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裏。


    小龍的眼淚珠子掛在眼眶,小鼻子一抽一抽,漸漸停住了哭聲,一眨不眨地盯著圓桌上的幾遝鈔票發呆。袁雅珍怔了好半天才回過味兒來,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小顧,你……你……”


    我把錢往她那邊一推:“袁姐,別賭了,那外號叫航子的人我也聽說過,幾乎每年都和蛐蛐兒打交道,不客氣地說,不止您,全燕京也很難有人能賭贏他,人家是專業幹這個吃飯的,嗯,這十萬塊,你拿去還錢吧,剩下的兩萬交房租和小龍學費,應該能挺過一段曰子。”想了想,我摸著小龍嫩嫩的臉蛋道:“如果以後錢再花完,你再和我說,能幫的我一定幫,您說的對,虧了誰也不能虧了孩子。”


    袁雅珍瞅瞅我,一把將錢推了回來:“這不行,我不能要。”


    我道:“袁姐,你就別跟我客氣了,這都什麽時候了,先還錢要緊。”


    袁雅珍歎了口氣,把手插進頭發裏,慢慢坐下去:“小顧,你讓我說什麽好?這是十萬啊,不繼續賭的話,我怎麽還你?”


    我道:“我也沒打算讓您還,說真的,你如果再和航子賭下去,隻會越欠越多,到時候誰也幫不了你了。”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航子跟凱子的厲害,一個多月後我聽別人講過,除了一次慘敗外,航子凱子在這個夏天幾乎沒有賭輸過,而且,取勝他們的那隻“百戰百勝”另有主人,絕不是袁雅珍。


    袁雅珍伸在頭發裏的左手支在桌麵上,遲疑許久,她抓了抓頭皮,一抬眼睛:“不行,我還是不能收,小顧,你能在我和小龍最困難的時候拉我一把,這份情我記一輩子,謝謝你,但我意已決,錢你拿回去吧。”


    我皺皺眉毛:“你贏不了的。”


    袁雅珍斷然地攥了攥拳頭,“……我會贏的,為了小龍,為了這個家,我絕對會贏。”


    又勸了她一會兒,見袁雅珍死活聽不進去,我心裏有點來氣,但換位思考下,我也很能理解她,是,十萬塊雖能解燃眉之急,可卻堅持不了多久,她借錢太多了,不拚上一把一次將錢還清,以後的曰子仍舊沒法過,看來,袁雅珍是孤注一擲地壓在蛐蛐兒上了。我道:“你現在就去?”


    看看表,袁雅珍嗯了一聲:“先上昨天那人推薦的地方買幾隻蛐蛐兒。”


    “在哪?”我下意識地問了句。


    “不遠,廣安門那邊,報國寺後麵的平房。”


    咦?“百戰百勝”不就是出自報國寺附近嗎?不過這個時候了,八成已經讓人買走了吧?


    我定定神兒:“好,那我跟你一起去。”航子看上了她,我當然不放心她一個人。


    袁雅珍意外道:“你也去?”


    小龍聞言,頓時伸手過去抓住了姑姑的襯衫角:“我也去!我也去!”


    袁雅珍繃臉瞪他一眼:“你去幹嘛?老實兒跟家待著!”


    “他們要是欺負姑姑,我可以保護您!”小龍死死抱住袁雅珍的腰:“帶我去!”


    袁雅珍不讓,但小龍卻怎麽也不撒手,非要跟著。我看得有點感動,想來她娘倆已經不是簡單的姑侄關係了,平常母子也不過如此。我便道:“讓小龍去吧,他一個人跟家也不踏實。”


    袁雅珍一沉吟,用手撫了撫小龍的臉蛋,輕輕點了頭。


    她拿上了一個空蛐蛐兒罐和一支蛐蛐兒探子,我抱著十萬塊的紙袋子,仨人坐車來到廣安門,過馬路前行到報國寺南門,一拐彎,順著一條細細長長的胡同走進東側的巷子,拐彎抹角,看著手機屏幕上寫的地址的袁雅珍在一處四四方方的大院子前站住腳步,往裏一看,門沒關,蛐蛐兒的叫聲不絕於耳,一顆老楊樹底下頓了四五個人,手拿蛐蛐兒探子,似乎在選著中意的蟲兒。


    袁雅珍道:“院子主人叫老青,聽說很有眼力,每年都能從山東拿來不少好蟲兒。”我們說抓蛐蛐兒一般講究“逮”“捉”“抓”,但人家行裏的術語往往稱“拿”。


    領著小龍走進大院,北房門口一把躺椅上坐著的四十多歲男子抬起頭,用精明的小眼睛朝我們看了眼:“幾位是?”


    袁雅珍瞧瞧他:“你是老青?我是別人介紹來的,想挑隻蛐蛐兒。”


    老青哦了一聲,伸手一指那幾個蹲著的年輕人方向:“都在那兒,挑吧。”


    走過去挑眼看看,幾位小年輕中間大約有八九個蛐蛐罐,但不是哪種小瓷罐,個個都是澄泥蛐蛐罐,很講究,順著一個大學生手上的蛐蛐探子往罐子一瞅,好家夥,至少是隻八厘大的蟲兒。蛐蛐兒的“厘”並非指的“厘米”,這個“厘”是重量單位。八厘在蛐蛐兒大軍裏,已經算最大的體重了,有句話是這麽說的——七厘為王,八厘為寶,九厘的蛐蛐沒處找。


    隨便在幾人手裏的罐子中看了看,我訝然道:“全是八厘的?”


    老青這人我沒聽鄰居講過,但這麽多八厘蟲兒,恐怕官園鳥市也比不上他吧?


    一個二十六七歲的男子聞言嗬嗬一笑,回頭瞧了下我:“你不知道嗎?老青這裏隻賣七厘八厘的,而且七厘的蟲兒,沒有七厘五以上也絕不拿出來賣,總而言之,全是精品中的精品,其他地方可沒處找。”


    袁雅珍把小龍的手交到我手裏:“去,找你顧哥哥玩。”然後,她也蹲在楊樹下抱起一個蛐蛐罐,用探子試了試。


    我沒有上手,隻是圍著他們轉了幾圈,等把幾隻蛐蛐兒全看完一遍,我不禁搖了搖腦袋,誠然,我玩過幾年的蛐蛐兒,眼力也是有些,但那也僅僅是簡單的判別手法,大多數玩蟲兒的人都清楚的方法,至於具體判斷一個蛐蛐兒的好壞,我暫時還無法做到,當然比不上那些專業搞這個的,甚至,連袁雅珍可能也比我強上些吧?我搖頭的原因是,這些蛐蛐兒裏沒有我想找的那隻“百戰百勝”。


    “小夥子,那幾隻看不上眼?”老青許是注意到了我的表情。


    我苦笑道:“那倒沒有,對了,您這兒還有別的麽?隻是這幾隻?”


    老青摸著茶杯抿了口水,“……有,但都沒這幾隻好,個頭差了不少,便宜貨。”


    我眼神一動:“在哪?”


    老青用拿茶杯的手拱了拱庭院的角落上的一張矮方桌,上麵擺了四個蛐蛐罐,不是澄泥的,隻是普普通通的小瓷罐,上麵蓋著自製的破鐵片,需要係皮筋才能蓋嚴實的那種。


    我拉著小龍的手快步過去,鬆開他,輕輕撿起一個罐子,摘下皮筋,掀開蓋子看看,嗯,確實,個頭上比樹下那些差了許多,看了三隻,最小的那隻七厘四,最大的那隻也才七厘六。這個重量對於普通玩蛐蛐兒的人來說已經算很大了,但扯到專業賭博上,七厘根本上不了台麵——太小。


    我不在意地拿起第四個罐子,掀開鐵蓋瞅了眼,忽地,心頭猛然一跳。


    這是……金頭?


    這隻蛐蛐兒不大,甚至比其他三隻還小,頂多七厘四,腦袋是黃色,但卻是那種很淺很薄的黃,偏金色一些,我拿過方桌上的一根草探子試了試它的牙和叫聲,牙為墨色,牙根處帶著些白色斑點,叫聲很脆很厚,特別有活力的感覺。


    誒?那個保持二十幾場連勝紀錄的“百戰百勝”不就是金頭嗎?


    但我曾經隻聽過它的傳聞,並未親眼所見,所以現在無法做出明確判斷。


    正在我考慮的時候,背後傳來一聲熟悉的嗓音,“老青,拿沒拿新蟲兒?”回頭一看,竟然是剛剛見過麵的航子,他身邊還跟著一個穿花格子襯衫的中年人,矮瘦矮瘦的,八成是凱子了。


    “沒有,還是那些。”老青淡淡答道。


    突然,眼神落到我和小龍身上的航子咦了一聲,他跟凱子的視線馬上又找到了楊樹下的袁雅珍,倆人都笑了:“呦喝,你也在?”袁雅珍當然也看到了他們,抬抬眼皮,回頭繼續試著蛐蛐兒,沒說話。


    那邊有兩個小年輕很恭敬道:“航哥,凱哥。”


    “喲,小周小柳也在啊。”航子倆人笑著點頭,而後大搖大擺地走到袁雅珍後麵:“我估計你下午之前不會來,就打算先來老青這兒看看蟲兒,中午再回小院等你,嘿,沒想還挺巧的,怎麽樣?打算跟這兒買一隻?”


    袁雅珍恍若未聞,一言不發地抱著蛐蛐罐看。


    凱子嘿嘿一笑,明目張膽地瞄著袁雅珍職業裝繃緊的**:“你這個啊,個兒雖不算大,但形卻很好,嗯,不錯。”也不知道他說的是蛐蛐兒還是屁股,“……小袁啊,我聽我哥說你還想接著玩?要不我回去把蛐蛐兒拿來,咱們也別小院了,就這裏吧?”


    袁雅珍頭也不回道:“……隨便。”


    航子詢問的目光投向老青:“老青,方便麽?”


    老青看了看四合院的外麵,微微一點頭:“老規矩。”在他這裏賭,老青勢必要承擔一些風險,我估計航子會給他一部分場費,倆人看來也打過不少次交道了。


    航子痛快道:“行,老規矩,凱子,打電話讓劉子把咱倆蛐蛐兒拿來,跟他說路上注意點,千萬別磕了碰了給弄搔了。”我們一般把掐輸的或沒了鬥誌的蛐蛐兒叫“搔了”,蛐蛐兒很怕驚,比如輕輕甩一甩罐子裏的它,折騰幾下,那蟲兒八成也不會再開牙了,即便是重新提起鬥誌,勢頭也肯定大不如前。


    凱子拿手機打電話的時候,另邊的小周小柳也不挑蛐蛐兒了,走到航子身邊說說笑笑。


    袁雅珍似乎選好了,抱著一個蛐蛐罐站起身,“……這個多少錢?”


    老青眯眼從躺椅上坐起來,放下茶杯,扇著蒲扇上去看了眼:“嗯,一萬五。”


    袁雅珍皺眉道:“貴了吧?便宜點。”


    “我這兒的蟲兒向來如此。”老青搖頭:“帶罐子,不砍價。”


    袁雅珍略一沉思,伸手摸進包裏數出一萬五現金給了他。老青也沒數,隨手往桌上一放,繼續喝著茶。我放下那隻拿捏不準的蛐蛐兒,跟小龍迎了過去,小家夥把我手攥得很緊,眼神憤憤盯著一旁聊天的航子,好像恨不得上去咬他兩口似的。


    “袁姐……”我問道:“怎麽樣?”


    袁雅珍把手心上的蛐蛐罐托了托:“這隻品相不錯,肯定能贏了航子的黑紅牙。”


    不多會兒,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抱著幾個蛐蛐罐小心翼翼地走進四合院,航子叫了一聲劉子,就跟凱子一起過了去,輕輕接過蛐蛐罐放在一邊桌上,拿探子試了試牙。從他倆的表情上看,蛐蛐兒應該沒在路上出問題。


    “等我黑紅牙歇一歇的。”航子笑嗬嗬地看著袁雅珍:“老青這有家夥事兒,先讓你蛐蛐兒過過稱吧,我就不用稱了吧?昨天你親眼看到的,八厘二。”話音剛落,幾個選蛐蛐的小年輕紛紛圍了上來看熱鬧。


    袁雅珍嗯了一聲,把手往旁邊一攤,小龍立刻撒開我手,蹬蹬跑過去牽住了他姑姑。


    老青把四合院門關嚴,回屋拿了稱和鬥籠過籠出來,問她:“你來我來?”


    袁雅珍說了句你來,老青便很專業地把過籠送進蛐蛐罐,用探子點了點,將蛐蛐兒引進過籠裏,旋即一提,放到了稱上。現場氣氛比較緊張了,沒人再閑聊,都把注意力放到稱的電子數字上,滴滴滴——八厘二!


    航子笑道:“行,重量一樣,也不用貼價了,開始?”


    小龍拉了拉姑姑的手,說姑姑加油。袁雅珍一嗯,道:“開始。”


    航子道:“裁判讓老青當吧,他跟圈子裏也是數得上號的人物,保準公平,嗯,有沒有人玩外場?”視線掃了院子一圈,見無人言聲,航子聳聳肩膀:“今兒人不多啊,算了,來,把我的黑紅牙請出來吧。”


    那叫小柳的孩子立刻獻殷勤般地捧著罐子送到老青麵前,一走過籠,老青將蛐蛐兒提出來,緩慢放入一個事先準備好的透明玻璃缸裏,這鬥缸是專門鬥蛐蛐兒用的,比罐子大,四周透明,方便旁人觀賞。征求了袁雅珍的意思後,老青一抬手,也將她的蛐蛐兒送入缸中,不過,缸體正中心插著一個塑料板,兩隻蟲兒一左一右,還無法與對方相遇。玩蛐蛐兒的講究很多,這叫適應場地。


    趁著這個時間,凱子色迷迷地看了眼袁雅珍的胸脯:“出多少?”


    袁雅珍厭惡地瞥瞥他:“……三萬。”


    “先等等。”航子皺眉掏出一張紙條,道:“這是你給我寫的八萬欠條,玩之前,是不是應該把帳清了?不然你一張張地無限寫,什麽時候是個頭兒?那可不行!”


    “玩完這把!”


    “你這是空手套白狼,天底下沒這麽好的事兒,如果這樣,我可把黑紅牙收回去了,你愛找誰玩找誰玩。”航子作勢就要讓凱子拿回蛐蛐兒。


    袁雅珍一咬牙,看向了我這邊,小龍也將可憐兮兮的目光投向我。


    我心中一歎,從紙袋裏取出八遝百元人民幣扔到桌上,一伸手:“欠條。”


    航子頗感意外地瞅瞅我,把錢一攬,笑著將欠條給了我:“你是她朋友還是她親戚?”


    “跟你有關係嗎?”我看都不看他一眼,把欠條揣進兜口。


    袁雅珍感激的眼神看了過來:“待會兒會還你的。”說罷,她做了個深呼吸,一定神兒,麵無表情地盯著航子道:“……賭注變了,二十萬,敢不敢?”如果是三萬的話,贏了也沒什麽意思,而且萬一輸掉了,航子也沒準不和她賭了,恐怕是考慮了這些,袁雅珍竟直接孤注一擲地說了個她無法支付的數目。


    我道:“袁姐!你!”她一抬手,示意我不要勸了。


    航子和凱子啞然失笑道:“連八萬你都付不起,還要二十萬?”


    袁雅珍沉著臉道:“痛快點,一句話,來不來?”


    航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一下下敲著桌子,突然抬頭道:“好,二十萬就二十萬,但我醜話先說在前頭,你知道,我們兄弟倆不缺這幾萬幾十萬的,如果你輸了,還不起再寫欠條的話,我可沒心思等你去湊錢還錢了,咱們按天算,一天五千,也就是說,倘若你輸了,我一分錢也不要你的,你乖乖陪我玩四十天,賬目一筆勾銷,很公平吧?”


    小周小柳隨之哄笑,另幾個小年輕也都拿曖昧的視線瞄著袁雅珍。


    我火上眉梢:“你嘴巴放幹淨點!”


    凱子欠欠肩膀:“是她沒錢還非要賭的,這點要求很合理吧?再說,我哥找個小姐去,一天也用不了五千塊啊,知足吧?”


    袁雅珍一扯我,沒讓我說話,她臉色變了幾下後,咬著後槽牙擠出一個字:“……好!”


    我急道:“你瘋了!?”


    袁雅珍不理我,黑著臉望了望鬥缸:“……開始吧。”


    航子和凱子相視一笑:“好,老青,撤板吧,也適應的差不多了。”


    呼啦,一群人全圍上了鬥缸,也很自覺的保持在了一米左右距離,影響不到裏麵的蛐蛐兒。大家看掐蛐蛐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規矩都懂。


    兩個蛐蛐兒個頭相仿,袁雅珍那隻是青頭黑翅,標準的山東蟲兒,樣貌不錯。航子那隻則也沒什麽稀奇的,唯獨牙齒較紅,其中還夾雜了幾縷墨色,很凶狠的樣子。猛地一看,很難分清誰的勝率大些。


    “開了。”老青低聲說了句,捏著塑料板以細微的幅度慢慢上拉,撤掉後,又用蛐蛐兒探子扒拉著兩隻山東蟲兒的須子,讓他們頭對頭臉對臉地朝向一起。之所以這樣,是為了體現公平,否則一個蛐蛐兒若先發現對方采取攻擊,另一隻上來就處於劣勢了,身體對等的情況下,幾乎注定了敗局。


    嘎嘎嘎!


    袁雅珍的青頭蟋蟀先一個發出悅耳清脆的叫聲!顯然是發現了目標!


    航子的黑紅牙也不示弱,離得老遠就張開牙齒,同樣高傲地叫起來!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我看到袁雅珍嘴唇微微動著,像是在自言自語地祈禱什麽,小龍緊緊攥著姑姑的手,一張小臉寫滿了緊張。


    “來了!”


    也不知是誰叫了一句,隻見青頭蟋蟀和黑紅牙同一時間發起了攻勢,壓低身體,徑直前衝,呼,四顆凶神惡煞的牙齒碰撞到一起!


    小龍咬著嘴唇道:“加油……加油……加油……”


    一番較量後,誰也沒有退一步,竟是難分高下!


    不過袁雅珍的青頭嘎嘎叫得很有節奏,遊刃有餘。黑紅牙卻東嘎一聲西嘎一聲,叫得斷斷續續。


    航子眉頭一皺,但卻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玩了十幾年蛐蛐兒,大風大浪還是見過的。


    呼!


    糾纏了四五秒鍾,第二輪的碰撞再次開始!


    牙與牙的碰撞!力與力的對決!


    這一輪,青頭蟋蟀終於占據了場上的優勢,兩隻健壯有力的大腿微微一壓,將黑紅牙向後頂了一毫米!


    別看隻是這麽點距離,但卻表達出了一個明顯的信號,青頭的力氣略大與黑紅牙!


    要贏了?


    袁雅珍眉頭一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裏,嘴唇活動的頻率更快了。


    然而,就在大家以為青頭蟋蟀將一路直下時,異變突起!


    兩對兒本沒交錯在一起的牙齒突然擰到了一塊,上下咬住了,接著,黑紅牙的腦袋一側一擰,居然將青頭的一隻後腿拽離了土壤,迅即,一腿著地的青頭失去了前衝的勢頭,反而是黑紅牙迎頭推了過去!


    黑紅牙腿力不足,但脖子的力氣卻超過了青頭!


    呼!


    當後退了兩厘米時,青頭再也堅持不住了,左大腿連根斷掉,落在了土裏,麵對黑紅牙的追擊,青頭選擇了逃跑,拖著一條腿艱難地圍著鬥缸轉圈,說什麽也不肯回頭再戰!


    勝負已定!


    黑紅牙發出勝利者的叫聲,爬了幾步,吭哧吭哧地吃著青頭留下的大腿!


    輸了!


    袁雅珍臉一白,險些沒有站穩。


    小龍的眼淚珠子也吧嗒吧嗒流了下來,傻掉了一般。


    航子哈哈一笑,叫老青把黑紅牙取出來,便看向袁雅珍:“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小袁,你那青頭腿力雖足,但牙齒卻綿軟的很,不行啊,嗬嗬,怎麽樣,是不是該給我寫張欠條了?等四十天一過,我再把欠條還你。”


    “袁姐。”我叫了她一聲,但實在不知該說什麽,我身上隻剩兩萬塊了,不夠替她還賬。


    袁雅珍一言不發地從包裏抓出一張紙,顫抖著腕子寫了張二十萬的欠條,扔給航子:“……再來!”


    航子一愣:“還來?那我可不奉陪了,四十天啊,玩也玩膩了,再多上幾天能有多大意義?我可不是冤大頭。”


    這時,一旁的凱子嘿嘿笑著走過來,“還想來?行,我跟你玩,但我可沒我哥那麽稱錢,頂多能承受一張十五萬的欠條,嗯,規矩也一樣,不要錢,你陪我三十天,讓你幹嘛你就得幹嘛,咋樣?”


    被羞辱的袁雅珍繃著臉道:“我還沒輸呢!”


    凱子銀笑兩聲,瞥著她的裙子道:“你是答應了?行,挑蛐蛐兒吧,我等著。”


    “不行!”我拽住袁雅珍的大臂:“別賭了!”


    袁雅珍仿佛已經失去了理智,“贏了他,我就能還上航子的錢了!”


    我急道:“要是贏不了呢?”


    “你認為陪一個睡和陪兩個人睡有什麽區別嗎?”袁雅珍不聽,甩開我的手走到老青跟前:“還有好蛐蛐兒麽?要最好的!”


    老青瞧了瞧航子和凱子,淡淡吐出一個字:“……貴。”


    航子一呆,不悅道:“老青,你家裏還有存貨?我怎麽不知道?”


    袁雅珍忙道:“在哪?我要了!”


    老青也不理航子,回頭走進北房,出來時,手中已多了個外圈雕著龍形的蛐蛐罐,“隻賣蛐蛐兒不送罐子,一口價三萬。”掀開蓋子,去來過籠,他直接讓蛐蛐兒上了秤,上麵赫然給出了一個八厘四的重量!


    夠大!品貌也好!


    袁雅珍拿探子試了試,一點也沒猶豫:“好,我買了!”從包裏取出三萬塊給了他。


    凱子皺眉看了眼航子,見他點頭,就拿起自己的蛐蛐罐,不過手剛離開桌麵,他又把罐子放了回去,想了想,換了一個罐子,取出蛐蛐兒上秤走了一圈——八厘三!凱子自顧搖搖頭,詢問的視線投向航子。要知道,別瞧隻是0.1厘,但其中差距很大。一般玩蛐蛐兒賭博的人,都隻選個頭相等的對手,相差0.2厘以上的,人家壓根就不會跟你賭了,因為勝算太小!


    航子道:“小袁,你的蟲兒個兒優,得讓價了吧?”


    袁雅珍想也不想道:“你們十五萬,我十六萬。”


    一考慮,航子點頭道:“好,適應場地吧。”


    袁雅珍的黑頭蟋蟀和凱子的紅頭蟋蟀被老青小心放入鬥缸。看熱鬧的小年輕們情緒非常高漲,有起哄的,有吹口哨的,畢竟這不是平常能見到的賭博,這次的賭注可是陪人上床睡覺,且非一次兩次,那是足足一個多月啊。


    小周道:“這位姐姐恐怕得遭殃了,航哥和凱哥今年還沒輸過一次呢。”


    小柳咽咽吐沫道:“要不咱們一會兒也跟她賭一把?就賭五千,陪睡一天的那種?”


    小周:“等等看吧,我怕航哥不高興。”


    那頭的老青看看表,說了聲“開了”,輕輕撚起塑料板,拿探子引著兩隻蛐蛐兒。袁雅珍對黑頭蟋蟀似乎很有信心,拉著小龍的手穩穩站在那裏。凱子麵色倒顯得不是很有底氣,點了根煙,不時搓搓手掌。


    我覺得這回袁雅珍的勝算極大,蛐蛐兒體型在那擺著,又是老青珍藏許久都沒拿出給人看的好蟲兒,幹掉凱子那隻問題不大吧?


    結果在兩隻蟋蟀第一個交鋒後,我卻愣在了當場!


    黑頭與紅頭的牙齒僅僅相碰了零點幾秒,袁雅珍的黑頭居然莫名其妙地掉頭跑了,紅頭就在後麵追它,直到無路可逃時,黑頭幹脆奮力一跳,跑出了鬥缸,從半空落到地上,啪嗒,摔死了!


    不戰而退?


    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


    袁雅珍一下就急了,憤怒地看向老青:“你賣我的是搔蛐蛐兒!它以前輸過!”


    老青表情沉穩道:“話可不能亂說,玩蛐蛐兒的人都清楚,鬥場上的事兒誰都無法預測,有時候看著很凶很厲害的蟲兒,也可能戰勝不了個頭比它小的,這不是怪事。”


    袁雅珍慘白著臉蛋一指他:“你們是一夥的!”


    小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姑姑……”


    輸過一次的蛐蛐兒失了鬥姓,養一段時間,也不是不能開牙,但卻很難再有原先的勇氣了,這種搔了的蟋蟀,官園市場上也有賣,但大都很便宜,從叫聲和牙口上也能看出端倪。但袁雅珍許是被擾亂了心思,根本沒注意到那些細節就匆匆買下。想到這裏,我臉色沉了下去,不用問,老青肯定是明知蛐蛐兒搔了還趁火打劫地賣了個高價,不然,如果真有這麽大的好蟲兒,他為何不早早賣掉?反而留到現在?


    我嗖地一下看向老青:“你過分了吧?”


    老青好整以暇道:“價格是之前談好的,輸贏跟我沒關係,別找我。”


    凱子嘿嘿笑了一聲:“怎麽?輸不起了?自己眼力不行還怪人家賣蛐蛐兒的?這叫什麽事兒啊?小袁,寫欠條吧?”


    航子也笑道:“是啊,老青的人品是有目共睹的,別拿這個說事兒,寫吧。”


    袁雅珍氣得抖著身子說不出話來,小龍也嗚嗚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如果是純粹賭輸了也罷,但老青仨人玩的貓膩卻把我火氣一下拉起來了,“別欺人太甚!”


    航子笑嗬嗬地聳了聳肩膀:“願賭服輸,天經地義,別說我們欺人,是她非死活要和我倆開賭的,條件事先也和她說好了,嗬嗬,不就是睡個覺嗎?有什麽大不了的?五千塊錢一天啊,這得是夜總會頭牌的價格了,還想怎麽著?”


    我怒道:“你嘴巴放幹淨點兒!”


    “小顧,別說了。”那邊的袁雅珍突然放下圓珠筆,麵色頹然地把一張寫了字的紙丟到地上:“……十六萬的!拿走!”


    凱子彎腰撿起來看看,滿意地點點頭:“行,字兒挺漂亮,就是不知道身子漂不漂亮。”


    袁雅珍顫抖著嘴角把小龍攔在懷裏,“……什麽時候開始?”


    凱子一看航子,航子笑道:“讓這小夥子把你孩子帶回去,你呢,直接跟我倆回家。”


    “姑姑……嗚嗚……我不讓你走!”小龍一把抱住袁雅珍的腰:“……嗚嗚……你別走!”小龍或許不清楚他們帶走姑姑到底要幹什麽,但他也應該明白,肯定不會是好事兒。


    我胸口憋了一股火,咬牙道:“三十六萬是吧?給我兩天時間,我還你!”


    航子搖頭道:“事先說了的,我等不了那麽久,空口無憑,要不你現在拿出三十六萬現金,否則,嘿嘿……”


    袁雅珍拉了我一把:“別說了,你,嗯,你把小龍帶走吧。”


    “袁姐,你……”


    “姑姑……”小龍死活抱著她不撒手:“嗚嗚……你別去……求求你了……嗚嗚……”


    袁雅珍狠心地把臉一板:“姑姑沒事,你先跟哥哥回家。”見小龍怎麽也不聽,袁雅珍幹脆用力掰開他的手,把他推到了一邊,喊道:“自己回家!別哭了!”


    小龍抽著小鼻子淚眼婆娑地盯著姑姑看,不久,他竟一回身,跑到了航子凱子倆人麵前,倔強地抹了抹眼淚:“你們把我帶走吧!我會做家務!會刷碗!會洗菜!會……會好多好多!我長大以後還能掙錢!也會聽你們的話!掙錢還你們!你們……你們把我賣掉也行!求你們別欺負姑姑!求你們……”


    袁雅珍聽不下去了,一把從後麵抱住他:“對不起……對不起……”


    “嗚嗚……是我對不起您……都是我不好……嗚嗚……”


    我偷偷抹了兩滴眼淚,呼了口氣,慢慢走到小龍身邊摸了摸他的腦袋。我一直以為,與法律相抵觸的東西我是絕對不會碰的,但我才發現,為了一些人,為了一些事,其實,我也可以拋下原則,去碰一些原本自己不想碰的東西。


    “別哭哭啼啼了。”航子不耐煩道:“趕緊讓我樂嗬樂嗬去。”


    凱子嘿笑道:“哥,我也有點急,要不咱倆一塊?”


    我問了他們一句話:“沒錯,賭蛐蛐兒這塊,我承認你們很有眼力,很有手段,也很有魄力,但是,你們以為在這個圈子裏,自己真的天下無敵了嗎?”


    “嗬嗬……”航子略帶幾分倨傲地瞅瞅我:“不敢說無敵,但至少今年,我還沒輸過。”


    “好。”我看著他的眼睛:“那你敢不敢跟我賭一場?”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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