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的飲宴之後,陽寧侯府少了幾個丫頭,但總算是又恢複了平靜。由於主人陽寧侯陳瑛還是外官,除卻召見不用上朝,因而家下人也不用早起預備諸多事宜,再加上一晚上的忙碌,羅姨娘吩咐晚半個小時料理家事,因而除卻必得要起床灑掃的,這大冷天不少人都偷懶晚起一會兒。於是,早上卯時過後才沒多久,一個人影就氣急敗壞地敲開了二門,繼而又驚動了當值的管事媳婦,一層層通報到了裏頭,直接把難得睡了一晚上好覺的陳瑛給吵醒了。


    “究竟是什麽事?”


    大清早的來到書房,陳瑛的臉色自然絕對說不上好看。盡管這一次的當家做主給他換來了惡評如潮,但他終究是接手了原本就屬於家主的有形無形財富,從要緊的總管管事,到次一等的采買廚房等等,全都換上了自己的人。此時此刻站在他麵前的費明,就是他提拔的一今年輕管事,專管各處消息。


    “侯爺,大事不好了!”費明知道陳瑛如今最討厭被人叫一聲三老爺,雖是心急火燎,但仍沒敢觸犯忌諱,見陳瑛冷冷瞪了過來,他慌忙低下了頭,“東城兵馬司那邊送來消息,說是侯爺的幕賓安先生……”


    “安仁?”若是其他幕僚也就罷了,可聽到安仁的名字,陳瑛不禁悚然而驚,還得立時壓下那種變色的衝動,沉聲問道,“安仁怎麽了?”


    “安先生昨呃……,…昨晚去了勾闌胡同


    。”費明說到這裏,哪怕不抬頭也能感覺到陳瑛仿若針刺一般的目光,趕緊吞了一口唾沫就往下說道,“東城兵馬司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昨晚上又帶人掃了一回勾闌胡同,抓了好幾個人,其中安仁和另一個秀才一塊被送到巡城禦史衙門打了二十大板。小的得到消息之後立時先趕去了那邊卻得知那個秀才活動了上下被放了出來,安先生也用了些手段出來了,但眼下找不到人。”


    陳瑛越聽越怒,到最後忍不住重重一巴掌按在桌子上。他回京這些時日,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再加上安仁雖是有些野心,但終究人還乖巧老實,他就沒去多理會,誰知道這該死地家夥會在這時候捅出這麽大大的窟窿來!深深吸了一口大氣,他才低喝道:“那還不趕緊派人去找?”


    “是,小的遵命!”


    費明哪敢在屋子裏多呆,慌忙快步往外走,可臨到門口時就聽到身後又傳來了陳瑛冷颼颼的聲音:“吩咐下去不許議論此事要是敢違了命,那就不是淨身攆出去那麽簡單了!”


    等到費明連聲答應後退出了書房,陳瑛不禁跌坐了下來。煩躁地用手抓著扶手”片刻之後他終究忍耐不住,重重捶了兩下又站了起來,正要伸手去砸東西泄憤,他想起昨晚上羅姨娘的婉轉規勸,終究又忍了下來但臉上神情卻越發難看。


    “扶不上牆的泥阿鬥……若是捱過了這幾天,我絕不會放過你!”


    然而,仿佛是雪上加霜似的,出去找人的人沒能把安仁找回來不說,卻帶來了更壞的消息——不過是一上午的功夫街頭大街小巷就全都傳出了流言,道是陽寧侯陳瑛一手提拔就要妻之以女的一個幕僚,竟是頻頻光顧勾闌胡同的常客。不但如此竟有好事的把這位的喜好都一塊曝了出來,什麽進了門連**都不理會隻管脫光衣服大幹,什麽隻喜歡豐臀肥乳的調子,什麽每次出入都是打賞豐厚……總而言之,盡管費明隻是揀能聽的在陳瑛麵前說”但陳瑛一怒之下仍是掀了桌子。


    聞聽此言,羅姨娘倒是叫來陳清陳漢去勸一勸但陳清在書房門前就被裏頭那充滿了怒氣的大喝給嚇住了,回去和二少奶奶許吟一說就立時打消了在這氣頭上碰釘子的打算。至於陳漢就更不用說了,他本來就討厭安仁那說話的調子連走那一趟都不願意,最後在羅姨娘又找來了之後,他索性就冷哼了一聲


    。


    “姨娘管這些閑事幹什麽?這個女婿是父親選的,人也是父親提拔的,好或不好總有父親去管,我們去摻和什麽!六娘雖不是你親生,可總算是我的妹妹,想當初五姐就說要我好好查一查那安仁的根底,別讓六娘所托非人,如今這當口曝出這事情豈不是最好,也省得六娘嫁過去受苦!總而言之,父親的性子怎樣,你也清楚,何苦撞上門去尋氣受?”


    “可是…”


    羅姨娘一聲可是之後,就遭了兒子的白眼,想想陳瑛這性子,她也就心灰意冷不再理會。於是,隻可憐前院那些管事總管雞飛狗跳,後院卻是一片太平,就連作為當事者的興娘也是一聲不吭,仿佛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一般。


    這事情傳得如此之廣,這天晚上,就有禦史往上頭參了一本。畢竟還不是陳瑛的女婿,人家也不說什麽治家不嚴,矛頭直指陽寧侯陳瑛在保舉功臣時營私利己,似安仁這等品行的人也在保舉功臣之列。而這奏折上到禦前,恰巧次輔杜微方在禦前呈報事情,於是,皇帝隨。一問,性格最是嚴正的杜微方隨口說了一句話。結果皇帝將那奏折留中,當時在乾清宮的不少當值太監宮女都聽到了杜微方的話。


    “如此品行不堪之人,縱使才學再好,那也是斯文敗類,陽寧侯挑女婿的眼光實在是不怎麽樣!”


    夜色之下的皇城逐漸安靜了下來。千步廊中的各大衙門隻留下了值守的官員,但文淵閣卻仍舊燈火通明。不論是首輔次輔,還是剩下的其他閣老,亦或是行走內閣的其他人等,一個個都在忙碌著手頭的差事。因而,當羅旭大半夜因事進來找杜微方的時候,也沒有太多人在意,首輔宋一鳴也隻是在得報時微微抬了抬頭而已。


    “杜閣老一句話,這才兩個時辰,就連人在皇史龐查舊檔的我都知道了,這還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傳遍全城才好,老夫不怕人說我過苛!”杜微方隨手把羅旭要的那一摞東西遞了過去,旋即冷笑道,“眼看都已經要是侯府的乘龍快婿,卻還到那種huā街柳巷,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這不啻是打嶽家的臉,陽寧侯陳瑛怎麽不是瞎了眼?”,“是是是,要說挑女婿,誰比得上杜閣老您的眼光?”


    羅旭和杜微方熟悉了,自然而然就笑著打趣了一句,結果出乎意料的是,這位崖岸高峻的次輔輕輕捋了捋那幾縷胡須,竟是自負地一笑道:“若不是延慶人品純良,別說他走出身侯府,就走出身皇族,我也不會放在眼裏


    !所以,寒門未必都出才子,高門未必都是紈絝力這世上本就不該以出身論英雄,否則我杜微方當初怎麽會取了你?”


    這突然就轉到了自己頭上,羅旭少不得幹笑了兩聲,也不敢在杜微方麵前再多晃,又呆了一會兒就告退離去。等到這一晚上忙活完,把任務一交的他也沒有回家補覺,而是饒有興致地先到陽寧侯府轉了一圈,見進進出出的下人都耷拉了腦袋,他不禁心情大好,索性又往韓先生那裏繞了一圈,結果正好在門口和陳衍撞了個正著。


    “陳小弟?”


    “羅卑兄?”


    兩個人都是忙人,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見了,這會兒廝見之後一個熊抱,也不上別處去,陳衍索性就回了韓明益的地方。師兄弟兩個拜見了師長,羅旭就把昨晚上杜微方那句話撂了出來,結果把韓明益笑得前仰後合,而陳衍則是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脯。


    “那是自然!小爺我可是美女倒在麵前都不看上一眼,哪裏像安仁那個連假道學都學不像的色中餓鬼?哼,便宜他了,這才二十大板,要是我,直接一陣板子把他轟出京城!”說完這話,陳衍突然想起了姐姐陳瀾,又咧嘴笑道,“這下姐能放心了,六娘總算不用像四姐一樣,嫁個繡huā枕頭一包草的男人!”


    陳衍嘴裏這麽說,可當下午從安國長公主那裏上完了武課出來,他特意去了一趟茶館,聽人說書的竟然現編了一首好詞,他不禁跟著其他茶客大笑了一場,傍晚就去了一趟鏡園,當笑話似的給陳瀾講了,回到定府大街的新家後”又對朱氏說了這麽一場笑話,把老太太逗得哈哈大笑。然而,朱氏笑過之後,卻在他的額頭上重重點了點。


    “別隻顧著笑,是不是你看不得你三叔得意,設計了這麽一場?”


    “怎麽是我!”陳衍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似的,“我才不會幹這種事呢,再說我和那個安仁又不熟,天知道他出入那條huā街柳巷,我也沒那麽多人手!總而言之,和咱們無關,老太太,您就和我一塊看戲吧!”


    這一場大戲也看得陳瀾心情大好。一來是陳瑛吃了個根本連辯解都沒機會的啞巴虧;二來是迫於輿論,陳瑛怎麽也不會維持這段婚事。而且有了此事在前,料想某人短時間之內不會在光華庵露頭,她手頭的時間自然就異常寬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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