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藏鋒的憤怒來的很快,已迅速吸引了所有修士的注意。邢曉景作為天機院的老牌弟子,此刻不加以關心,實在說不過去。他輕輕踏步過來,對葉藏鋒微一躬身,施出個道揖,道:“大師兄,可是在為胡海師弟他們的失蹤煩惱?”


    雲雁悄悄打量他,心中暗道:他是在為你的事煩惱。


    喬陽兩人曾說過,不知邢曉景對玉虛的作為,有無知情。因為與他和唐天茜的關係向來不錯,所以直到現在,也不願意去想:邢曉景他是清楚此事的。


    否則這個謹慎守禮,對自己等人態度溫和的翩翩公子,就將是敵人。大家在新晉修士時相識,已過去好幾百年了,一直井水不犯河水,還有幾次的相互守望協助。


    真不願眼睜睜看著這樣一個人,瞬間站到對立麵。


    隻是……他身為邢家族充滿期待的新貴,和邢無痕與玉虛關係甚近。對頭的朋友,總會是對頭吧……雲雁想到這裏,在心底長歎一聲。和這個人翻臉的時刻,在漸漸逼近,為何會沒來由的如此難受。


    在漫漫仙途中,見過不少隕落與離別,和自己同時進入旋照期的,很多人早已不在這個世界……像邢曉景這樣的,堪稱為故人。與他對立,會觸及到遙遠的記憶,讓人不勝唏噓。


    不僅雲雁這樣在想,葉藏鋒也這樣在想。


    這位師弟中途從天梁轉院,加入天機。他性子好天賦好,出身也甚好。卻為人謙虛低調,修行刻苦卓越,十分得大家的喜愛。加上相處了這麽長的時間,在葉藏鋒心底,對他的感情程度,並不亞於徐澤龍。


    可是現在……


    葉藏鋒凝視著邢曉景的身影,滿臉糾結,不知應當用什麽態度來與他對答。為了使他拜到師父親傳座下,有人暗中加害徐師弟,消除最大的阻礙——這件事,他究竟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如果不知道……那隻是邢家族和玉虛,暗箱操作的一件醜事而已。雖然令人氣憤,但並不會再有其他。但如果邢曉景知道,那麽此人從前的一切表現,全是在做偽,就令人作嘔!


    被人長期欺騙的滋味,會很不好受,葉藏鋒連想也不願去想。


    但此事關係到徐師弟的性命,還有問道壇的名譽,並非小事。葉藏鋒在袖袍底下微微捏起拳頭,一字一句對邢曉景道:“師弟,你當初為何要轉院到天機?”


    “……”邢曉景完全沒有料到他會問這個,茫然了一小會,禮貌道:“我自幼喜愛煉器技藝,時常修行閑暇獨自專研。其實一開始時,這個嗜好並不符合家族的期望,長輩們經常訓斥於我。”


    他陷入了回憶,輕笑道:“他們說邢家擅長的道門,我都沒有研習精通,不可分神去做其他修習……那時候我的日子,過得並不快活。”


    一群人安安靜靜,聽他繼續道:“在我年及弱冠時,依舊不想放棄這個嗜好,偷偷繼續琢磨煉器之道。有次被家族長輩察覺後,勃然大怒之下,要懲戒於我。”


    “族中本家的三哥……也就是邢無痕師兄。他當時正從問道壇返回,在家中探親。”邢曉景麵帶感激,繼續道:“見家裏為我的不聽話,正鬧得天翻地覆,他站在了我一邊進行維護。”


    “我雖被免除了懲戒,卻把長輩們氣得不輕,所以邢無痕師兄將我帶到問道壇,入了天梁院。”邢曉景講訴著自己的過往,微笑道:“其實我的經曆,就像許多的少年人一樣。不聽長輩之言,逆反著想走自己的道路。”


    “這種事經常發生,雖然折騰但極其普通。”邢曉景淡淡道:“我比較幸運的是,身邊有位一直支持我的族兄。若非他後來一直鼓勵我堅持愛好,又為我辦妥了轉院事宜。可能我現在……依舊會像兒時一樣,過得並不快活。”


    葉藏鋒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邢無痕對你來說,倒是一名不錯的族兄,一直如此關心你,連幫你轉院都如此積極。”


    邢曉景微微一頓,低下頭去有些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瞬間神遊天外。過了片刻,他自覺失禮,急忙對葉藏鋒微微躬身:“是……邢師兄對於我恩情重大,此生難以為報。”


    “為了報答他對你的知遇之恩,你願意做些什麽呢?”葉藏鋒的聲音有些苦澀,溫和對他道:“邢師弟,你會守住自己的道義底線嗎?”


    邢曉景愕然地抬頭凝視他,道:“大師兄?此話……何意?”


    “你不知何意?”葉藏鋒微微歪頭,濃眉微皺也凝視他。


    兩人對視良久,邢曉景搖了搖頭。


    葉藏鋒輕呼出口氣,又問:“不知何意也可作答,你能否守住自己的道義底線?”


    邢曉景迷茫片刻,肅然拱手,斬釘截鐵道:“曉景能。”


    葉藏鋒則點點頭:“好,我知道了。此次天機院的任務隊,行動糟遇了困難,師弟師妹們情緒萎靡,你先幫我安撫一下他們,再重整隊伍吧。”


    “是。”邢曉景施出一禮,轉身朝天機院弟子群走去。而在他身後,葉藏鋒與雲雁兩人,緊緊盯著他的背影,麵露思索。


    “他的表情極為自然,談吐流暢神色坦誠。”雲雁輕聲道:“或許,邢曉景並不知道,玉虛和邢無痕的所作所為。”


    徐澤龍長長地學葉藏鋒呼出口氣:“他不知道就好。”


    葉藏鋒喃喃道:“可是,終究還是會知道的。我想看看,他到時是否會如剛才與我對答時候一樣,對維護道義毫不猶豫。”


    如果邢曉景真不知情,當此事被戳穿時,他會如何麵對……雲雁暗自歎息:那定會重重傷害到他。不僅是他,連深愛他的唐天茜,敬慕他的師弟師妹們,也會受到波及。


    殘酷的真相,總是一柄淩厲的劍刃。斬滅虛偽的同時,也刺傷著被虛偽長期滋養著的人們。但事已至此,已無法回避,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雲雁站起身來,眺望高空陰鬱厚重的雲層。風在竹葉鬆林之間穿行,卷起巨大的沙沙聲,就像一章節奏緩慢,但飽含潛伏高潮的序章樂曲。


    因通達二環的入口被毀,昊蒼境的這個中心地帶,已成為一座孤島。沒有退路,沒有與外界的訊息傳遞……隻能破除高塔的開陽劍盾,才能從這裏出去。


    出去以後,有許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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