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這是我在樓下討的溫水,看還缺點什麽。”憐生水將小盤與水壺放到桌上,幫床上的阿月蓋好被子。這一天悲喜交加又受驚嚇,小男孩剛到客棧便沉沉睡去。


    老人點點頭:“不缺了。你可也困了,去歇息吧。”


    憐生水乖巧地低頭轉身,一襲藍花布衣消失在門外。老人望向窗外的斜陽,怔怔出神。過了會,他自貼身口袋裏,掏出兩塊玉佩放到桌上,凝視著發出長歎。


    門口傳來輕輕敲擊聲。


    老人麵色一滯,迅速將桌麵玉佩收入懷裏。他站起身來走到門邊,低聲問道:“是阿水嗎?”


    門外頓了片刻,敲門聲又響起,伴著個有些造作的粗聲粗氣:“我是店小二。”


    老人皺了下眉,推開門朝縫隙看去,卻見著兩個女子。高個的臉上麻子點點,矮個些的麵色暗灰,纏著塊頭巾,手裏都托著盤子。


    “我沒有叫小二,你們送錯房間了。”老人作勢要將門關上。誰知兩個女子都力氣甚大,身手敏捷。高個的抬手撐住門框,矮個些的“哧溜”像條泥鰍,身形一晃鑽入房中!


    老人發現鑽入房中的女子身後裹了一物,好像把長劍,禁不住臉色大變:“你們是誰?要做什麽!”


    高個女子側身一閃,速度如電光火石般進門。隨後“咣”一下將門合上,麵色嚴肅:“老人家,我們長話短說。有人要對你們不利,情況很危急。”


    “還有個叫憐生水的女孩呢?”矮個些的女子環顧四周,出聲問道。


    老人尚未從驚詫中緩過來,見她叫出憐生水三個字,渾身一震:“你認識阿水?”


    女子把頭巾取下,再取帕子擦拭了下臉。老人立刻恍然:“你是泥人攤前叫雲雁的那姑娘!”


    “有修士在你們身上設了追蹤。”雲雁看了床上呼吸均勻,沉沉入睡的男孩一眼:“現在跟我們逃吧,憐生水在哪裏?”


    老人麵色上的驚詫轉為深深恐懼。他呆了下,迅速推門而出。


    高個女子長籲口氣,攏了下頭發。聲音傲然帶點磁性,正是南宮雅爾:“你堅持不等到子時,便要帶他們逃走,卻打亂了我的監視計劃。還要裝成這副凡人模樣。”


    雲雁將頭巾重新包上,摸摸耳上的幻月墜:“在計相府,你我都沒發現有人暗中施法,說明水很深。等會跑去監視,反倒被別人監視了。”


    “最多拔劍戰一場,何懼之有?”南宮雅爾坐到桌前椅子上,雙腿交疊露出玄色長靴。


    “你想作死也無所謂,問題是我很惜命。”雲雁也坐上另一把椅子:“而且這一老兩幼都是凡人,打鬥時如何能妥善照應。”


    “計相府裏那人是敵是友,還不得而知,也不一定要跟他打。”南宮雅爾玉手輕抵下巴,側頭道:“現在將他們帶去問道壇,線索就斷掉了,以後說不定還會出岔子。”


    “兩個孩子一個雙靈根一個天靈根。想護著他們的掌院多得是。”雲雁歪過頭望向她:“到時候可不用咱們操心。”


    南宮雅爾點點頭:“也罷。送走他們後,我再重頭探查。”


    這時門“吱呀”一聲打開,老人與麵色惶惶的憐生水出現在眼前。她一眼就認出泥人攤前那位女子,語中帶著驚喜與不安,輕喚一聲:“雲雁姐姐。”


    看著屋內站起來的二女,老人上前步拱手道:“老夫胡金石,多謝兩位相助。”


    “你們不是祖孫?”南宮雅爾看看憐生水,又看了看床上睡著的男孩。


    “他是我弟弟憐生月。”憐生水上前將男孩推醒抱起:“爺爺雖不與我們同姓,但從小把我們帶大,比親爺爺還親。”


    “這次我們本也是逃難……”胡金石滿是皺紋的臉上顯露糾結:“哎……原想到寧遠城為他們二人尋親,卻沒料到……沒料到會惹出這麽多事端。”


    胡金石看著兩個孩子,皺眉道:“兩位是如何得知……有仙師要與我們為難……”


    南宮雅爾自紅袍後抽出一物,卻是一把金色長弓。她輕撫弓身,靈氣微蕩。長弓幻為一把劍格橢圓,雕刻鳳紋的鋒銳長劍,映照得客房一片燦爛光華。


    “仙師道法!你們是仙師!”


    老人大驚失色,巍顛顛後退幾步,幾乎站立不穩。憐生水急忙拖著男孩,上前將他扶住。抬起頭來,眼睛在二女身上轉來轉去,小臉上也寫滿了驚懼。


    雲雁滿臉不悅,瞪了南宮雅爾一眼,悄聲道:“裝凡人多好,你幹嘛嚇他們。”


    “表露身份更能讓他們信服。”南宮雅爾扭過麻子點點的假臉,回瞪她:“看來你與這世間接觸太少。此時不說明,待會萬一遇見對方大打出手,會更嚇到他們。”


    夜幕悄悄降臨。遠星含羞,在藍灰色中探出頭來。


    寧遠城街道上,一匹黑馬馱著兩個小小身影,與身側三人朝前行進,拖出長長的影子。南宮雅爾與雲雁一左一右將衛公護在中間,警惕地凝神戒備。


    聽到此行將去問道壇,胡金石麵上又驚又喜:“兩位的意思是,我這兩個孩兒能夠修仙?”


    “他們天賦極好,五院肯定會搶破頭。”雲雁頭上包著帕子,轉頭笑道:“隻是尋親一事,現在情況緊急,暫時去不得了。”


    “尋親原本也是下策。他們的母親如果在世,是不會同意的……”胡金石抬眼望向夜空露出傷感,開始訴說兩姐弟身世。


    十三年前。


    蓬萊洲西海岸,一個叫胡家村的地方。來了位神色驚惶身懷有孕的女子,名叫杜瑤。她衣衫破損不堪,似經過長途跋涉,傷痕累累,搖搖欲墜。見著她舉止文雅守禮,村民們便接納了下來。


    杜瑤容色美麗,女紅手藝精湛,性子十分溫婉。更可貴的是,她能識文斷字。以前村裏,隻有胡金石這個讀過兩年書的,可以做些幫村民閱讀書信回複等事情。


    現在杜瑤來了,便在以女紅為生的同時,幫著胡金石做些文書工作。杜瑤那時候極受喜愛歡迎。不說那些中年鰥夫,好些年輕後生,都不計較她有孕這事,圍著她團團轉。


    村裏的女子有些妒忌看不過眼的。但礙於她能幹美貌,雖然守護者眾多,但潔身自好從不逾矩,所以也隻在背後議論。


    平靜的日子,結束在杜瑤生下女兒憐生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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