不易去野外掃祭,可是,別的事情都可以推到以後,隻這件事不行。


    落日山在安康的西北,一行人出了驛館,就直奔北門。


    眼見快到城門口,後麵一匹快馬追來。


    “公子,好像是太子的人……”秦健在外麵低聲說道。


    黎君皺皺眉。


    知道他今日要陪穆婉秋去落日山拜祭,太子追上來幹什麽?


    “馭……”正想著,那匹快馬已經追到跟前停了下來。


    黎君擺手叫停馬車,剛伸手撩起車簾,那馬上的漢子已經跳下馬來到車前,低聲道“黎公子可方便車上說話?”正是平日專門替太子傳話的秘衛。


    黎君就回頭看了眼穆婉秋。


    伸手緊了緊鬥篷,穆婉秋點點頭。


    見黎君點頭,那秘衛彎腰上了馬車,回手把車簾放下“公主殿下安好。”先給穆婉秋施了一禮,又朝黎君一拱手,壓低了聲音“……密碟在乞靈縣附近加發現了英王的行蹤,主人請您立即回去商量對策。”


    英王出現在乞靈縣?


    黎君一怔,快馬加鞭,乞靈縣離大業不過兩天的路程,他去那幹什麽?


    不會是趁自己不在大業,想對他的家人下手吧?


    想起黎家一半的影子都被自己帶來了安康,黎君後背立時出了一層細汗。


    “……黎大哥快去吧。”聽了這話,穆婉秋臉色也是一白“我有王七虞九保護就夠了。”不僅黎君的父母,墨雨冷鋼等人也都在大業,英王這個時候出現在哪,實在不妙。


    “這……”黎君一陣遲疑。


    這會不會是英王調虎離山的詭計,實則在落日山布置了人馬,隻為抓穆婉秋?


    “我是昨日臨時決定去落日山的,英王絕不會知道的這麽快,能連夜去落日山布置……”見黎君遲疑,穆婉秋瞬間明白了他的心思,就安慰道“再說,安康四處關卡重重,到處都是英王的圖像,更何況萬歲的軍戢營就設在安康西郊,他絕不敢鬥留在這……”


    這倒是真的。


    英王既然出逃,就絕不會留在安康,他和太子也分析過,英王出逃最有可能的方向就是西南方向,那裏與齊國接壤,又是阮鈺的老巢。聽了穆婉秋的話,黎君點點頭,隻是,讓她一個人去落日山,他實在放心不下。


    “黎公子放心……”看出他的擔憂,太子秘衛指著外麵說道“這些人都是太子親自挑選的,一頂一的高手,公主殿下絕不會有事……這一路去落日山的關卡也都是太子的人。”又道“若黎公子不放心,屬下就去請示太子再加派些人手保護公主殿下。”


    想起大業空虛,黎君也不放心家人,就點點頭“好,就讓太子再派一隊侍衛過來……”回頭囑咐穆婉秋“阿秋路上仔細些,拜祭完了就早些回來,千萬別在山上逗留。”


    “我很快就回來了……”穆婉秋點點頭“……黎大哥快去吧。”


    又幫她係了係鬥篷,黎君彎腰跳下馬車,早有人牽過一批快馬。


    直看著黎君的馬沒了影,穆婉秋才放下車簾,吩咐一聲“走吧……”


    出了大業城不遠,太子派來的另一隊侍衛也追了上來,透過車窗望著外麵已有些浩蕩的隊伍,穆婉秋搖搖頭,暗道“黎大哥也太小心。”


    一路急行,不過一個時辰,眾人就來到了落日山上。


    早有人把穆相墳前荒蕪的青草割淨,又添了新土,擺好香燭貢品,化了紙人紙馬,穆婉秋上前斟了三杯酒灑在墳前,撲通跪了下去“……父親,女兒來看您了……您的冤案終於昭雪了……”話沒說完,早已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侍衛們自覺地圍成了一個半圓形護在穆婉秋身後,見她給穆相跪下,眾人也跟著跪下來,給穆相磕了三個頭,聽著穆婉秋泣不成聲的哭泣,看著那瑟瑟顫抖的纖細身影,眾人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一時間,山林悲,大地慟,連樹上的鳥兒都在給這位曾紅及一世最後含恨而死的一代忠相默哀,諾大個山林中一聲鳥叫都沒有,隻聽見風吹著樹木發出沙沙的響聲和穆婉秋如泣如茹的低語……


    王七虞九也早現了身,跟著眾人跪在穆婉秋身後給穆相磕頭,感覺四處出奇的靜謐,他心頭驀然泛起一絲不安,轉頭看著虞九,虞九也似有所覺,正朝他看過來,四目相對,兩人互換了個眼神,王七手下意識地按向腰間的寶劍,正要動作,隻聽一聲淒厲的呼哨聲伴著轟隆一聲巨響,穆婉秋腳下忽然裂開一個大洞,連人帶香案瞬間落了下去,接著,洞口的兩塊巨石瞬間又彌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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