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射』日箭


    能夠困住魃,已經十分不易了,不然,他也不會連自己身上的衣服都給貢獻出去。畢竟,相對於他們來說,魃已經是渡過至少七次雷劫的散仙了。


    如今這世上,渡過五次雷劫的散仙都是稀罕品種,掰著手指頭就能數的出來,渡過七次雷劫的,那跟半個仙人也差不了多少。


    “你有辦法殺了她?”花蓮手指一彈,一簇火苗衝入那些佛經中,正好燒到了魃的胳膊,結果,結果人家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果然,她們倆之間修為相差太大,她手裏的孽火根本無法對魃產生任何威脅。而且,在荒古時代,**僅次於巫的就是僵屍,這隻還是僵屍之王,想要用飛劍什麽的把她戳死,更不切實際。


    要是殷漠這種實力的,能夠使用孽火的話,倒是還有那麽一丁點的可能『性』。所以,花蓮隻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畢竟他好歹也算是高僧不是。


    “沒有。”他倒是光棍,雙手一攤,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


    倆人相互對視一眼,然後同時歎氣。難不成就就這麽等著她脫困,然後把自己給啃了?想到那個情形,花蓮就忍不住哆嗦。


    就在倆人絞盡腦汁想辦法的時候,剛剛那個被魃一巴掌拍到一邊去的鑿齒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看起來,剛剛那一下子他傷得不輕,也不知道撞到了什麽地方,額上鮮血直流。


    鑿齒並沒有看向他們兩人,反而朝著魃走了過去,他站在距離經文一米遠的距離,眼神近乎癡『迷』地看著在裏麵掙紮的魃。


    “舞……葵舞……”鑿齒開口,不甚清晰的字句從他口中蹦出,魃聽到他的話之後,莫名地停下了掙紮,轉頭看向他,眼神時而清明時而混沌。


    “小山……哥哥?”終於,魃的神誌慢慢恢複,嘴角上那兩顆尖利的牙齒也漸漸收了回去,她愣愣地看著鑿齒,眼裏泛著點點淚花。


    她記得他,一直都記得。小時候,部落裏的祭祀說她是災難之女,將她帶到異獸出沒的林子裏,說,如果她活下來,就不會給部落帶來災難。


    那時候,森冷的林子裏隻有她一個人,除了哭她什麽都會。


    是他在猰貐爪下救了奄奄一息的她,把她帶回山洞裏,治好她的傷。後來,部落裏的人發現她還活著,竟然跟一隻怪物在一起,竟然聯合了幾個部落要殺了他。


    她不知道小山哥哥是不是怪物,隻知道他對自己很好,會費心尋找火種幫她把食物做熟讓她吃,會打跑所有想要吃掉她的野獸。


    那夜她在山洞中輾轉難眠,小山哥哥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山洞,把他從不離手的盾牌放在她身上。


    後來,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再後來,她被帶回部落,死於投石之刑。死前,祭祀說,那個怪物殺人無數,被後羿大人『射』殺於南丘。


    她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就連死,他們都沒有再見上一麵,隻有一麵就好。


    可是,不知道多少年之後,她漸漸生出了知覺,慢慢的可以繼續思考,曾經的那些記憶,卻好像褪了『色』一樣,好久都沒有出現過了。直到,再次見到他,她才記起,原來,自己叫葵舞。


    “小山哥哥,你沒有死對不對,你還活著,你還活著,嗚嗚嗚……你還活著……”她好像脫力了一樣,跪在地上,雙手捂著臉,眼淚順著指縫留下。


    她終於見到他了,再次,見到他。


    鑿齒站在外麵,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他是獸,本來就沒有人類的情緒,但是這一刻,他無疑是開心的。


    他往前踏了一步,突然,那些繞在葵舞身邊的經文發出陣陣白光,將鑿齒給彈了回去。看到這情形,裏麵的葵舞眼中血『色』蔓延,雙爪朝著那經文抓去。就算她的手因為上麵的佛光被燙的焦黑,也始終不肯鬆手,嘴裏還嘶吼著,“放我出去,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放我出去!”


    鑿齒看見這一幕,眼中希冀的光芒慢慢黯淡了下去,她畢竟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天真的女孩兒了。被那些殘魂寄居過的**有了不屬於她的記憶,她變得殘暴血腥,就算還記得他,始終不是他心心念念忘不了的那個人類小姑娘了。


    因為魃的實力高過殷漠,所以,她雖然被殷漠的經文所傷,但兩相觸碰之後,那些經文也因為被汙染,上麵的佛光越發的暗淡起來。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遲早,她會脫困而出。


    就在這時候,鑿齒默默朝她這裏走了過來。花蓮緊張地握緊了拳頭,殷漠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好似安撫地捏了捏她的手。


    “箭……我的……弓……你的。”原本鑿齒說話聲音就是含糊不清,並且表達的意思很難讓人明白,花蓮聽的一頭霧水,眼神有些『迷』茫地看著鑿齒。


    他大概也看出花蓮沒聽懂他的意思,幹脆強行把她的手給拉了起來。鑿齒的手與人的手不同,上麵隻有四根指頭,淡綠『色』的手背上生著零星的鱗片,有些地方的鱗片似乎是被拔掉了,還透著血絲。


    他們兩個的手交握的時候,被困在裏麵的魃瘋狂地喊叫了起來,“你想幹什麽,不準給她,不能給他!我要殺了你們!”那嘶聲裂肺的喊叫聲讓人覺得心底發寒。


    鑿齒回頭看了再度變回魃的葵舞一眼,終於依依不舍地扭過頭。他一手拉著花蓮的手,另一隻手在她手心裏狠狠地劃了一個十字血痕。


    然後又在自己的手上劃出了同樣的痕跡,兩隻手的手心貼在一起,花蓮隻覺得有一股十分磅礴的力量從對方的手心中傳來,而鑿齒的臉『色』卻在這時候慢慢變得灰白,就像是死屍一般。


    就算不懂他的意思,花蓮也能察覺到,他這種行為跟放棄生命無疑,她想要把手抽回來,卻被鑿齒死死拉住,直到,對方傳來的那股力量漸漸變弱,直到消失他才鬆開手,隨即無力地滑坐在地上,好像沒有生命的木偶一般。


    花蓮低頭看著手心,那十字傷口裏的血『液』突然湧了出來,剛剛衝入她體內的那股至剛至陽的力量再度衝了出來。一支由她的血變化成的箭就這樣出現在她眼前。


    “他是要我用箭殺了她?”花蓮的聲音有些幹澀,她看了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鑿齒,又看了眼依舊不停嚎叫的魃。


    殷漠看著花蓮手中的血箭,眼中有著少許的震驚。荒古之時,神器應天地而生,羿彤弓為其中之一。


    其實,與之相伴的還有十支箭。後羿『射』日之後。帝俊為之震怒,第十支箭被他刺入後羿體內,從此,世上再無『射』日箭一說。


    但,在『射』日之後,後羿『射』殺鑿齒用的那箭,威力竟然更在『射』日箭之上。直到今天,殷漠才總算明白,那箭到底是哪裏來的了。


    那支箭出現在花蓮手上之後,魃滿眼驚恐,更用力地抓著身體周圍的經文,想要衝出去。


    箭是有了,而且威力絕對不是普通的恐怖,可是弓呢?剛剛鑿齒是要她自己拿弓,可她怎麽會有那種東西?


    “用火。”殷漠在一旁提醒。


    雖然因為沒有了後羿的血脈,這支箭的威力減弱許多,但是能夠承受得起這箭的弓弦材料依舊極為稀少,孽火卻是其中之一,據說羿彤弓出世之前,那天地熔爐之中,燃的就是孽火。


    “……不夠。”花蓮的臉『色』有些尷尬,說起來的確是很丟人,她修煉出來的那些孽火,根本不可能幻化出整張弓。


    殷漠盯著花蓮看了半天,終於被她打敗,“你來化弦。”說完,他手中金光一閃,一張無弦弓出現在他手裏。


    花蓮的手指在弓弦出虛畫一道,一根紅『色』的弓弦出現在兩人麵前。


    “……你覺得,我會『射』箭?”花蓮看著他遞過來的弓,反問。


    殷漠沉默了一會兒,將花蓮拉到身前,咬著牙道,“搭箭。”他覺得,自己真是高估她了。


    這弓雖然與真正的弓無異,但是能夠配合『射』日箭的弓弦必定不是花蓮這種能力拉的起來的,握著她的手拉開弓弦之後,殷漠終於領悟了,花蓮除了搭箭,拉線之外,原來就是擺著好看的。


    箭尖指著魃的心髒,她大概知道自己即將麵臨的結果,慢慢的安靜了下來,血紅『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地上的鑿齒,麵無表情。


    手中的箭終於『射』了出去,在半空中劃出一道血『色』的痕跡,直接貫穿魃的胸口。然後,那支箭消失,魃的身體開始一寸寸崩裂。


    自始至終,她的目光都沒有離開鑿齒,在她的身體徹底消失之前,地上的鑿齒動了動,艱難地抬頭看了眼她,眼角滑落一滴血淚。


    魃死後,隻留下一顆拇指大小的珠子。花蓮走過去拿起那珠子,眼前閃過葵舞生前的一幕一幕,最終,一切都褪『色』了,消失了,隻剩下鑿齒那張臉,無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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