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動作都輕盈迅速,疾如閃電。加上此地正是神皇殿,周圍氣息與它的主人融合默契。所以那魔女帶著雲雁,熟門熟路地從各處旮旯裏掠過,沒有驚動任何侍衛宮人。


    交談之間,雲雁被三三念拉扯著,已接近宮闈東麵的一座大殿。殿堂從嶙峋的山巔岩壁裏生出,飛簷鬥拱,氣勢宏偉。左右兩座高聳入雲的魔神雕像旁,各自蜿蜒著螺旋形的石梯。


    石梯極細,而兩側的岩石高闊,遠遠望去,倒生出些奇異的落差美感。三三念悄悄拉著雲雁,沿著螺旋石梯攀上,縱馳了段時間後,落在一處雕像裝飾密布的高崖。


    “這裏是阜孤台,神皇殿裏待客飲宴之地。”魔皇鬼鬼祟祟與雲雁一起,扒拉著石崖朝下俯視,四處張望。但見下方二十米處,臨著蒼龍山城的深淵,斜斜飛出一塊巨型碧璽石。


    上麵並排擺放著左右兩列桌案,美貌的心月狐侍者們,正來回奔走,為案前端坐的高階皇族們,添酒上菜。大宴場地堆滿了酆州難得一見的鮮花果品,數盞鮫人燃脂燈正熊熊燃燒。


    山城的迷霧滾滾攀援上阜孤台,當空紅月似乎近在咫尺,伸手就可以捕撈。此地充斥著酆州特有的暗黑美學,魔族們狂放高笑著,肆無忌憚地摔碎杯盞,大刺刺地歌唱舞蹈。


    甚至還有幾位長老圍聚在一起,讓手下搏鬥取樂,場麵如火如荼,喧囂聲直刺耳膜。在如此狂放的氣氛中,雲雁卻留意到北麵尊位上,孤零零坐落著,一座月白色帷幔遮掩的小帳篷。


    那帳篷四周,也如其餘皇族身邊一樣,圍滿了侍女侍衛。但他們卻神情嚴肅冷清,抬手締造出淺淺的隔絕屏障,將小帳圍在中心。看他們目不斜視的模樣,放佛這個盛大飲宴,與自己毫無關係。


    甚至不少人麵帶憂慮和煩躁,與整體氛圍格格不入。


    雲雁凝神觀察了片刻,對身邊三三念悄語:“那個小帳篷裏的人,和大家有什麽不一樣嗎?”


    “的確和大家很不一樣。”魔皇對她努力地眨眼,神秘道:“因為裏麵的人是水月宮的少主,大司祭欽定的傳承人。”


    雲雁對此人早有耳聞,恍然道:“原來是君莫愁。”


    “他身子蠻弱的,喜潔愛靜,見血就暈,極其討厭嘈雜。”魔女在她耳邊悄語,聲調微微揚起:“你弟弟也是這樣的性子嗎?”


    雲雁猛地側頭與她對視,心中微動,張嘴半天,卻不知該如何回答。阿水在世時,對憐生月也曾經常回憶,但分離之時他們都還幼小,性子也沒有成型。


    隨著修行漸深,過往的記憶,也漸漸在漫長時間裏模糊。


    阿水在自己身邊長大,可是憐生月……誰也無法推測,小小的他被俘去酆州後,在巨大的折磨中會變成什麽樣。


    “我和弟弟自幼分離。”雲雁努力回憶當初的憐生月,用手在胸前劃出個小小的空間:“當時的他隻有這麽大……”


    “所以來到酆州後的他,無論變成什麽樣,都不奇怪,也不會嚇到你了,是嗎?”三三念眨巴著眼睛凝視雲雁,見她緩緩點了下頭,立即揚眉一笑。


    她伸出胳膊肘搭在雲雁肩頭,引她的目光望向小帳:“在裏麵的就是你弟弟,妾身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你說什麽!”雲雁幾乎要跳起來驚呼大喊,立刻被三三念眼明手快按下腦袋,捂住嘴巴。


    那魔女嘻嘻直笑:“看,看!你還是被嚇到了!我就知道……真是有趣啊!”


    “阿月就是那個君莫愁?”雲雁終於按捺下強烈的驚異,俯下身子隱藏在雕像叢林中:“他……他怎麽會被大司祭選中,做了水月宮的少主!”


    “這個妾身也不知道了。”三三念小聲嘀咕:“我和那兩個雌雄同體的家夥,其實並非表麵上一樣親密無間。”


    “咱們都是各幹各的,他們會走過場來稟報一些重要的事。”魔皇顯然有些煩惱,用手指敲擊岩石叮當作響:“但有時候找不到我,或者不想對我說真話,便會自主下達諭令。”


    雲雁有些震驚:“你不是酆州魔皇嗎?”


    “都說了是各幹各事,相互約製也有溝通。”三三念板著手指頭,對雲雁耐心講解:“我是魔皇為一方,大司祭他們兩人為一方,三大長老是一個勢力,四極魔尊嘛……”


    她嗤地一笑,黃金色瞳仁中跳動莫名黯淡:“誰知道他們真心站在誰那一邊。”


    雲雁有些頓悟:原來這酆州高層,看似君臨帝製,實際玩的三權分立……嚴格意義上而言,應當是四權分立。權利勢力之間誰也不服誰管理,經常各行其事。


    怪不得酆州疆域會這麽混亂。


    要知道聰明者能力者太多,又沒有什麽約束的話,天下就會像煮一大鍋臘八粥似的。就連恪守正道的南鬥,問道壇五院並肩,都惹出來那麽多破事……


    雲雁暗暗歎息:假如當初五院之間默契團結的話,魔族之亂大概就能止於門牆。


    一回憶起那場戰事,雲雁的心情就極為不好,好像被冰冷巨石牢牢捆綁,沉入無盡深淵中。偏偏這一沉,好似永遠也不會到底,窒息煩惱如層層枷鎖,使她難以呼吸,想要奮力宣泄。


    三三念立刻感覺到她的異樣,但顯然領會錯誤,急忙悄語過來:“劍修,你不要太過煩惱。反正大司祭的這些少宮主,已經不知道換過多少代了,你找機會和弟弟相認後,速速帶他離去就是。”


    “等那兩個家夥回來後,或許會勃然大怒……”她竊竊地笑出聲來,仿佛覺得此事太過有趣:“我最喜歡看他們跳腳抓狂的模樣。”


    “但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選出新的少宮主,重新像寶貝那樣養成。”三三念撇撇嘴,勾搭上雲雁肩膀,指向阜孤台上的小帳:“現在該咱們出場的時候了,把你的鬥師血盔穿戴起來,直奔你弟弟而去吧。”


    雲雁怔怔凝視那帳篷片刻,突然問道:“陛下,這麽多年來,阿月音訊全無……現在你又如何得知,君莫愁就是憐生月?”


    “找個機會,使你和他真容相見。”三三念眯起眼笑了:“到時候一切就會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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