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錦染疾步快行著,雖已遠離了那喧鬧的百年古樹,但她的心神卻依然還有大半停留在方才那熱鬧的花朝節上,忍不住的又開口問道:“追兵發現你了?”


    “還沒有。”錢泰難得的嚴肅了起來,語句簡潔:“快了。”


    聞言辛末的眉頭皺的更緊,第一次主動的對錢泰開了口:“還有多久?”


    錢泰揚眉瞟了他一眼,雖說回答了這問題,但目光卻是看著錦染,好似不屑於和辛末說話一樣:“多則半個時辰,少則一刻鍾。”


    “這麽快!”錦染聞言一驚,立刻驚慌了起來:“那還來得及嗎!”


    辛末忽的在旁伸手,恰到好處的扶了因為匆忙沒看清道路而踉蹌了一下的錦染,語氣溫和卻帶著十二分的堅定:“無事的。”


    錢泰在旁聽見了便立即嘲諷的“嗤”了一聲,也不見了方才的嚴肅,簡直像是幸災樂禍一般的悠悠歎息道:“或許吧……”


    錦染見狀一時滿是惱怒,也顧不得驚慌了,沒好氣的扭頭喝問道:“一路都好好的怎麽突地就被官軍發現了?你去找他們喝酒了嗎?”


    “怕找的不是官軍,是自己人。”這時辛末忽的在一旁輕聲開了口,語氣平靜:“若不是懷疑自己人中有內奸,堂堂前太子也不必借助我們兩個逃命了。”


    “喲,不愧是裝過幾回太子的,有點見識啊。”錢泰對辛末要笑不笑的說了這一句,接著又對錦染回答了她剛才的問題:“沒作甚麽,去找了幾個原先的奴才,結果有的投靠叔父了。”


    皇位被奪,眾叛親離啊……


    錦染便立即說不出話來,抿了抿嘴,隻是悶頭往前走著。但辛末卻依舊沒停止詢問:“殿下應當早就知其中已有叛徒了,明明並無準備,為什麽還偏偏在這時去自爆身份?”


    錢泰腳步一頓,再次開口時便已不是方才的不屑或嘲諷了,而是忽的皺緊了眉頭,語氣威嚴:“放肆!”


    “是。”辛末腳下不停,在錢泰話音剛落之時便迅速的應了一句,但看來卻丁點沒有畏懼之色,之時麵無表情的再次重複了一遍方才的問題,口氣平靜:“為什麽偏偏在此時暴露身份?還是殿下之前已有準備?此時是欲逃至何處?”


    “城外有人備馬接應……”錢泰一愣,也不知為何莫名的就開口解釋了起來,但一句話未完,便終於反應過來了一般,瞬間跳腳大怒:“豈有此理!本宮為什麽要回你這個替身的話!等本宮出了關便立馬派人先殺了你這犯上之徒!”


    辛末深深吸氣,握緊了雙拳像是在忍耐些什麽,但聽著耳畔錦染因為奔走而不平的急促喘息聲,終於卻還是沒有忍住一般,沉聲說出了口:“若染妹因此出了什麽事,不需等出關,小人即刻便可殺了殿下!”


    好……好帥……


    聽到辛末擲地有聲的這句話,即便還是在逃命途中,錦染也是忍不住的心頭一跳,連帶著雙頰通紅,隻覺得這時的辛末簡直帥到不行!


    “哈!”錢泰怒極反笑,一時氣的腳步都不動了,隻是立在原地指著辛末威脅道:“好!好得很!你給本宮等著!”


    雖然口氣表情都聽起來很是凶神惡煞的,但莫說辛末了,見識過在鉤子鎮那時錢泰真正的威脅後,便是錦染對這幾句話都沒怎麽往心裏去,這世上,有的人就是有那麽一種本事,即便溫和帶笑的和你好好說話都能讓你心驚膽戰不敢冒犯,而有的人,就算是舉著菜刀揚言馬上就要砍下來也讓人難以畏懼。不湊巧,此時的錢泰就屬於後者。


    不過盡管如此,錦染其實還是很有些擔心真把錢泰逼到鉤子鎮那時變了個般那樣的,因此見狀急忙站出來打岔道:“離城外還有多遠啊?我快跑不動了……”


    聞言本還和錢泰無言對視的辛末立即轉身,看著錦染猶豫了一瞬,略微低頭有些小心的問道:“還有段路程,不然,我背你出城可好?”


    不得不承認,這種方才還對著錢泰凜然不懼,一轉麵對著自己便立刻溫柔小意的態度,著實是讓錦染在心裏生出了幾分飄飄然的。不過也隻是在心裏罷了,本就隻是為了打岔,錦染還並沒嬌弱到這麽幾步路都走不動的地步因此張張口便正打算拒絕。


    可錢泰聞言卻立即一拍手,驚叫道:“真是!都是讓你這替身耽擱的,竟耗了這麽久的功夫!”


    說罷也不理會錦染與辛末的反應了,轉身屈膝一個跨步,便蹦上了一旁不知哪家的院牆,逃跑一般的幾個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得,這下不背也不行了,這樣的速度,便是兩個錦染加起來,也是決計趕不上的。錦染一時無言,隻是抬頭求助的看向了辛末。辛末見狀立刻配合的低頭轉身,停了一瞬後,為了方便錦染上來又幹脆單膝跪到了地上。


    “麻煩了。”錦染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聲說道,便接著上前躬身小心的伏到了辛末背上,不同於上次在京城城外時因為生病而神誌不清,這時候頭腦清晰的錦染分外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的身體與辛末堅實的後背緩緩接觸、纏緊,在錦染完全伏到辛末身上的一瞬間,兩人便都不約而同的繃緊了身體,僵硬的簡直好像是雕在了一起的石刻。


    不過好在這種感覺並未持續太長時間,等得辛末起身也跟著錢泰消失的方向隨之躍起之後,第一次體會到輕功的錦染便立時隻剩下了滿滿的驚歎。


    即便背負了一個人,騰不出雙手,但對辛末來說卻像是毫無影響般,依舊能在周圍的院牆房頂間如履平地,且竟還並不如何顛簸,即便是落地之時,辛末也隻需一個屈膝深蹲用作緩衝,疾跑幾步再重新躍起,在這其中錦染能感受到的震動都幾乎微不可覺。


    錢泰雖行的快,但估計還是特意在等著他們,時不時都能在前麵看見他在高處停留的身影,不至於不知方向。好在今日是花朝節,城內的百姓大多都集中在了城內歡慶,行的越遠,便越是黑暗靜謐,倒是沒有幾個人被他們這樣高來高去的舉動驚擾,路上遇見寥寥幾個行人,也是不待發出驚呼聲,便被辛末輕鬆的一掠而過。


    這小城本就不大,從城中到城牆就算是在路上彎彎繞繞的疾步步行,至多也就是用半個多時辰,更何況他們此時是在以這樣的方式直線而行,沒耗費多久功夫,錦染便已遠遠看見了守城的士卒在城樓上燃起的點點火光。


    這個時辰城門顯然早已關閉了,已她們三個的逃犯身份絕無可能破例打開,強行破門就更不現實了,城門雖然隻是木質,卻也包鐵皮打門釘,再加上緊閉的鐵閘,就算是外敵入侵拿著攻城器械強攻也得費一陣子勁,何況隻是他們手無寸鐵的三個人。


    那就隻能從成城牆上爬出去了,錦染這麽想著,抬頭便看見了前麵的錢泰忽的一個轉彎加速,躍到了周圍最高的一座屋舍的房頂,接著張開雙臂踩著簷角那石雕的脊獸猛然躍起,便如同一隻展翅欲起的大鵬般,遠遠的順著那城牆飛了過去。


    但饒是如此,錢泰也依舊在城牆半中停了一下,扒著磚縫借了一回力,這才能順利的上了城頭。錦染見狀不禁有了些擔心,辛末背上還帶了一個她,能成功跳得上去嗎?


    “辛……”錦染擔憂的詢問開剛剛說了一個字,辛末便忽的開了口,聲音低沉:“要上了,抓緊。”


    錦染聞言立刻將未出的話語咽了回去,越發緊密的抱緊了辛末的脖肩,隨著離城牆越行越近,雖然比起京城那誇張的三丈三來要低矮的多,但近五米的高度,自下仰望著也著實挺有壓迫感。


    與錢泰同樣的路線,辛末也一樣的踩了一腳屋簷的那無辜的脊獸後,錦染便不禁因著猛然襲來的懸空感心髒一緊,接著便又是在地心引力的牽扯下猛然下墜,錦染幾乎是全力控製著才能堅持一動不動,免得給辛末帶來什麽額外的困擾。好在雖然一樣下墜了,但之前也已躍得足夠高,辛末隻是騰出了一隻手在城牆上並掌一撐後,辛末便又重新帶著錦染上升了一人高的距離,安然落在了城上,倒是單獨一人的錢泰都輕鬆了許多。


    在城頭略微一緩後,辛末便毫不停歇,一陣風般的幾步疾行之後便又是一個起躍,向著城外跳了下去。


    “啊……”這次錦染終是忍不住的壓抑著聲音長長歎了一聲,多是驚訝,也帶了幾分激動,因為在心中確定了辛末一定會保證她的安全,沒了後顧之憂後,這樣類似蹦極般心跳加速的體驗倒也是分外刺激的。


    因為從城頭直接跳下的力度,這次錦染難免的沉沉一顛後,便也安然的落到了城外。深出了口氣,錦染撫著自己頭發從辛末背上爬了下來,雙眸閃亮的正欲和辛末張口說什麽時,先一步下來的錢泰便又忽的湊了過來,很是煞風景的打斷道:“葉錦染,我有話和你說。”


    錢泰還從未這麽連名帶姓的叫過自己,加上他此刻滿麵的嚴肅,錦染聞言也顧不得再和辛末說什麽,隻是在錢泰的示意下和他一起向右邊走了十幾步。


    “之後會有人給你們送來一匹馬,你和那替身一起走吧。”錢泰徑直這般說道。


    “什麽?”錦染一愣。


    “本是想先出關後再找內賊的,但出了些變故。”錢泰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般的扭頭接著說道:“分行之後我會引去大部分追兵,但你那多少也會有些,你們自己小心吧。”


    所以說明知會有追兵,你為什麽要提前去找那手下的叛徒呢……聞言想到了辛末之前的質問,錦染心中一時也是無奈,有些說不出話來。


    錢泰幹咳一聲,又正了麵色,自懷中掏了一樣東西:“今日是我連累了你,便算是補償吧!”


    錦染有些猶豫的接過看了看,是塊不知什麽材質的金屬牌子,半個手掌大小,正中刻了一個張牙舞爪、很是囂張的“興”字。


    “等以後那替身見財起意、移情別戀、心懷不軌、禽獸不如……的時候,你就帶著它找個熱鬧地兒晃悠一陣,就會有人找你,本宮心情好了說不得會幫你一把。”錢泰背手昂頭,傲然說道。


    “那我估計是永遠也不會找你了。”錦染自信的這麽回道,但手下卻依然將牌子收了起來,有備無患總是穩妥的。


    收下牌子後見錢泰像是沒什麽要說的了,錦染想了想,直身屈膝施了一個規範的福禮,告辭道:“此別之後,祝殿下終能心願得償,重登大寶。”


    “重登大寶?”錢泰一頓,扯了扯嘴角,像是玩笑般的轉身說道:“你懂什麽,本宮的心願,是分疆裂土!”


    錦染停在原地,看著錢泰的身影快速的消失在夜色之中,眨眨眼便也幹脆的轉身奔回了辛末身邊,將錢泰離去的消息告訴了他。


    辛末像是並不意外,隻是答應著,便引著錦染一起離開城下,往一旁隱秘些的地方行著。


    錦染摸了摸懷裏那硬硬的牌子,突地想到了錢泰方才的話,便仰頭笑著問道:“你日後可會見財起意、移情別戀、心懷不軌、禽……呃,便對我不好?”


    辛末的腳步猛然一頓,扭頭看向錦染,沉默了良久,再開口時話中便帶了滿滿的壓抑與委屈:“您,為何會這麽想?”


    “哎?我開玩笑的!”見著辛末這麽嚴肅的反應,錦染卻是嚇了一跳,忙又擺著手道歉道:“對不起,我真的隻是說著玩,不是懷疑你……”


    “不,是我不對。”錦染話還未完,辛末便又忽的出言打斷了她,扭回頭看向了前方,聲音輕緩卻又不容置疑的:“我會盡力,讓你日後再不會有此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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