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江回屋後並沒有打開箱子。


    條野采菊具備超乎常人的聽力能力之事板上釘釘, 花江合理懷疑,此刻旅館裏有多少人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如果是這樣的話, 她箱子裏的東西用不用倒還真的無所謂。


    比起箱子,還是馬上要進行的情報分析比較重要。


    花江自己也看過了那些材料, 略微有了判斷, 不過事關澀澤龍彥,她還是想要尋求一下專業人士的看法。


    於是她將照片都發給了亂步, 根據前些日子國木田先生的說法,亂步先生這會兒應該已經回到橫濱,正處於休息的時候。


    花江指節微動,編輯信息道:世界最厲害的亂步大人可不可以幫我找到這個案子的罪人呢?酬勞是檸檬味波子汽水。


    她發了張波子汽水的圖片過去。


    過了一會兒,收到了亂步的回複。亂步說道:好吧, 看在你這麽懇求的份上, 亂步大人就勉強答應你。


    花江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她一直是感謝亂步的。她甚至覺得,亂步可能在最早的時候,就看明白了她回不去的結果,甚至也看明白了她不會離開港黑的選擇。


    但他還是給了花江一個選擇。


    這個選擇讓她能夠與偵探社鏈接, 甚至身為港黑成員,也能夠得到偵探社諸位的信任, 從而提出委托。


    雖然表麵上看起來,聯係著她與偵探社關係的人是身為偵探社社員的、她的“哥哥”太宰治, 但實際上,真正讓偵探社的眾人在最初就輕易接受了她“妹妹”身份的,是亂步的態度。


    他對她作出了“無害”的判斷, 偵探社的眾人,方才會放下戒心與她接觸。


    若不是這樣,她和偵探社的關係,應該就如同現在她與這支異能特務科藏起的特殊部隊一樣才是。表麵是合作夥伴,實則因為身份的緣故互相提防。


    花江理解,所以她感謝著向她伸出了手的亂步先生。


    時間大約過了三分鍾。


    花江的收到了回信。


    不愧是名偵探。她因為不清楚條野的聽力到底有多恐怖,有沒有到連點擊屏幕不同區域的聲音都能區分開來,能夠靠聽力猜出她發送的信息內容,所以並不敢在信息裏提及有關條野能力的信息。好在亂步從她選擇了郵件谘詢這一點上,就判斷出了她那邊的不安全,編輯出的回答仍用的是郵件。


    隻是——


    郵件好像是他拜托太宰治編寫發送的。


    除了他對案件的判斷,末尾還添了太宰治的疑問。


    ——你在什麽地方,麻煩到甚至無法擺脫監聽嗎?


    花江遲疑了一下,還是回複道:一切都好,不必掛心。


    一個小時的時間這時才過去不到五分鍾。


    剩下的時間裏,花江打理了一下自己,洗去了一身的疲憊,甚至躺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鬧鍾響了,方才揉了揉眼睛,打著哈欠去了客室。


    客室內,條野采菊和末廣鐵腸早就等著了。


    條野采菊麵前放著杯茶,末廣鐵腸仍然在看信息。條野聽見花江來了,他微微笑道:“看來您對您尋求外援的實力非常自信。”


    花江心道:這家夥的聽力果然可怕。


    一邊回答:“嗯,是偵探社的亂步先生。兩位難道沒有聽說過他嗎?”


    末廣鐵腸正要回答,卻被條野采菊阻止了。


    條野采菊道:“這好像和我們討論的事情沒什麽關係,既然您非常自信,不如由您先開始吧。”


    花江笑道:“真的嗎?我擔心我說完後,條野先生便再也沒有話可以說了。即便會害您在同伴麵前丟臉也沒關係嗎?”


    條野采菊:“……”


    末廣鐵腸說:“這倒沒關係,反正他也不是最強的。”


    條野采菊聽到這話眉梢青筋微跳,他按著眉心笑著說:“在這方麵,最弱的鐵腸先生怕是沒有資格說這句話吧。”


    末廣鐵腸嗬了一聲。


    他舉了舉自己認真看過的線索,判斷道:“這家夥是自殺的,這是我的結論。”


    條野采菊聞言:“……”


    他是真的好奇了:“你為什麽會認為他是自殺?”


    末廣鐵腸指著現場的一行記錄:“照片上是他握著刀刺進自己胸膛的姿勢,這個姿勢如果是由外部強行擺拍,不會這麽自然。另外,現場也說刀柄上沒有再監測說其他人的指紋。”


    這是最符合現場的判斷了。


    但條野采菊看到的遠比末廣鐵腸更多。


    他不得不糾正自己同伴這錯誤淺顯的認知,為此聲音顯得頗為冷淡:“想要做到自然,隻需多花點功夫就可以。至於刀柄沒有指紋,指紋這東西是最容易消去的證據,根本無法成為判斷自殺的依據。”


    “比起這些。”他的手指摸上了一張照片,“血跡的濺射有缺角,這表示在他死亡的時候,這個角度一定曾經放過什麽東西。所以——”


    花江開口道:“他是被迫自殺。”


    條野聞言回過頭去,但他沒有反駁花江的話。


    花江繼續說道:“有人在他死後來過這裏,甚至帶走了某項微小的東西。筆錄上有寫,值錢的物什沒有缺損,所以排除了搶劫的可能性。從最簡單的角度來想,被帶走的東西應該就是迫使他自殺的原因。所以,他是被迫自殺。”


    她詢問條野采菊:“是這個意思嗎?”


    條野采菊微微頷首。


    末廣鐵腸看了看他們所說的照片,說道:“說到底,不還是自殺嗎?”


    “不一樣哦末廣先生。”花江說道,“我們是來尋找澀澤龍彥的蹤跡的。如果是他的能力造成的死亡,那麽異能者呈現出的死亡狀態,應該是和之前異能特務科收到的報案一樣——查不出原因的、看起來非常像是被異能處決的衰弱死。或者說,是真正的‘自殺’,不是被‘他人’迫使的結果。”


    “這個最新的案子。要不然就與澀澤龍彥無關,要不然就是解開澀澤龍彥之秘的鑰匙。”


    花江看向條野采菊:“您偏向前者還是後者?”


    條野采菊依然聽不出花江的情緒,他微笑道:“我想應該是後者,死屋之鼠入境的證據確鑿,這個突兀出現的案子,或許是他們的失手也說不定。”


    花江點了點頭,她說:“我也這麽想,不過我還有個更深點的想法。”


    “沒有澀澤龍彥。”花江道,“北海道的案子是由其他人犯下,隻是結果看起來像是他做的而已。”


    “敵人或許在調虎離山,北海道的案子是個陷阱。”


    條野采菊表情微變,他提醒花江:“這個猜測可有些過於誇張了。”


    “容我提醒,你我都是為了澀澤龍彥而來,如果這裏的案子不是他做下的,那也該有真正的凶手。”條野采菊慢聲道,“您難道認為我們不需要解決這個隱患嗎?”


    當然不是。


    已經死了這麽多人,既然來了,就不該繼續讓凶手再逍遙法外。


    可花江想到亂步作出的判斷,又有些猶豫。


    在亂步的判斷裏,這場與之前案件都不同的死亡,極可能是一場意外。他認為之前的死亡也並非“異能自殺”,他詢問了太宰治澀澤龍彥能力作用的效果——異能暴動一定會留下打鬥的痕跡,可之前案子的病人死亡前太過平靜,與澀澤龍彥留下的資料不符。


    死亡時“不存在凶手”。


    這是亂步給出的答案,至於屋子裏消失的東西,他認為取走的也並非是凶手。而是死者自殺的真正原因。基於筆錄的推斷,他想那裏可能擺放的是某個很小的禮物盒,是戒指盒也說不定。男人家中的擺設表示他有著一名相戀已久的女友,圈起劃了重點的日期可能是求婚的日期。死者自殺,或許是為了保護女友。


    在亂步的現場複盤中,他看見有某個原因使得死者的女友深入陷阱,唯一能夠拯救的方式,是死者的死亡。然而這個原因卻沒那麽容易找到——這個男人雖然擁有著不堪一用的弱小異能,實則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上班族。不會惹上暗世界的恩怨,也不會牽扯進某種特殊事件。他簡直像是遇見了殺人狂魔,被對方遠程挾持自殺一樣。


    除此之外,亂步判斷取走了戒指的人不是他的女友。取走戒指的,應該就是逼迫他自殺的真正凶手。


    案子分析到這裏,其實並非澀澤龍彥犯案的證據已經很充足了。但這個案子又不像是之前案子的模範案件,可最關鍵的核心卻又是一樣的。核心一樣,通常意味著凶手一致。


    於是亂步問了句:是哪個笨蛋說這些凶殺案可能會和澀澤龍彥相關的?他一定根本沒有真正看過澀澤龍彥殺人的場景。


    花江之前想過,為什麽異能特務科會來找她負責澀澤龍彥的事情。當時她做出的判斷是,身處港黑的她接觸過澀澤龍彥的資料,又與太宰治不一樣,麵對澀澤龍彥能夠更冷靜,更有利於案件的偵破。


    可現在想想,中原中也麵對白麒麟或許會失控,太宰治卻不會。


    阪口安吾看起來很了解太宰的樣子,他會覺得在調查澀澤龍彥的這件事上,太宰治沒有她更合適嗎?


    退一萬步來說。除卻她看起來更好脾氣些,如今的她與太宰治在處理澀澤龍彥的事件上,到底有著怎樣決定性的差別呢?


    在看見了亂步的指責後,花江忽然恍悟。


    最大的區別在她沒有親眼見過澀澤龍彥的異能,她其實不清楚對方異能造成的死亡到底是什麽樣的。


    選擇了騙她過來的家夥也非常了解她的性格。


    所以讓辻村深月提了“保密”的要求,有這樣的要求,她自然不會去詢問曾親眼見證過的太宰治與中原中也。


    她是能夠被似是而非的資料輕易騙過來的“太宰”。


    這樣的認識讓花江開始將這件起初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的事件複雜化。


    她甚至開始懷疑異能特務科內是否存在著敵人的臥底。


    她開始懷疑,前往北海道,是否是敵人針對她與軍警最強部隊的陰謀。


    在這種情況下,立刻回到橫濱才是最佳選項。


    可是——


    她看著客室裏坐著的兩名軍人。


    她的身份讓她說出任何質疑都像是在挑釁。她這麽說了,條野采菊極可能會更堅定留在北海道的決心,甚至不允許她離開。


    要欺騙他們嗎?


    花江的目光不經意間與末廣鐵腸對上了。


    這位相貌精致的軍人目光澄澈,見她看了過來,微微頷首致意。


    軍警的職責是保護無辜民眾。


    末廣鐵腸曾這麽說過。這裏的民眾正在遭遇危機,如果用欺騙的手段讓他離開了,他事後應該會很自責吧。


    花江想到中原中也沉默的樣子,情緒略微有了些波動。


    敵人難道連這一點也料到了嗎?


    花江微微歎氣。


    條野采菊捕捉到了她情緒的變化,可在他能聽到更多的情緒前,花江已經恢複了鎮定。


    她回答了條野采菊最初的問題,說道:“您說的不錯,我們應該要解決這件事。而且是越快越好。”


    事已至此,隻能盡快解決事件再趕回去了!


    花江站了起來:“我的朋友給了我一條找到犯人的線索,我們現在需要前往這位死者所在的區域。”


    按照亂步先生的說法,為了掩蓋這場意外的“自殺”,凶手前往過受害者的家。運氣糟到頭後總會轉運。死者的家在紅燈區。在這樣的小地方,紅燈區裏要是來了個生麵孔,可太容易被記住了。


    “時間也剛剛好。”


    花江抬頭看了看客室上的時鍾,晚上九點半,正是尋歡作樂的好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太困了我睡了一天嗚嗚嗚。我明天多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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