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綠林地很大,足足有兩三公裏,這裏景色說不上優美,隻是空氣有些新鮮罷了,上空時不時的飛過一群鳥兒,唧唧咋咋的叫著。


    綠樹林來了兩人。


    正是葉玄和白千秋。


    白千秋負手而立,而葉玄則是跟在他旁邊。


    “是不是很懷念?”白千秋笑道。


    “嗯!”葉玄點了點頭,隻是眉頭皺起,心情似乎不太愉悅,這片樹林他很熟悉,但卻絕對不懷念,因為這是他小時候訓練的地方,在這裏,他度過了一場緊接著一場的噩夢,甚至有很多時候險些崩潰。


    如果不是這個老頭子拿錢吊著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堅持下來。


    他有些後悔,當初為什麽沒管這老頭子多要點?


    “自從你和錦月長大後,這裏就變了!”白千秋說著話,負手而立,看向葉玄,道:“我還記得,你這小子小時候沒少護著錦月,你替錦月挨了不少罰,不過這丫頭……說起來,這也怪我!”


    “小玄,你恨我嗎?”


    白千秋突然說道。


    “恨?”葉玄搖了搖頭,道:“為什麽恨你?”


    “你不恨我當年那麽訓練你?”白千秋咧嘴一笑。


    “當時恨!”


    葉玄笑道。


    當時的確是恨。


    恨這個老頭恨的牙根直癢癢,可惜他每一次想要和這老頭子拚命的時候,這個老頭子都會輕鬆將自己拿下,然後家法侍候,侍候過後,又會大大的教育一番,什麽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孝道若不遵守,其他的全部都沒用。


    不得不說,和這個老頭學到的東西很多。


    他師傅曾經說過一句話。


    他可以出現無能的徒弟。


    但絕對不允許出現品行不端正的徒弟。


    出一個,殺一個!


    任何一個師傅與老師,先要教會徒弟的,都是要品行端正!


    這老頭子就是這樣,他小時候一旦有什麽品行不正的地方,被這老頭子發現,非要好好的揍上一頓不可。


    以至於,這個老頭子教了那麽幾個徒弟,大多數現在都在軍部叱吒風雲,堅守為國為民的信念。


    “現在過的很好,就不恨了!”葉玄微微一笑。


    這個老頭子不會限製徒弟的自由。


    “哈哈哈哈!”白千秋大笑,笑著笑著,他便嚴肅了起來,臉上有些自責,道:“不過,我也有錯……”


    葉玄沉默了。


    說著話,兩人一直朝著前方走去。


    一直,到了一個小坑前。


    這個坑足足有三四米之深,不難看出,挖著坑的時日已然很長,如果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這坑的土壤,顏色是赤色的,而不是和旁邊的土地一般,呈黑色的。


    赤色,仿佛鮮血幹枯了之後的顏色。


    葉玄和白千秋就停在這裏。


    “還想的起來嗎?”白千秋說道。


    “一輩子不可能忘。”葉玄聲音變的重了很多。


    他怎麽可能忘!


    這裏——


    這裏是這個可惡的老頭,把他帶到這裏,第一件做的事情。


    葉玄深吸了一口氣,看到了這個坑,他仿佛看到了許多年前那個自己!


    他是……


    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


    那是他師傅給他的第一個訓練!


    葉玄就站在這個三四米的坑前,這個坑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不算什麽,他縱身一躍,踩著周邊土牆便可以輕鬆跳上來,但是被他師傅帶過來的第一天,那個時候,他又是如何爬上來的?


    而且,那個時候的坑,可不止如現在一般,簡簡單單。


    他還清楚的記得——


    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因為,這個坑裏被放滿了屍體,全部都是死人,而且,都是剛剛死過的人,那些人還保持著最初的死態,死相極其可怕,或是鮮血橫流,或是眼睛被挖出來,也或是嘴唇幹枯,要裂開。


    以及,各種各樣讓人心生恐怖的東西。


    坑裏被放滿了死人。


    不說如果爬出來,單單那屍體可怕的死態,連成年人都要恐懼,更何況是當初的他。


    那個時候,他隻有八歲!


    他就被扔在這個滿是屍體的坑裏!


    而再扔進這個坑裏的時候,他接到了這個老頭交給他的第一個任務!


    那就是,從這個滿是屍體的坑裏爬出來。


    能用多長時間爬出來,就用多長時間爬出來。


    他還記得,當時他就坐在這個坑裏的死人堆中,看著那擺在自己麵前的一個個屍體,有的屍體死去時,眼睛瞎了,有的屍體已經生了蟲子,也有的屍體肚子開了一個大口,鮮血直流。


    而他,就坐在這個屍體的中間。


    恐懼。


    畏懼。


    瑟瑟發抖。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四個小時、五個小時!


    他坐在坑裏足足五個小時,因為他不敢動,不敢有半點過重的呼吸,他害怕如果自己動的話,這些屍體都會活過來,殺了他。在那五個小時內,他感覺不到半點溫度,感覺不到任何可以擁有的溫怒。


    唯有那刻骨銘心的冰冷。


    他哭泣。


    沒有人會在意。


    他驚叫的大喊大叫,也沒有人出現。


    恐懼,滿心恐懼!


    無助。


    他的心裏隻有無助!


    他就這般坐著。


    當恐懼到了極限,他的心裏,就隻剩下了麻木,他的心冷冷的,甚至和這些死人一樣,如果那個時候他有一麵鏡子的話,他相信,那個時候他的雙眼,絕對是黯然無光,找不到焦點,也從雙眼中察覺不到半點感情的存在。


    這就是恐懼到極限所出現的狀態。


    心變冷!


    變得,不會對死亡恐懼!


    變得,生命在眼前死去,都不會產生憐憫!


    他不記得當時在那裏坐了多久。


    隻知道,他要回家。


    他要回家!


    一定要回家!


    他要見到他姐姐,要再去見一麵葉素心,他如果不回家的話,葉素心會擔心,他不回家的話,家裏就隻剩下了他姐姐,如果他姐姐再被人欺負的話,誰幫他姐姐?


    有他在,他可以和人拚命!


    沒他在的話,該怎麽辦?


    誰也別想欺負他姐姐。


    這是他唯一的念頭。


    也是他想要爬出這裏的執念!


    他的目標就是爬出來這裏,一定要爬出來!


    於是,他不顧一切,咬緊牙關,拚盡全身力氣,想要從這個坑裏爬出去。順著那些屍體,一步一步往上爬,可是他低估了爬上去的難度,也高估了小時候自己所能達到的力氣,八米對於一個孩童來說,是一個十分恐怖的高度!


    的確,那個時候的坑,有七八米。


    土壤是濕的,而屍體是冷的。


    當踩著屍體的時候,屍體也會順著土壤下陷!


    每當他想要拚盡力氣爬上去的時候,最終的結果都是栽倒在原地。


    並且,他很餓!


    那個可惡的師傅,根本沒有給他送過飯!


    他一遍一遍的爬上去,又一遍遍的落下來!


    饑餓!


    得不到半分憐憫。


    爬上去,一米兩米三米四米五米,最終前功盡棄,狠狠的摔落在那冰冷的屍體上,渾身沾滿了不知道是哪一個屍體的鮮血,他的願望就隻有爬出這個噩夢的屍體坑,回家,見到他姐姐,他一定要見到他姐姐!


    漸漸地,連他都不知道臉上是血還是淚水。


    最可怕的是……


    那一天,天空下起了雨。


    一開始雨不大,隻是點點落雨,啪嗒啪嗒的濕潤著地麵,而漸漸的,雨越來越大,竟是變作狂風暴雨,驟雨連綿,久久都沒有停下。


    這是天在和他作對!


    如果沒有這一場雨。


    他找到了竅門,就會爬上去。


    如果沒有這場雨,他一定會很快就見到他姐姐,而絕對不至於在那個時間,失蹤兩日!


    那一場雨,在他快要衝上去的時候,將他打落了下來!


    並且,土壤被雨水濕潤,變的不知道是水還是土,當手碰觸到土的時候,那被水打濕混合的土壤,就會變的稀鬆不堪。最終掉落,以至於無法借力從這個滿是屍體的坑裏,爬上去!


    暴雨落下。


    那個小男孩,艱難的想要爬出這個坑!


    雨下了一整天!


    他爬了一整天!


    他早已經麻木。


    他是為了那個他唯一的念頭,一遍一遍,根本不知道會不會爬上去的目標,順著濕潤的泥土,朝著上麵爬去,他咬著牙,隻是,隻是想要從這裏爬出去,然後回到家,他想見到他姐姐,就那麽簡單!


    如果他一輩子也爬不出去的話,他姐姐,又該怎麽辦?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最後是如何爬出去的。


    這個可惡的老頭,一整天都沒有讓他吃半點東西。


    一天一夜!


    即便是一天一夜,他也沒有爬出這個恐怖的噩夢。


    隻到第二天,雨稍稍的停止了一些。


    他以一次一次爬上去落下,爬上去落下來作為的積累,最終得到了經驗,在第二天早上爬出了這個坑,他早已經不記得當時是如何爬出來的,隻知道,那個時候,他滿身鮮血,渾身無力,就這般躺在坑的旁邊,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睡的很香。


    也很踏實。


    他很累。


    很累!


    累的渾身都無法動彈一下。


    他隻想好好的睡一覺!


    睡一覺醒來之後,應該就可以擺脫這個噩夢了。


    他師傅來接他的時候,帶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這個小女孩,便是他的小師妹。


    那個叫蕭錦月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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