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曉景說出此話後,隻覺胸口像壓上一塊大石。進入天機院這麽多年,自己熱愛這個院門,熱愛著煉器之道,也對靈虛與葉藏鋒等人心懷感恩與親近。


    雖然想立刻將魔族的陰謀,在大庭廣眾下脫口而出。他用眼角餘光,瞥著身側的邢無痕,與更遠處的玉虛。難以說出口啊……隻要眾修刨根問底,就不得不接觸到某些真相。


    要自己在眾目睽睽下,拋棄多年的家族情分與知遇之恩,與這兩人翻臉……邢曉景退縮了:這實難做到。還好雲雁等人就快抵達兩儀門,現在自己想做的,便是在棄權以後,保持沉默。


    等待一切發生,一切過去……


    可到底什麽時候,這一切才能過去。如果昊蒼大會隻是一場噩夢,那該有多好!


    “曉景?”挽住他胳膊的唐天茜,明顯察覺夫君在微微發抖,大為驚異地抬起頭,關切道:“你……你方才說什麽?”


    “我要棄權精英內門的比賽。”邢曉景反手握住她,小聲道:“我自有理由,不必擔心。”


    “你要棄權?”不僅唐天茜回過神來,靈虛與邢無痕都回過神來,大家不可置信地盯著他,齊齊發出詢問:“為什麽!”


    “為了自己的道心不被蒙塵。”邢曉景嘩啦啦扯下身上的戰令錦囊,投擲在地麵。然後腳踏著它們,對靈虛深深鞠躬。接著他攜著妻子轉身躍下兩儀門的平台,作勢要衝天而起,駕雲離去。


    “你站住!”邢無痕在眾修發怔的目光圍繞下,指向邢曉景的背影,臉色已氣得發青:“昊蒼大會被整個南鬥關注,你作為優勝者第一,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優勝者第一棄權比賽,這事傳言除去,問道壇會成為笑柄!”他因激怒發出高喝:“曉景,這不像平常的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你太令人失望,整個邢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邢曉景背對著他,並不回頭。他欲言又止片刻,終於還是不發出一聲,與唐天茜疾行到雲端。聽得身側妻子反複發出疑惑詢問,他深深埋下頭,思索片刻,問:“天茜,如果問道壇將麵臨大劫,咱們該何去何從?”


    “你說什麽!”唐天茜再次疑惑地仰視夫君。見他緊緊抿唇,一副被心事煩擾的樣子,便決定不再糾纏追問。她與他攜手飛行,穿越在暗色雨雲裏,抬眼望著昏暗天光。


    半響後,唐天茜輕聲道:“如有大劫發生在你我身邊,我自當與你共同進退。曉景,你若被某些事煩擾,想要離開問道壇遠遊,我便陪你到天涯海角。”


    “如若……”她凝視身邊人,咬咬嘴唇:“如若你想奮力一戰,死守問道壇。那麽我也將護衛在側,與你同生共死。”


    “我想奮力一戰。”邢曉景長考過後,深深吸了口氣,俯視下方的湖光山色,鬱鬱蔥翠:“此地是你我自幼修行之所,遍布我們美好的一切回憶……我不忍見它土崩瓦解,被宵小毀於一旦。”


    “那就戰!”唐天茜輕輕回複一句,將臉貼到他的胳膊,低垂下長長的睫毛。兩人心意想通,纏綿悱惻,緊緊相擁。邢曉景鬆開懷中妻子,在她耳側緩緩道:“現在通知大哥,集合全部刺淵的人手,我們有許多事要做。”


    唐天茜重重點頭,雖心中仍舊疑惑不安,但與夫君已盟誓護壇,她便沒有其他顧慮。兩人攜手遠遠拋開兩儀門處的人群,在空中劃出華麗的彩光,消失在洞玄湖南岸。


    此刻兩儀門前再度亂成一鍋粥,人們完全搞不懂是什麽情況。


    多日斷絕了訊息的昊蒼大會,終於出現了參賽優勝者。邢曉景是南鬥四皓家族之一的後輩精英,天賦絕佳,為人口碑良好。原本這樣一個人獲得了優勝榜首,大家都覺得合情合理,預料之中。


    可接下來的事,卻在預料之外。


    這位才華卓絕的後晉高階修士,居然當眾扯裂戰令,宣布棄權比賽,放棄競爭內門親傳的資格!


    他好不容易從戮戰裏殺出重圍,抵達兩儀門,就立刻帶著老婆跑掉,再也不肯停留半分——這也太古怪了!滿腦子漿糊的修士們,大聲議論紛紛,維持著強烈的興奮。就連掌院和長老們也都麵麵相覷,低聲討論。


    清虛緊擰眉頭,站到靈虛身側,對正在幫葉藏鋒療傷的他,發出小聲詢問:“靈虛,這是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啊……”靈虛努力搖晃滿頭白發,有些喪氣:“曉景像變了個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而藏鋒帶著的天機院任務隊,一個人也沒有出來,他自己也中了古怪魔道。”


    “魔道?”清虛的眉頭皺得更緊,朝身後靜虛招招手:“把你們天府院頂級的淨化魔氣丹藥,拿兩瓶過來。”


    “哼。”靜虛冷笑:“不知先前哪位曾說過,天相院立誓不再使用咱們天府的丹藥,還要和咱們宣戰!”


    清虛記起這岔,惱羞成怒——自己心煩意亂下,竟忘了和這家夥不久前,才起過爭執。他自然不肯認輸,指向葉藏鋒對靜虛吼道:“他是天機掌院繼承人,你和我不對盤,也別牽連到天機院!”


    “啪!”靜虛嘟起嘴拋出兩個玉瓶,掠過他的頭頂,穩穩落在靈虛手心:“淡藍內服,淡紅外敷,我看的是靈虛的麵子,與你這混人沒什麽關係。”


    “你!”清虛怒目圓睜,卷起袖子作勢又要打她。其餘掌院立刻圍聚過來,對兩人迅速勸解,場麵更加混亂不堪。就在這低階修士紮堆八卦,高階修士紮堆鬥氣的喧囂中,兩儀門又發出了擂鼓聲的震動。


    清虛正滿腔火氣得不到發泄,一轉頭望到傳送彩光中,踏出的當先一人,立刻尋找到了新目標。他抬起袖子指向那渾身是血的女子,高聲道:“那不是食神雲雁嗎?她怎麽會在這裏!還當著這麽多人,大大咧咧從傳送門內鑽了出來!”


    接著他狠狠瞪著紫虛與玉虛,怒道:“你們兩院負責的報名程序,身份驗證,嚴重有誤!怎麽讓南北鬥同時通緝的人犯,混進了昊蒼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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