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種角度來看,蘇漪從來就不是一個善主。


    到恒久工作了快三年,蘇華傑不是沒有對她殷勤過,卻沒有一次殷勤過了頭。


    她原以為,調去後勤部,隻是喬慕白一時的戲言,而當從蘇華傑口中得到確認時,她的情緒完全變了,變得有些咄咄逼人。


    她推開人就往電梯的方向走窠。


    “老板娘,後勤部就在二樓。”蘇華傑追上來,討好的提醒。


    蘇漪瞟著他搓著手,忐忑不安,卻硬要擠出笑容的臉來,忽然想到他剛才敷衍的解釋,笑了:“他究竟在不在辦公室,我上去看了就知道了。”


    “真不在呀,老板一早就出去了。”蘇華傑慌了神,真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說什麽不好,非要說老板早上到公司待了一會,就離開見客戶了。


    她能相信了才怪。


    電梯的數字每往上跳一個,他的心就跟著加快頻率,見實在攔不住人了,他悄悄的拿出手機,擋在臀邊,給還不知道這件事的老板發去一條短信。


    機身上突然多了一隻手,轉瞬間,手機被蘇漪搶了去。


    屏幕上,來不及發送出去的短息隻書寫到了一半——


    【老板娘氣衝衝的殺上來了......】


    蘇漪勾唇,笑得溫婉,拇指移到刪除鍵上,在屏幕上點了幾下,瞬間恢複到了主界麵。


    她噙著“善解人意”的微笑,把手機還給了慘白著臉色的蘇華傑。


    “不是說你主子正在外麵見客戶麽,千萬別打擾了他,你這一個短信發出去,萬一他正在開會呢,別添亂,啊。”


    “......”出於本能,蘇漪遞還手機的時候,蘇華傑恭恭敬敬的用兩隻手接過了。


    抹一把額頭,大冬天的,虛汗直冒。


    梯門開啟,蘇漪抬眼,從鏡麵上掃了一眼側邊牆上寫著的“16”。


    蘇華傑不再像條尾巴一樣跟過來。


    蘇漪一秒停頓都沒有,推開了總裁辦的門。


    裏麵果真有人,還不止一個。


    喬慕白手裏拿著鋼筆,指點一份手上拿著的文件,脫掉了西裝外套,隻穿著白襯衣銀色西褲,頭發全數梳到了腦後,金絲邊眼鏡內,金光灼爍的眸子,掃了一眼門口的方向,半秒後收回視線,把文件給了站在麵前的童安亞。


    “具體流程是這樣,你看有什麽需要加進的,放開手去做。”


    童安亞出門時,細心的關上了門,眼睛始終沒有亂看,對即將上演的夫妻大戰也沒有表現出一絲熱衷的模樣。


    蘇漪包著一肚子火上來,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便被剛才那一幕給弄得沒有脾氣。


    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氣衝衝的來,也沒想好說辭的行為,實在是太過魯莽。


    喬慕白取下眼鏡,半坐在桌子上,一隻手環胸,另外一隻手朝著她的方向,“還不過來?打算站多久?”


    蘇漪甩開腦子裏所有亂七八糟的想法,麵無表情的走了過去。


    喬慕白一直有個習慣,當她主動向他走近之後,總會伸手或是摸她的頭發或是捏她的臉,蘇漪也從來沒有拒絕過。


    不過今天,她卻是故意的兩步開外的距離站定,在他剛抬起手的時候,從包裏摸出早已經準備好了的信封,塞進他的手裏。


    喬慕白沒有看她,所有的動作都是秉著慣性在做,而手心裏肉肉的質感換成了紙張的菱角,他稍楞了楞神,低頭的角度,將“辭職信”三個字收納進了眼底。


    “你這是非要和我慪氣了?”喬慕白不喜不怒,兩根手指夾著信封,在眼前晃了晃,攸的放在了桌上。


    蘇漪瞥去一眼,能看出他絕不鬆口的態度,當即心一橫:“我可以答應你,就算我不在公司裏上班了,我也不會一聲不吭的跑出去旅遊,我能住喬家,也能住蘇家,隻要你不在。”


    喬慕白定看了她一眼,嗬笑出聲,眼神在桌上逡巡了一周,似乎找什麽東西。


    蘇漪清楚他的習慣,注意到茶幾上有一盒煙,拿起來遞給了他。


    他驟然抬頭,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這個細


    微的動作,她沒有注意到,恰好低頭,整理自己的包,拉鏈拉上的聲音,在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的空隙裏,很是刺耳。


    喬慕白抽出一根煙,考慮到她就站在麵前,又將煙放了回去,甩在桌麵上。


    “啪嗒”的聲響引得蘇漪看過去一眼,煙盒下落的位置,正好挨著信封。


    她彎腰拿起來,再次遞給他,眼神堅定,偏就不說一句話。


    喬慕白也不接,深邃幽深的眸光鎖在她緊繃的小臉上,像是獵鷹在觀賞利爪下的玩物。


    “鐵了心了?”


    蘇漪很認真的點了頭。


    “你不過就是想把我放在你眼皮子底下,讓我不能造次,隻能做個木偶人,但是我也得慶幸,還能有隨便進出的自由,隻要我不走遠,你就不會擔心,不是麽。”她一語道破他大男子主義的行為和思想。


    喬慕白沒否認,卻被她這番話給惹毛了。


    他抹了一把臉,麵色黑沉,什麽都沒說,轉身走到辦公桌的正麵,從最底下的一個抽屜裏,拿出了一份資料。


    “看看這個。”


    他隨手一甩,蘇漪不在意這裏麵是什麽東西,不管什麽,她這個職都是辭定了的。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喬慕白的手段。


    簡短而輕薄的幾張a4紙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記錄著蘇氏集團近三年來的營業情況,包括資金動向,從一年前起,公司已經呈虧空模式,勉強經營,偶爾會有一筆客觀,卻並不算大的金錢注入,維持不了多久的時間,再次虧空。


    到如今,和空殼子沒什麽區別。


    她粗略的翻過一遍,越看越震驚。


    忽然將資料扔在了桌上,臉上的表情跟活見鬼了一樣。


    驚詫且毫無生氣的雙目定格在他冷硬的臉上,出口的聲音似輕風一般羸弱。


    “這些,你怎麽會有?”


    蘇漪此刻的心情,像是心口開了個大洞,一種無法言表的情緒驟然升騰,直擊她最脆弱的地方。


    一種名叫心疼的東西,花開一般,從心口綻開,蔓延到四肢百骸。


    喬慕白打開吧台後麵第二層的櫃子,從裏麵拿出一個幹淨的陶瓷杯,倒了杯溫開水遞給她。


    蘇漪接過,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裏的水杯,眼神一刻都沒從他身上離開過,看他像是在看可怕的洪水猛獸。


    他站在身前,輕拍她的胳膊,柔聲問:“嚇到了?”


    答案不言而喻。


    何止嚇到。


    她從來沒聽他提起過一遍有關蘇氏公司的半句話,雖然知道他私下裏,會在爸爸公司有危難的時候,用資金援助,可那麽大的窟窿怎麽可能填得滿。


    更甚者,她可以猜測,為何他每出手幫一次,蘇氏的危機就多上一分。


    這世上,最能快捷的解決問題的方式是金錢。


    她一直深信不疑。


    “我爸做了多久的傀儡皇帝?”她驟然抬頭,望著他深刻的五官,剛才短暫的時間內,她想過無數種可能性,問出口的,卻是最危險的哪種。


    “想知道?”而他的眼神,無底洞般幽沉,卻又藏著令人捉摸不透的東西,如深海下的海藻一般,隻需一眼,就能將人快速的纏繞進身體裏。


    她忽然沒了勇氣,低頭含住杯子邊沿,喝了一口水,繚繞的白色霧氣瞬時間打濕了眼睫毛。


    “因為啊——”他拖長了尾音,雙手放在褲袋裏,微彎下腰,湊近她耳邊,蘇漪眼角的餘光看過去,正對上他唇邊挽起的淺笑。


    “我放了多少錢去嶽父的公司,就有多少錢再回到我的口袋裏。”


    蘇漪忽然撇開頭,放下了水杯後,掌心裏燙得嚇人。


    她著急的拿起記錄了蘇氏所有資料的紙,細致的翻看了一遍。


    剛才傳進耳朵裏的話,就當時幻覺,她什麽都沒聽到,還什麽都不能確認。


    喬慕白將她拉近了懷裏,以後背環抱的姿勢扣住了她,看似擁抱,實則並不是要抱她,而是從身後將她手裏的紙拿走。


    翻到其中的某一頁,他一字一句,清晰的把蘇氏每一項虧空都念了出來。


    蘇漪隻聽了幾個,再也聽不下去了,發瘋一樣搶過來,想也沒想的撕碎。


    殘破的碎片被拋向空中,她咬著牙,靈動的大眼內染了些許的狠意:“你從什麽時候開始謀劃的?”


    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太可怕。


    喬慕白沒有阻止她過於放肆的行為,反而有了想要安慰的跡象。


    他走近一步,平時用來夾煙的手抬到了空中,還沒靠近,蘇漪忽然驚悚的瞪著眼,防備的視線定焦在他身上。


    活脫脫被事實衝擊後無法相信的模樣。


    喬慕白頓了頓,怔鬆後,仍是將手向她靠了過去。


    當他指尖出現一片殘頁時,蘇漪終於繃不住了,喊道:“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在暗地裏做這些陷害爸爸公司的事情的,為了什麽!”


    虛張聲勢的吼叫,隻為了掩飾心底的害怕。


    他攸的蹙眉,不滿意她現在這種反應,竟歎出一口氣來。


    “就是怕你這個模樣,才會一直瞞著不告訴。”


    他看著她的目光溫和:“丫頭,不用怕著我,就算我再怎麽逼緊了誰,永遠也會給你留下一條後路,你隻需要記住一句話,無論從前,還是今後,我最不忍心傷害的人,隻有你。”


    “你做都已經做了,還擺出這幅惡心的態度做什麽!”


    她抬手在半濕的眼眶上粗魯的抹了一把,臀緊挨著辦公桌,隻因為他站的位置太近了,稍微直起身,額頭就能撞到他的唇。


    薄唇的男人冷血。


    蘇漪算是認清了這句話。


    這張從小看到大的臉孔,居然在此刻,讓她有種陌生感,從心底裏生出的畏懼。


    “你怎麽能......他是我爸爸啊。”


    難怪她大學還沒畢業,爸爸提出讓她進去恒久磨練磨練,後來喬慕白怎麽也不肯放人。


    而她整天為了一個背地裏陷害自己親人的公司出謀劃策,還渾然不知。


    倘若一開始她就接手了蘇家的業務,也不至於一點縫隙也沒發現。


    那爸爸呢!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他,匆匆的跑了出去。


    坐進甲殼蟲的車裏,蘇漪拿出手機,給爸爸打電話,沒人接,又給家裏的座機打。


    是王媽接的電話,蘇漪張口就問蘇岩清的下落,得知他在家裏,立即掛了電話。


    正因為這樣,她錯過了王媽著急出口的那聲“但是”。


    趕到蘇家的時候,意外的看到門口停著一輛救護車。


    蘇漪心裏立即產生了一種很不祥的預感,解了安全帶下車,隨手拉住一個護士,問:“裏麵什麽情況?”


    護士疑惑的打量了她一眼。


    估計是太唐突了,蘇漪忙補充一句:“我是這家男主人的女兒。”


    “哦,我們半小時前接到電話,你爸爸突發心髒病,吃了藥,可是緊跟著人卻昏迷了。”


    她大腦裏轟然一聲,甩開手就往家裏跑。


    還沒進門,蘇岩清躺在擔架上,被醫生從家裏抬了出來,白語憐緊跟在旁,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王媽陪在旁邊安慰,突然發現了蘇漪。


    “大小姐,你可回來了,剛才先生快要頂不過去,吃了救心丸,我們都以為他能緩和一點的,哪知道突然就暈倒了,以前可沒有這種情況,該不會......”


    “少胡說八道!”白語憐就站在近處,清楚的聽見了王媽的聲音,女主人姿態十足的訓斥過一聲,抬眼看了蘇漪一眼,卻是沒什麽話要對她說。


    這個時候,蘇漪也管不了她了,幫著醫生一起,把蘇岩清抬上了救護車。


    “家屬隻能進去一個。”關門時,一個醫生擋在車門邊。


    白語憐立即站了出來:“我,我是他妻子,讓我陪著吧,我把藥都帶上了,萬一途中他醒來了,可以吃一顆。”


    醫


    生對她的年齡有些懷疑,畢竟病人已經是一位發鬢斑白的老人,她的年紀太過年輕了。


    不過,現場沒有任何人反駁她的說法,便讓開了路。


    蘇漪二話沒說,轉身回到了自己的甲殼蟲裏,握住方向盤的時候,才察覺到雙手顫抖得不成樣子。


    她把抽屜打開,找了一瓶沒喝過的礦泉水,擰瓶蓋的時候,幾次沒有力氣,蓋子上豎條紋的格子膈得指腹生疼。


    等終於擰開了,還沒喝上一口,前麵救護車已經往前開了一段距離。


    她忙丟了水,卻忽略了瓶口敞開著,褲腿立即濕了一大片,礦泉水瓶被摔在副駕駛的座椅上,清澈的水從瓶口往外溢出。


    蘇漪管不了這些,緊跟著救護車,卻忘記了在上車前問一句是哪家醫院。


    手機有電話進來,她沒接,也沒看去一眼。


    鈴聲響過一遍後停止,接著再次響了起來。


    她垂眸看了一眼置物格上的手機,來電顯示喬慕白的號碼,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按下了免提,張口就是一句:“現在這樣,你滿意了?”


    ....


    喬慕白被摔了電話,眉心微蹙。


    這時,門被人推開,蘇華傑慌慌張張的走進來。


    “不好了老板,蘇家那位,休克了。”


    喬慕白沒問是誰,拿了外套出去。


    在醫院的走廊裏找到蘇漪的時候,她整個人脫水一般,有氣無力的靠在牆上,雙手抵在牆麵,額頭輕輕的在牆上一下下的撞擊。


    撞著撞著,額頭前出現了一隻手,側頭看去的時間,無定焦的眸子裏緩慢出現喬慕白的臉。


    “你在做什麽?”


    她抿著嘴,不說話,即使他的眼神太過淩厲,甚至有了動怒的跡象。


    喬慕白撩起她額前的發絲,果不其然,眉心上麵的位置,紅了一片。


    “瘋了嗎,撞牆很好玩?”


    她仍是不開口,空洞的眸子定在他身上。


    蘇華傑伸出五指,小心的在她眼前晃了晃,忽然收回手,驚詫的捂嘴:“老板......老板娘該不會是傻了吧?”


    話一落音,立即收到了一記警告的視線。


    喬慕白半擁著她,在走廊的椅子坐下,斜對麵的距離就是急診室。


    蘇岩清在裏麵,待了快半個小時。


    中途有護士出來,蘇漪和白語憐同時站了起來,抓著人家就問裏麵的情況。


    “病人誤食了丹參滴丸,後來又服用了救心丸和安眠藥,現在正在裏麵洗胃,出現了暫時性的休克,現在已經搶救了過來,不會有生命危險。”


    護士急匆匆的說完,拿著需要用到了器皿,進了急診室內。


    忽然“啪”的一聲,清脆的耳光響徹了整個走廊。


    白語憐的頭偏向一側,難以置信的看著打下那一巴掌的蘇漪,哭過的臉上還是淚跡的痕跡,睜著水光的大眼,怔然道:“漪漪,你瘋了麽,現在岩清就躺在裏麵,別鬧行不行。”


    “丹參滴丸,救心丸,安眠藥,我家什麽時候多了丹參滴丸和安眠藥,你嫁進蘇家之後,就是這麽照顧我爸爸的?”蘇漪的表情十分的平靜,哪怕的質問的話,也說得無波無讕。


    白語憐擦拭了臉頰上的淚水,別開頭,目光閃爍:“安眠藥一直都是我在吃,中午吃了飯後我想睡一會,可是睡不著,才找出安眠藥來吃,剛好你爸爸到了吃藥的點,我幫他拿了藥丸出來,一時沒注意,他給混著安眠藥吃了。”


    “撒謊!”要不是一直忍著,蘇漪也不會到現在才發作,剛才護士說得再清楚不過,她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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