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大院西屋。


    聽到對方開出的二十五萬的價格,我心裏怦怦跳個不停,麵上卻不動聲色地淡淡搖了搖頭,一副嫌貴的樣子,“我養魚也就是隨便玩玩,二十五萬?跟小地方都能買上一套房子了,再者說,這魚哪值那麽多錢?”穩一穩是必須的,萬一見我答應的痛快,對方說不定會起懷疑的。


    保姆道:“金魚協會的人都說二十多萬了,肯定不會錯。”


    見我依然搖頭不語,芳子幾人一商量,道:“我們看你也是誠心要買,要是嫌貴的話,那就二十三萬吧,不能再低了。”說罷,芳子他們巴巴看了我一眼,目光之中略有幾分期盼,看起來,正要分家產的他們很想得到這意外的橫財。


    我故作為難地皺皺眉,道:“這樣吧,二十三萬就二十三萬,但您家剩下的魚食和氧氣機啊電熱棒啊也得一並送我,行吧?”


    芳子一笑:“這沒問題,咱們現在交易?”


    我一點頭:“好,合作愉快。”


    我餘光瞥向木盆裏的其中一隻紅頂虎頭,心頭不知不覺泛起一絲興奮。


    虎頭在武漢又稱獅頭,在福建稱之為壽星,紅頂虎頭曾被一度誤為是“鵝頭紅”,其實鵝頭屬於另一品係。紅頂虎頭全身銀白,唯獨頭頂正中的頭瘤為豔紅色。同鶴頂紅一樣,紅頂虎頭帶有“鴻運當頭”的美好寓意,而且魚鰭短小,體形粗壯,遊動時如蹣跚學步的嬰孩,更加可愛。


    在金魚大軍裏,朱頂紫羅袍可以算是最貴的金魚了,而我從顧阿姨家收來的那兩隻朱頂紫羅袍又是極品中極品,自然價值不菲,與朱頂紫羅袍同一級別的陣營裏,紅頂虎頭當然也算一個,價格上也許不如朱頂紫羅袍,可卻也便宜不到哪去。


    他們誰又知道,單單這盆裏的一隻紅頂虎頭,市價就已經遠遠超過二十三萬了!


    “顧靖,買什麽了?”外麵,斐小紅扭著小腰走了進屋,風衣下麵,那露在外麵的大腿把在場兩個男人的目光頓時勾住了,紅姐嘿嘿一笑,胸膛挺得更直了,一扭一扭地走到我身邊。然而,當她聽說我要花二十三萬買一堆金魚,斐小紅嚇了一跳:“你有錢沒處花了?什麽魚值二十三萬啊?你錢富裕的話給老娘好不好?”


    我瞪她一眼:“你別管了,靠邊兒待著。”


    斐小紅嘟嘟囔囔地撇撇嘴:“反正錢是你的,你願意瞎花,我管你呢!”


    愛答不理地瞥瞥她,我一低頭,在她耳邊囑咐道:“其他幾個屋裏的魚我也買下來了,你在這裏盯一會兒,記得機靈點,別跟個傻大姐似的。”見斐小紅臉上一氣,似是要破口大罵,我下一句話立刻把她堵了回去:“這事兒你要是辦得好,西安這些天你想怎麽玩怎麽玩,旅遊爬山也好,飯店度假村也罷,一切消費我都包了。”


    斐小紅一聽,眉開眼笑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你別晃點老娘!”


    我沒再搭理她,轉頭對芳子等人道:“我去取錢,順便再叫一下搬家公司的來,您幾位稍等一會兒。”


    芳子的大姐笑容滿麵:“沒事兒,你去吧。”


    出了大院,我開門上車,把寶馬開出了胡同口,卻沒上主路,而是停在了路邊上。其實在來之前我就取了五十萬人民幣放到了後備箱,此時也不用去銀行了,我現在最急缺的是一套房子,不然這麽多金魚拉出來,根本沒地方放,一條兩條也就算了,但幾十條的高檔金魚,可不是說賣就能賣出去的。


    摸出手機,我打了幾個電話,輾轉查到了一個房屋中介的號碼,“喂,您好,我想問一下,你們那裏有沒有現在就能辦手續入住的房子……哦,一定是平房,要大一點的,最好在八仙宮古玩市場附近……有啊?那咱們現在就跟房子那兒見麵吧,您告訴我地址……好,有鑰匙吧?我想立刻入住……是,有點急……嗯,手續什麽的明天辦也行,房費我可以提前給你。”


    經過一係列的商討,總算敲定了住處。


    我一邊開車往八仙宮古玩市場西北角走,一邊又給搬家公司打了電話。“喂,搬家公司吧……我有點東西要搬……是金魚,盆比較大,但一個卡車應該能裝下……對……對……你看什麽時候能到……下星期?為什麽那麽久……我可等不了,很急……嗯,你們那兒價格是多少……好,這樣吧,我多給您一千塊錢,現在能馬上出車嗎……好,多謝了啊,我告訴您地址……”


    快到中午的時候,我才把兩邊的事情搞定,驅車回到了石家大院。


    一進去,隻見斐小紅正端坐在院中央吭哧吭哧咬著蘋果,二郎腿一翹,眼珠子警惕地巡視著周圍幾個屋,好像個包工頭似的,見我回來了,紅姐扔掉手裏的蘋果核,立刻丟過來一個笑容:“一切正常,你走以後,金魚也沒有人動過。”


    我滿意地嗯了一聲:“辛苦了。”


    屋門一開,芳子幾人走了出來:“……來了?錢準備好了?”


    我點點頭,把手上的密碼箱子打開,將錢一遝一遝地放到院裏的木桌子上,“二十三萬,您點一點。”取出錢後,我把那個空箱子往紅姐那邊一遞,“放後備箱裏,給你鑰匙。”並把車鑰匙扔給她。


    斐小紅眼睛一瞪,似乎是想罵人,但不知為什麽又忍住了,嘀咕著把箱子抱住,轉頭去了外麵,她這次的嘀咕聲稍稍大了一些,我隱約聽見了什麽“使喚丫頭”和“保姆”的字眼。


    我微微一笑,心說我幫你撿了那麽多漏,使喚使喚你還不行啊?


    幾分鍾後,搬家公司的人到了,卡車上下來了三個穿藍色工作服的人。跟幾人打過招呼後,我和芳子阿姨逐帶著他們先來了西屋,指著那個木盆說先搬這個,本來木盆和金魚沒有多重,但盆裏裝滿了水,分量一下就起來了,以至於需要兩個大老爺們才能搬動它,等這盆魚被搬上了卡車,我就叫斐小紅守在卡車邊上守著,以防竊賊。


    斐小紅對此很不以為然,搬家公司的幾人好像也不明白為啥幾條金魚要這麽興師動眾。


    他們不知道金魚的價值,我還不知道嗎?所以再三叮囑他們要小心翼翼地搬,千萬不能脫了手。


    “小顧。”芳子阿姨指指北屋:“還有個小盆在北屋,其他的都在東屋。”


    我一點頭,先搬家公司的人一步進了北麵的房間,左右一找,在窗戶底下發現了那盆金魚,呼了口氣,我在心髒處揉了揉,低頭看過去,這盆也不大,跟西屋的差不多,總共裝了十餘條金魚,但很明顯,裏麵的金魚大都是同一品種,這個顏色,這個身段,是……是……我努力搜索著記憶,驀地,一個名字閃過在腦海裏——墨龍睛蝶尾!


    它是龍種金魚中被認為最正宗的金魚品種,許多以金魚為題的藝術作品裏,常以龍睛作為原型。它不僅具有狀如算盤子型眼睛,而且其尾型寬大,如蝴蝶雙翅,因此得名。又有“黑牡丹”的美名。在單色金魚品種中,黑色金魚最為名貴,普通紅色金魚出生時為青灰色,之後逐漸褪橙轉紅,這種變色過程隻經曆一次。而黑色金魚有很多在成魚後發生退色,或變成褐黑色,甚至褪為紅色。


    再看這十餘條金魚,墨蝶尾色澤猶如黑絲絨,包括魚腹,通體濃黑,顏色的厚重感極強。尾鰭條質硬,在靜止時猶如打開的折扇。配上高聳的背鰭和發達的眼球,顯得“龍”姿綽約,熠熠生神。


    這……恰恰是正品墨龍睛蝶尾的特征!


    很明顯,這盆墨龍睛蝶尾比先前那盆隻有幾隻的紅頂虎頭要值錢太多了!


    “搬這個吧。”我指揮道:“一定輕一點,麻煩了。”


    一個搬家公司的黑臉員工道:“放心吧。”


    我看向芳子等人:“咱們去東屋?還有多少魚?”


    石家老大答道:“還有三盆,不過都是大盆,具體怎麽也有一百條吧,沒數過。”


    跟著幾人走出院子,推開東屋門,這裏看來是個專門養金魚的房間,屋裏沒別的,除了木盆就是其他與魚有關的器械。我強自鎮定了片刻,往腳底下的三個大盆裏看了看,然後,我就愣住了,不因為別的,而是這木盆太大了一些,足足比剛才西北倆屋的盆大出了四、五倍有餘,裏麵密密麻麻全是魚,根本數不清有多少條了。


    這是一百條?


    不可能!絕對不止這個數字!


    “一……二……三……四……五……”我蹲在其中一個盆前,粗略地拿手點著數,雖然魚兒們經常變化位置,以至於數字不算很準確,但想來也不會有太大誤差,最後一算計,裏麵大大小小竟有六十多條魚,三個盆相差不多,如果加在一起的話,這些足有將近兩百條金魚了,再算上之前的兩小盆,呃……一共兩百多條?


    我被這個數字砸了一個激靈,再往盆裏一瞧,又是激動起來。


    這兩百多條裏雖說中檔次的金魚品種占了一半,低檔次的也有一些,可頂級金魚還是不在少數的!


    幾秒鍾後,我視線挪到了一隻魚的身上,它尾鰭長大,薄若蟬翼,遊動時恰似輕紗曼舞,儀態萬千,靜止時垂下來,甚至超過身長,長鰭猶如鳳凰飛舞在雲端的尾翼,煞是美麗。這是集中了龍睛身形和丹鳳尾的優點一隻貴族金魚——鳳尾龍睛,它也被稱作長尾龍睛、裙尾龍睛。


    揉了揉眼睛,我繼續跟裏麵尋找著,不多時,又一隻名貴品種進入眼簾。


    它全深紅色,頭頂生有白色方形頭瘤,好似頭頂一顆方形玉印,頭瘤包裹了兩腮,隻有頭頂部分為白色,兩腮部分與身體紅色相同,色彩搭配上,與鶴頂紅恰好相反,正是大名鼎鼎的“玉印頭”!


    還有熒鱗蝶尾——這是近年來湧現的一個新品種,具有特殊的色彩搭配,黑、白、紅三色色塊交織,彼此襯托渲染,猶如國畫用色的曼妙,又被人稱為“山水畫蝶尾”。色彩與曰本錦鯉中的昭和三色頗有神似,效果別致。與五花金魚不同,熒鱗蝶尾屬於硬鱗,主體顏色為黑色,具有發達的反光物質,在微弱的光線下,仍熠熠生輝。


    最值得一說的還是“宮廷鵝頭紅”,它屬於蛋種鵝頭類型,是傳統的金魚品種,在燕京舊稱“紅帽子魚”。曾一度在市場上消聲匿跡,瀕臨失傳。鵝頭金魚的特點是背部的鱗片致密,特別是白色的體色,在陽光的照射下銀光閃閃。鮮豔的紅色頭瘤雖不似虎頭金魚的發達,但更致密,更顯周正,現在此品種養殖者很少,市場上很少見到。


    此外,我還看見了不少隻望天、喜鵲花高頭球,甚至是朱頂紫羅袍的身影。好像全世界的名貴金魚品種都在石大爺家聚集了,而且老人家把他們培育的很好,明顯是有種獨到的養殖方法。


    我看得有點眼花繚亂了。這裏麵的哪一隻金魚幾乎都是萬裏挑一的品種,不說熒鱗蝶尾和朱頂紫羅袍了,就連中檔次的“珍珠”,由於其個頭兒大,色澤好,體形柔順,價值也絕對在萬元左右。


    咽咽吐沫,我口幹舌燥了起來。


    這盆裏的哪兒是魚啊,論斤稱的話,真金白銀都沒它們值錢!


    若非我有著前世的記憶,若非我跟曹會長和書本上補習了金魚的知識,打死我也不相信這些五顏六色的小玩意兒能值這麽多銀子!


    “那邊完事了,還有哪個?”


    “快,把這幾盆也搬走。”見我一副思索狀,芳子等人估計以為我要反悔呢,忙催促搬家公司的三人去抬那些大木盆,並且,芳子還帶頭把打氧的機器和電熱棒、魚食等物匆匆裝進一個大兜子裏,直接拿到外麵遞給斐小紅。


    許是在他們看來,這些個金魚頂多比公園小攤兒上的金魚個兒大一點,漂亮一點。


    但二十三萬,平均下來一千一條,這個價錢還是太離譜了吧?


    見幾人火急火燎的樣子,我呃了一聲,當然不會點破,溜溜達達地到了院外,監督他們搬東西。


    可我剛一邁出門檻,讓我差點吐血的一幕出現了。


    斐小紅這潑婦居然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拿著一根不知道從哪撿來的小樹叉,正樂嗬嗬地捅進水裏,逗著金魚們玩呢,“……小家夥,給老娘笑一個,嘿嘿,你還挺淘氣的啊,來,翻過身來,讓老娘瞧瞧你是公的還是母的,呦喝,不聽話?還敢咬老娘的小棍兒,信不信老娘回去就把你下鍋燉了?”


    “你燉誰啊你燉?我先燉了你!”我恨不得一腳把她踹死:“把棍兒扔了!馬上!”


    斐小紅估摸是被我的氣勢唬住了,一癟嘴,老大不樂意地把樹杈往卡車輪子下麵一扔,“喊什麽喊?我怎麽了我?”


    我氣道:“你說你怎麽了?我讓你盯著魚,沒讓你禍害它們!這點事兒你都辦不好,你說你還會幹嘛?”我一看那條被斐小紅“調戲”的金魚,正是價值不菲的喜鵲花高頭球,好在鱗片和身子沒被木棍劃傷,隻是略微萎靡了些許,沒啥大礙。見得如此,我鬆了一口氣,瞪著她道:“幸虧魚沒事,不然把你賣了也賠不起!”


    斐小紅一聽,登時咬牙切齒地反瞪著我,好像恨不得咬我一口似的。


    我哼了一聲,留給她一個背影,沒再搭理她。這個紅姐,就不能給她好臉色!


    不多時,幾個搬家公司的人也完事兒了,由於東屋的三個木盆太大了些,卡車後麵隻能勉強裝下兩個大盆和兩個小盆,另一個,就隻好搭在了它們上麵,由兩個搬家公司的人在後頭一左一右地扶著,強行固定住了。


    石家的幾人喜滋滋地站在門口跟我揮手告別。


    我也笑嗬嗬地跟他們說了聲再見,隨即跟斐小紅上車,打著了火,掉頭往西北方向開,用極慢的速度在前麵帶路。我可不能因為車速問題導致卡車上的金魚出事,每一條都是錢,每一條我都不想損失。


    蝸牛爬一樣,將近用了一個小時我們才到了剛租下來的平房門口。


    指揮著他們把魚搬進屋裏,我總算籲出口氣:“……中午上哪吃飯?紅姐?紅姐?”


    不理我?


    我一側頭,正見斐小紅氣哼哼地靠在門口,看樣子是跟我生氣呢。


    我有點好笑,心想今天發了大財,也沒必要跟她慪氣了,就和顏悅色道:“我可能還要跟西安待兩三天,這幾天你一個人隨便玩玩去吧,嗯,錢你自己先墊上,記得把發票開回來,到時候我給你報銷。”


    斐小紅小心地看看我:“多少錢你都報?”


    “……別超過十萬就行。”


    斐小紅當即變了表情,咧嘴嘿嘿一笑,好笑方才生氣的人不是她一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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