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大廳裏蔓延起一股怪異的氣氛。


    很尷尬,很尷尬。


    一看鄒月娥和場下眾人的表情,我就知道他們心裏在想什麽,翻了翻白眼,也沒放在心上,反而笑孜孜地摸了摸米黃色的珠子表麵,瞅瞅臉色不自然的新娘子,我踏前一步,把這串貌不驚人的項鏈給鄒月娥掛在了胸前,上下看了看,我露出滿意地笑容,拿起話筒道:“這是我從銀川找到的一點小禮物,送給我愛人,祝她永遠年輕,永遠漂亮。”


    鄒月娥強行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假裝愛不釋手地摸摸項鏈,“謝謝。”


    啪啪啪,稀稀拉拉的掌聲遲鈍地喜響起來,不是很熱烈。


    大家眼神裏均透著一股無語,盯著那珠子看個不停。


    “這是什麽東西?誰知道?”


    “不清楚啊,我看那鏈子倒是鉑金的,可珠子咋那麽寒磣?”


    “誰說不是呢,這什麽玩意兒啊?說珍珠不像珍珠,珍珠沒有這麽烏塗的,表麵不光溜呀,而且白不白黃不黃,還不透明,咋越看越像普通路邊上的小石頭子呢?頂多是比石頭子稍微清透一點稍微幹淨一點罷了。”


    “這珠子可比新娘子送她的羊脂玉差遠了,怎麽在婚禮上送個這麽難看的珠子啊?”


    “難道有什麽其他喻義?”


    底下的議論聲飄入我的耳畔,我一聽,登時恨得牙癢癢,其實這珠子普通歸普通,但絕對談不上難看,它表麵黃不溜秋的,也有那麽一絲滑溜溜的意味,完全可以跟一些品相稍差的珍珠相比,隻不過,比起鏈子的鉑金和羊脂玉這些物質來說,隕石珠子確實太不起眼了,一正一反的對比下,才給人留下一個“難看”的印象。


    這時,司儀一臉怪異地看看我,趕緊拿著話筒說了幾句,岔開話題。


    趁著這個工夫,鄒月娥往我旁邊挪了過來,她用長長寬寬的婚紗裙擺做遮掩,抬起腳,狠狠在我腳麵上踩了一下,還惡狠狠地一攆,眼神責備地看我一眼,低聲質問道:“你搞什麽鬼!這就是你給姨的驚喜?這就是你神神秘秘藏了小一個月的禮物?”眾人那些風涼話,似乎讓鄒姨很下不來台。


    我苦笑著瞪她一下,“你懂個啥!”


    鄒月娥皮笑肉不笑道:“我不懂,但我知道人家笑話咱倆了!”


    我道:“珠子到底好不好,等會兒他們就知道了,月娥,走,咱倆曬曬太陽。”


    鄒月娥眨眨眼:“曬太陽?你喝多了吧?”


    “我現在一肚子涼白開,喝什麽多了?”


    為了忙裏偷閑,拒絕一些人的主動敬酒,我耍了個心眼,特意叫來了一個臨時攝影師,讓他幫我們照相。我拉著鄒月娥的手先走到了飯店北邊的玻璃前,往太陽底下一站,讓我倆的身體都盡情沐浴在陽光裏。


    “這裏光線太強了。”攝影師道:“換個位置吧,不然效果不好。”


    我搖頭道:“不用,隨便拍吧。”


    拍了幾張後,我媽和我爸從遠處走了過來,說也要和我們照相。我媽的臉色非常不好,黑森森的,好像恨不得一口把我吃掉似的,等我摟著老媽照完了照片後,老媽不動聲色地擰了我手臂一把,“小兔崽子,送東西之前你沒和月娥商量商量呀?好歹你送個翡翠送塊玉也好啊,你送那破玩意兒幹什麽?瞧你弄的這一出,人家直笑話老娘!”


    我道:“那是他們不識貨。”


    老媽凶巴巴地瞪瞪我:“好,就算你這小圓珠子很值錢,很有收藏價值,可那管個屁用呀,你現在把它做的是項鏈,是首飾,是戴在身上的珠寶裝飾品,最先要考慮的還不是一個觀賞姓?你連觀賞姓都沒了,就算珠子裏麵再值錢,那能當飯吃嗎?”


    我哎呀了一聲:“我還不知道觀賞姓啊,我明白,等會兒,等會兒你就知道它有多漂亮了,我蒙你幹嘛呀?”


    老媽氣道:“等會兒?你還能給它變成鑽石珍珠啊?”


    鄒月娥聽了,忙摸著項鏈湊了上來,“媽,管別人怎麽說呢,我挺喜歡的。”


    老媽哼了一聲,拉住鄒姨的手道:“你啊,別給他說話,這孩子就是胡鬧慣了,看我回家怎麽拾掇他的!”


    遠處,一個女聲傳來:“新娘子,跟我合個影吧?”


    徐姐領頭兒,那桌貴婦人走過來了三五個人,把鄒姨圍住了。


    鄒月娥吃吃笑了笑:“行啊,大家好好擺poss,等洗好了照片,我放大一張掛店裏。”在她的要求下,伴娘裴老板也站了過去,一群鶯鶯燕燕的大美女齊齊一笑,哢,閃光燈亮了,記錄下了這一美麗的瞬間。


    拍完照,徐姐好奇地伸手摸摸鄒月娥胸口上的珠子,“這是什麽質地的?”


    我答道:“石頭。”


    徐姐一笑:“行,挺特別的。”


    見她放開,裴老板也伸出手,皺眉拿大拇指擦了擦珠子表麵,她雖是做美容生意起家,但跟琉璃廠也幹了不少曰子了,對一些珍稀物品應該知道的很多,但看了好半天,裴雨柔卻道:“顧靖同學,你就別給我們打啞謎了行不行,這到底是什麽東西,我怎麽以前沒見過?呃,好像聽也沒聽過。”


    我神秘兮兮地笑笑,不解釋。


    裴老板無奈白了我一眼,往26號桌走去,將她店裏的文物鑒定專家甄老師叫了過來。


    甄老師推著眼鏡看了看,淡淡一搖頭:“恕我眼拙,也沒看出來什麽,嗯,好像就是普通的石頭吧。”忽地,當他移開目光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甄老師似乎想起了什麽,微微一怔,“咦,等等,這種珠子我怎麽記得好像在哪裏聽過啊,應該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是什麽來著,什麽來著……”他使勁兒揉揉腦門,苦思冥想著。


    裴老板眨眼道:“您聽過?”


    甄老師擰著眉頭思考道:“嗯,好像是,可時間太久,記不起來了。”


    鄒月娥笑道:“大家接著吃飯吧,都喝好了啊。”


    見她要往我媽那桌的席麵上走,我一把抓住她,硬生生將鄒姨拽到玻璃前,“你幹嘛去呀,來,再曬會兒太陽。”


    鄒月娥好氣又好笑道:“我曬什麽太陽啊?”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男子醉醺醺的聲音驀然壓了過來,“月娥!你嫁給我吧!”


    說話的居然是荊濤,他已經晃晃悠悠地從桌位上離開,站在我們不遠處,好像醉的不能再醉了似的。一開始聽了這話,幾個小年輕還吹口哨起哄,以為是小小的娛樂項目呢,可當看到我和鄒月娥沉下來的臉色,大廳裏的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言聲。


    荊濤迷迷瞪瞪道:“月娥,他配不上你,你嫁給我吧!”


    “你也不自己照照鏡子!”我真恨不得一腳把他踹趴下,但顧忌到形象和婚禮的氣氛,我也沒說什麽,隻是馬上陰著臉招呼來了孫小磊,指指荊濤,意思是讓他找幾個人把他抬出去,別跟這兒搗亂。


    可沒等孫小磊叫人,我爸的幾個同事就嗖地一下竄了上來,一下將荊濤架住。


    “這哪來的傻逼啊!”


    “給丫扔馬路上去!”


    荊濤暈暈乎乎地左右擰著身子,喊道:“滾開!少碰我!鄒月娥!他到底哪兒比我強?啊?你怎麽偏偏就看中了他?噢!一塊破石頭子就給你打發了?你也太好糊弄了吧?”他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猛地一下推開了兩個架住他的人,從懷中摸出一個精致小盒,一把摔到鄒月娥腳底下。


    盒子被甩開了,一枚鑽戒掉在了紅地毯上。


    看到這枚戒指的人,無一不瞪大了眼睛,暗暗心驚。


    那不是一般的鑽戒,是枚彩鑽,價值遠超普通鑽石十幾倍的彩鑽!


    荊濤指著地下的鑽石憤怒道:“你知道這戒指花了我多少錢嗎?啊?”


    我是真被他激怒了,“你花多少錢跟我倆有半毛錢關係嗎?”


    “這就是你給月娥的定情物?”荊濤冷笑不已地指著鄒姨胸口的項鏈:“一個小珠子?破石頭?虧你送的出手!你沒聽見剛才大家都笑話你呢嗎?月娥!趕緊把項鏈摘了吧!別再丟人現眼了!”


    鄒月娥臉色難看的要命。


    聽了這話,不少人也對著鄒姨脖子上的項鏈指指點點,不知在說什麽。


    我心裏一氣,看著陽光底下站著的鄒月娥,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就一腳將那枚彩鑽踢回了荊濤身前,冷冷道:“不就一枚破戒指嗎?你得瑟個什麽勁兒!彩鑽很值錢?狗屁!”我拉住鄒月娥的手,順帶從司儀那裏要來了一個話筒,旋即指著鄒姨脖子上的珠子大聲對所有人道:“大家都覺得這珠子很不起眼?很難看?就是顆普通的石頭?”


    荊濤譏諷道:“難道它是鑽石嗎?”


    我啞然失笑地點點頭:“看不出來,你還有那麽一點眼力,沒錯,從某種角度上講,這珠子也能算做鑽石了。”


    “鑽石?”議論聲再起。


    我笑道:“我介紹一下它吧,這是塊隕石,它自然型圓球體、米黃色、不透明,重43.03克拉,直徑1.75cm—1.80cm,它的國際學名是lon_sdaleite,通常直譯為‘郎斯代爾’或者‘六方金鋼石’,通俗一點的稱呼就是‘隕石鑽石’。隕石鑽石是一種新發現的物質,形成機理不詳,目前被認定的隕石鑽石全世界隻有二顆,一顆在美國華盛頓博物館收藏,另一顆在中國平民王占奎手上,.其主要成分為碳占90%,其它10%為鋅、鎂等元素。”


    “隕石鑽石?”


    “六方金剛石?那這是鑽石?可不好看啊?”


    “是啊,哪有鑽石那麽亮晶晶的?”


    眾人交頭接耳著,明顯沒有聽說過這東西。


    但甄老板和裴雨柔聽了我的解釋,卻直接愣在了那裏,倆人對視一眼,都有點懵了。


    甄老板臉上明顯有些不可置信,“小靖,你說的六方金剛石,難道就是那個六方金剛石?”


    我點點頭:“是的,月娥戴著的,是世界上發現的第三顆六方金剛石,是我從一塊隕石上剝離下來的。”


    我媽一個同事道:“這到底是啥?誰給解釋一下?”


    徐姐也道:“裴老板,這珠子很有名嗎?值多少錢?”


    裴老板苦苦一笑:“六方金剛石當然有名了,我記得第一次發現它的時候,可是轟動了好久呢,我也是隻從一個報紙上看過一篇報導,沒有見過實物,也不太清楚它的具體價值,但如果月娥戴的珠子真是六方金剛石結構,想來它也不會低於兩億人民幣的,甄老師,是吧?”


    甄老師道:“隻會比兩億高,不會比兩億少。”


    “兩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不會吧?這麽值錢?”


    “不可能啊!”


    鄒月娥眼角跳來跳去,她直勾勾地盯著我:“兩億?”


    我嗯了一聲,笑道:“你以為真是普通石頭子呐?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珍貴到了極點,我會這麽藏著掖著要給你個驚喜嗎?唯一的遺憾就是,這東西今天亮了相,以後可不能擱在家裏或隨便帶出去了,還是放銀行最安全。”


    那邊,荊濤嘲笑道:“你也真敢說,這麽個烏烏塗塗的石頭能值這麽多錢?嗬,還有不小的名氣?我怎麽沒聽過?你倒是說說,它珍貴在那裏?”


    突然,裴老板重重一拍腦門:“我知道你為啥讓月娥曬太陽了!上帝!你這不會真是六方金剛石吧?”


    甄老師情緒也有點激動,“顧靖,你驗證過?錯不了?”


    我一點頭:“當然,不會錯的。”說罷,我在一票人莫名其妙的視線下啪啪拍了拍手。


    昨天我特意聯係過的飯店副經理立刻會意,對著旁邊幾個服務員說了些什麽,然後,就見幾個男服務生匆匆跑到外麵關門,關窗戶,甚至把店裏所有玻璃上的窗簾全部拉了上,頓時,外麵的光線被瞬間隔絕了,隻剩了頭頂富麗堂皇的幾盞大吊燈維持著室內亮度。


    “這是幹嘛?”


    “是啊,演的哪一出?”


    隻有甄老師和裴老板明白怎麽一回事,倆人卻不說話,屏住呼吸死死盯著鄒姨的方向。


    我準備把眾人的胃口吊足,也不著急了,不急不慢地舉起話筒道:“大家可能有點奇怪,這麽一般的珠子,怎麽會值兩億多人民幣?是不是搞錯了?嗬嗬,當然不會了,其實,正是因為這珠子太過於漂亮了,所有才會有這麽高的估價。”


    鄒月娥瞅瞅我:“漂亮?”


    “是的,漂亮!”我堅定道:“大家也許沒聽說過郎斯代爾,沒聽說過鑽石隕石,沒聽說過六方金剛石這些文藝點的稱呼,但這珠子的另一個名字,我想隻要是中國人,都應該聽說過……”


    “是什麽?”


    我沒回答,頭一側,趴在鄒月娥耳邊悄聲道:“今天,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說完,我再次拍拍手,幾秒種後,喀喀喀,在一陣慌亂聲下,飯店內的所有燈全部熄滅了。


    “啊!”


    “怎麽回事?”


    “關燈幹嘛?”


    大廳裏死一樣的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可當眾人回過神來才突然發現,雖然大家彼此都看不見對方的身影,卻居然能看到紅地毯上的鄒月娥!妖媚的臉蛋,彎彎的眉毛,月牙似的眼睛,甚至連睫毛兒的顫動、婚紗的飄搖都看得清清楚楚!!


    現場頓時噤若寒蟬!大家似乎在琢磨為什麽會發生這麽古怪的事情!


    可下一刻,幾個女人才霍然反應了過來,尖叫聲接連回蕩在大廳!


    “我的上帝!那是什麽?是什麽?”


    “天!怎麽會這樣?”


    “這是!這是……”


    朦朦黑暗中,鄒月娥周圍三米的區域被光芒籠罩著。


    那是抹黃綠色的美麗磷光,此刻,正在她胸口位置蕩漾著,蕩漾著,好像盤旋著千萬隻螢火蟲……鄒月娥早都呆住了,滿臉錯愕地低頭看著胸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時間,偌大的廳堂裏連聲咳嗽也聽不見了,空氣似乎驟然凝固……一秒鍾……兩秒鍾……三秒鍾……也不知是誰,忽然扯著嗓子大喊一聲:“夜明珠!是夜明珠!!”


    “我靠!不會吧!?”


    呼啦,人群頓時炸開了鍋!!


    “我的老天啊,那不是神話故事裏才出現的嗎?世上真有夜明珠!?”


    “真的是夜明珠?我了個去!怎麽可能啊!?”


    “太美了!啊!我快瘋了!”


    飯店內被眾人驚詫的嗓音填滿了!


    尤其女人們叫得最凶。


    鄒月娥失魂落魄地轉過頭,借著珠子的光輝看看我:“稀世珍寶……夜明珠!?”


    “嗯,準確地講,它叫隕石鑽石夜明珠。”我笑嗬嗬地望著鄒姨,“我就說這珠子最配你了,果然沒錯。”


    鄒月娥深深吸了口氣,略顯激動抓住我的手臂:“你這份禮也太貴重了吧?呼,扶住我,頭暈,我有點站不住了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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