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店主眯著、在努力試圖看清她、半腫的眼睛下,花江指著自己說道:“我在呀。”


    “而且。”花江替中原中也辯解了一下,“蛋包飯,是我要的。”


    店主:“……?”


    他聽著花江的話,表情上有一瞬間的迷茫,以至於忍不住湊近看了看花江:“你在說什麽胡話,你在這裏和中原大人他有沒太宰之間有什麽……”


    花江仰著頭,琥珀色的瞳仁一動不動地任憑店主打量。


    終於睜開了眼睛的店主:“!!!”


    看清了花江長相的店主伸出的手指都在顫抖:“這、這,你、你、你難道是太、太——”太宰治的親妹妹!


    花江以為對方終於意識到了自己是組織裏的繼任“太宰”,非常配合的點頭:“對,我是太宰,中也先生的現任搭檔。”


    店主震驚了。


    他忍不住要湊的更近,卻被中原一把提著領子從花江麵前拉開,不客氣道:“沒錯,她也是個太宰,明白了嗎?明白了你就給我注意點!”


    店主聞言,幾乎是立刻扭頭看向中原中也,求證道:“……能力也一樣?”


    中原中也不太爽,但還是點了頭。


    店主不看花江了,他看著中原中也,眼中充滿了敬佩,喃喃道:“厲害啊中原幹部,大的那個跑了才多久,你又撈回來一個小的?”


    “太宰治知道嗎?”


    言下之意:叛逃了的太宰治知道你拐了他妹妹進組織嗎?


    中原中也惡狠狠答:“他沒資格知道!”


    微笑著的花江:“?”我來不來關前一任太宰治什麽事啊。


    店主:“……”


    行吧,你們新雙黑舊雙黑的事情我不管了,我隻是一個可憐又普通的基層後勤,等著看你哪天中間翻車就好。


    店主從花江那裏接過紙巾擦了擦臉,他說:“既然他身邊有太宰,我也就不用跑了。不瞞你說,中原幹部十五歲開始喝酒,頭一回就在我這裏喝,因為隻有我這裏會放未成年進來——當然啦,這也是我人生最後悔的事情,沒有之一。”


    花江:“呃……謝謝您在後悔後,還是放我進來了?”


    店主誠懇道:“客氣了,未成年的錢也是錢。更何況你還是太宰嘛,就算平時不會讓你進,但現在中原幹部已經在這裏了,肯定不能放你走的。對了小姑娘,你抗揍嗎,和——”你哥哥比起來怎麽樣?


    隻可惜店主還沒說完,中原中也重重一拳錘在桌上,語氣極度不善道:“做你的事,這些和你沒關係!”


    微笑著的花江更迷惑了:怎麽突然又提到了抗揍。說起來,為什麽中原先生來酒吧,身邊有“太宰”就可以啦?我好像從裏麵聞到了一絲絲危險的味道。


    麵對中原中也的脅迫店主閉了嘴。但他和中原中也認識了五年多,好歹還是能分出什麽是中原中也真的要動手的預兆,什麽隻是威嚇的。


    他不再多話,隻是擦了擦手,對花江說:“蛋包飯是吧,我這裏材料有限,盡量給你做。不過海鮮湯沒有,味增湯可以嗎?”


    花江很好滿足:“可以的,謝謝您。”


    店主聞聲一怔,嘀咕著“被太宰感謝還真是不習慣”回了後台操作間。


    花江聽見了這一聲,心裏不免也嘀咕:這位前任太宰治到底是什麽神仙啊,怎麽聽到現在,好像就沒一個給他好評的?


    做人……要做到全線無好評也不容易吧?


    再次等飯的花江忍不住就去問搭檔:“中也先生,那個……前任太宰是怎麽樣的人呀?”


    中原中也聞言一僵。


    他皺眉道:“……誰告訴你有前任太宰的!”


    花江:“……所有人都告訴我了啊,最明顯的是中也先生你哦。”


    情緒和話中話的線索實在太多了,就算組織裏的大部分人都有意識地在避免向她提起“太宰治”,但麵對這麽不會遮掩的搭檔,還有芥川這位有點心思全寫臉上的隊友,花江想要猜不到都難。


    中原中也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的表情一時有些糾結。


    一方麵,他覺得自己應該要誠實,誠實地向花江說出太宰治是個如何的王八蛋、如何的惹人嫌;可另一方麵,太宰治又畢竟是這家夥的哥哥,這麽多年了,她還對哥哥的名字有印象,顯然是懷有憧憬的。


    ——如果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哥哥是個自殺狂人、個性還惡劣的話,不傷心是不可能的吧?


    中原中也陷入在自己的世界裏,萬分掙紮。


    花江看出了那份掙紮,以為是森鷗外還防著自己,下過不許泄露情報的命令,正要很貼心地說:“那我不問啦。”


    她很配合說:“調酒師先生回來了,中也先生要喝點什麽嗎?”


    中原中也良心就更不安了。


    他斟酌了一下語句,說出了平生可能最不想說的話。


    他說:“他是個……很聰明的人,聰明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花江聽見中原中也開口,立刻聚精會神地聽起來,可她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下一句,不由問:“還有呢?”


    中原中也不耐煩了,他把手中的杯子一砸,對酒保道:“給我來一杯龍舌蘭!”


    說完後又對花江道:“沒了!”


    他教育花江:“人要往前看,你關注叛徒做什麽,總之你比他強,不需要去在意他。”


    中原中也:再多說那條青鯖一句好話我就要惡心死了!


    花江驚愕:“這、這樣嗎?”啊,看來森鷗外果然下過命令。


    斷了情報的花江有些猶疑,畢竟組織裏目前看起來最容易得到情報切入口的人,一是芥川龍之介,二就是她的搭檔了。目前芥川龍之介應該還在挨打,她見不到。想要抓著機會套出情報,今晚遠離組織核心的中原中也是最佳的機會。


    正巧店主把她熱氣騰騰的蛋包飯端上來了,一同給她的還有味增湯。


    “天婦羅是真的沒有了。”店主還有傷,“我出門給你買?”


    花江從來不是強人所難的孩子,雖然沒有了天婦羅,有蛋包飯也湊合啦。


    中原中也卻敲著桌麵提醒:“蜂蜜牛奶。”


    店主嘀咕:“知道了知道,你在照顧女兒嗎?”


    中原中也額頭爆出青筋,店主見狀也不敢再擼老虎須了,他一邊給花江特調了一杯牛奶,一邊對她說:“這可是我第一回做這東西,酒吧裏給蜂蜜牛奶也是頭一遭了。”


    花江接過對方的好意,道歉後,又忽然道:“您會做蛋奶酒嗎?”


    店主道:“?會啊,不過那不是飲料嗎?啊,我是指對酒鬼來說。”


    花江道:“我想嚐嚐——”


    中原中也剛剛喝完了那杯龍舌蘭,他皺眉道:“未成年不要喝酒。”


    花江聞言不由和店主一起看向了他,他好像是十五歲就進酒吧的黑手黨唉?


    中原中也:“……看也不行!”


    花江看似低頭想了想,然後對中原中也道:“那、那中也先生替我嚐嚐吧?”


    中原中也:“?”


    花江撒嬌道:“我很好奇嘛。”


    中原中也:“……”


    他多少還有著帶著花江不能喝醉的意識,起初拒絕道:“今天不行。”


    花江便垂下頭戳著食物說:“唉,這樣的啊。也是呢,我隻是個新進的成員,中也先生不答應我也是理所當然的。”


    中原中也:“……”


    糟糕,良心好像有點痛。


    他歎了口氣,有些頭痛地按住了額角。片刻後,他推出了自己空的杯子,對店主說:“做一杯吧。”


    中原中也想,一杯蛋奶酒,反正也醉不了。


    花江吃著蛋包飯,看著中原中也開始喝第二杯的蛋奶酒,眼睛裏的狡黠一閃而過。


    不管是什麽人,酒後人的自製力下降是真的,酒後很容易問話也是真的。


    隻要稍稍把握好度……不小心說漏嘴了一些事情,也是難免的嘛。


    反正!都是酒精的錯——


    一杯蛋奶酒下肚,花江又睜著漂亮地、像貓一樣的琥珀眼睛說:“哇,看起來真好喝。先生,您會做瑪格麗特嗎,我對這個也好好奇哦!”


    店主:也行吧,瑪格麗特也不是烈酒。


    中原中也:看我喝一口這麽高興的嘛,算了,飲料雞尾酒,就當逗小孩了。


    於是。


    龍舌蘭日出、馬提尼、有著日式風格的特調竹葉、還有店主珍藏極為自信的“勇敢之心”——


    店主已經徹底換下了調酒師,與花江交流甚歡的親自上場。


    他搖晃著調酒壺,對花江笑眯眯道:“哎呀,小姑娘懂得真多,竟然還知道琴酒嗎?大部分人都隻會稱他杜鬆子酒呢。”


    花江麵不改色:“嗯嗯,我還知道貝爾摩德哦。”


    店主敬佩不已:“厲害呀,你要嚐嚐嗎,威末酒我這裏也有哦?”


    花江非常適時道:“未成年不適合飲酒嘛,還是給中也先生——唉,中也先生?”


    原本還在喝酒的中原中也竟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她。


    花江有些困惑地回頭看去,隻見搭檔的一隻手停在空酒杯上,嘴角含著笑。他原本湛藍色的瞳孔因為醉意還顯得有些深沉,手指也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杯沿,整個人看起來,像隻慵懶的獅子。


    “威末酒?那種東西可不行啊。”花江看著他指尖一點,那玻璃杯就碎成了粉末。


    她的搭檔活動了肩膀,直接彎腰從吧台內側提出了一瓶伏特加,把蓋子一拔,就哐哐灌進去了兩口。


    他伸出拇指擦過嘴角的酒漬,整個人散發著暴戾又冷酷的氣息,嗤笑道:“得這個才行啊!”


    花江:“……?”


    店主:“……”


    店主冷靜地丟下了手裏的調酒壺,緊接著就大喊道:“中原幹部喝醉了!!大家快跑啊——!!”


    店鋪內頓時一片兵荒馬亂,甭管是不是黑手黨成員的,在店主這句如同提示的話語之下,都飛快地、如同逃難一般爭先恐後地往門外衝去。


    短短一分鍾,屋裏竟然沒人了。


    中原中也還在喝那瓶伏特加。


    店主已經抱起了收銀機,在跑路之前,他非常誠懇對花江道:“你抗揍的吧?”


    “加油,太宰小姐!”


    花江:“???”


    花江還沒反應過來,店主和調酒師已經從後門也跑的沒影了。


    中原中也喝完了那瓶伏特加,頗為不爽地一腳踹開了自己左邊的椅子。花江親眼看著那椅子以著至少七十碼的速度砰的一下就撞上了牆壁,直接嵌了進去——


    她慢慢地看向了自己的搭檔。


    中原中也已經打開了另一瓶酒。


    如果他的拳頭沒有一下就在牆壁上砸出了一個坑的話,花江會以為他隻是普通的有點醉了。


    花江:……我好像犯了一個大錯。


    十分鍾後。


    在滿地狼藉之中。


    花江躲在桌子邊給森鷗外打電話。


    好不容易電話接通了,花江聲音裏都快帶哭腔了。


    她說:“森先生!中也先生喝醉了,怎麽辦呀!”


    電話那頭突然陷入了一陣沉默。


    就在花江以為斷線的時候,森鷗外那忍笑忍到極致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啊,中也喝醉了嗎?這在這兩年可不常見啊,花江的運氣真是厲害呢。”


    花江:“……”


    她忍不住道:“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森先生,快點派人來啦,再遲一點,我看中也先生就要砸掉這家店了!”


    “這家店也是組織的財產啊,您不心疼一下的嗎!”


    森鷗外哈哈哈哈哈總算哈夠了,他在電話的另一端擦著眼角的淚水,好半晌才說:“嗯,這個情況呢,的確,組織裏是有相應的措施的。”


    花江的心頓時放下了一半,她說:“那我應該聯係——”


    森鷗外溫和道:“這種情況,我們一般聯絡太宰。”


    “太宰小姐,中也喝醉是你的任務範圍哦,加油。”


    滴嘟一聲,那邊掛電話了。


    握著手機的花江:“……”


    她麵露絕望。


    店裏的中原中也還在喝,一邊喝著,他還在一邊四處破壞,嘴裏同時罵罵咧咧著“太宰,你這個混蛋在哪”。


    這話無意在驗證著森鷗外的那句“一般聯絡太宰”。


    雖然知道中原中也這時候翻箱倒櫃找的“太宰”應該是前任,但花江還是忍不住心驚肉跳。


    在這一刻,她算是終於明白店主那句“你抗揍嗎”是什麽意思了。


    感情中也先生每次喝醉會打搭檔嗎!


    花江:……我好後悔,我怎麽能在情報不清的情況下就灌我搭檔酒。我搭檔明明一開始說不喝的。


    他好凶,我不敢出去。


    花江嗚嗚嗚著,她躲著的桌子突然被掀開。


    她的搭檔發現了躲在角落縮成一團的她。


    麵對搭檔在醉酒後,越發顯得如寶石一般美麗的鈷藍色眼瞳,花江艱難地露出了笑容。


    她下意識要抱頭抗揍,同時小小聲說:“等、等一會,讓我先發動無痛魔法!”


    花江是真的打算開利姆露教會她的無痛魔法,來扛過這一頓“太宰”都要經曆的挨打了。


    可她等了好一會兒,還是什麽也沒等到。


    她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去。


    搭檔也半蹲著看著她。


    他那隻抬起的手,最終輕輕落在了她的頭頂上揉了揉,問:“還餓嗎?”


    花江:“唉?不、不餓了。”


    搭檔點了點頭,收回了手。


    花江以為他酒醒了,剛想要問一句,就見著收回了手的中原中也渾身散發出朱紅色的光。


    ——就像那天她剛剛落下來,他一腳踩裂地麵時的那樣。


    中原中也被稱作“被汙濁的憂傷”的異能力!


    眼見酒吧裏所有的桌椅開始搖晃,地板發出吱呀聲,花江眼疾手快地直接撲向了自己的搭檔!


    她撲了過去,手指在觸碰到對方的一瞬間,那耀目的紅色瓦解了。


    瓦解的紅色就像是夏日裏螢火蟲一樣,星星點點地飛過中原中也湛藍色的瞳孔之中,寧靜地像夢。


    他看著壓在了自己身上的花江,心想:也應該是夢,不然怎麽看見了女版的太宰。


    ……不對,有女版的太宰嗎?


    好像不是,是誰來著?


    好像……是他的新搭檔。


    酒精終於徹底吞噬了他的意識。


    中原中也雙手一鬆,咚得砸在了地板上。花江的手還壓在他的胳膊上,見中原中也徹底醉過去了,這才鬆了口氣。


    中原中也喝醉實在是太刺激了。


    刺激的花江連“前任太宰”的信息都沒有心情和精力問了。


    花江又撥了一個電話過去,在接通時說:“紅葉姐,中也先生他喝醉了——您先別掛電話!”


    “他已經睡過去了,對安全了,我解決了。”花江眼中含淚,“可我搬不動他,您能派人來幫個忙嗎?”


    “他真的已經睡著了!對,安全的,求求您相信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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