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聽到小婢子一語道破那人身份,眾人神色都有些微妙起來。


    月白玩味地看著那邊,微微勾起唇角,看了看房中人窈窕的身姿,輕輕一笑,挽住盧惜歸的手臂,款款轉身便想走。


    她連同小柳兒打個照麵的興趣都沒有。


    剛走了沒兩步,便又聽到身後傳來小丫頭們的驚呼聲。


    月白隻管款款前行,並不打算理會。了然大師便是給她換了一張臉,還能給她換顆心不成?興風作浪也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呼風喚雨再掂量掂量。不然,即便是出了什麽妖蛾子,也不過惹人嗤笑罷了。


    她隻管自己往前走,卻不料身後有人出聲喊道:“主仆一場,連看也不看我一眼麽!”


    月白並未停下腳步,漫不經心道:“主仆一場,緣分已盡,為何還要看你?”


    卻聽小柳兒撕心裂肺喊了一句:“你不過比我早些時日見到他!若他先看到的是我!哪裏還有你的事!”


    月白隻覺得好笑,於是翩然轉身,嫣然一笑,看著那紗簾後的人影道:“如此說來,月白可以早姑娘一步,還真是惜歸的幸運呢。不過,今年月白便要嫁做他人婦,想來柳兒姑娘出頭的日子,也到了。待到柳兒姑娘叱吒這秦淮兩岸的時候,應當也就夠資格進盧家做填房了呢。”


    盧惜歸無奈看著月白,揉了揉她頭發,輕聲道:“都快為人婦了,還這麽不肯吃虧。”


    月白笑道:“就是快為人婦,才不能吃虧呀,不然,如何給你管家。”說罷嬌羞了一下。


    這二人言語間,便是一派甜蜜,容不得旁人插手。


    小柳兒哪兒受得了這刺激,她顫抖著扯了紗簾,似乎想出來,但又不知忌憚著什麽,半天也沒動彈。


    月白輕蔑一笑道:“月白且去準備婚禮事宜,柳兒姑娘還是好生準備著掛牌吧,萬一耽誤了前程,不能給盧公子做妾,可不是讓柳兒姑娘又心碎一次。”


    說罷,又是輕蔑一笑,剛剛轉身想走。


    說時遲那時快,卻見小柳兒“呼”地扯下紗簾,不管不顧似的衝了出來。


    一身素白,雙目含淚,小柳兒就這麽衝到二人身前,小柳兒直直地看著盧惜歸,神色複雜,開口有些哀婉道:“小柳兒侍奉月白姑娘時候,也常常陪在公子身邊。公子對小柳兒,當真半點情分,都沒有?”


    說話時,月白皺起了眉頭,小柳兒,還真有些不一樣了。混跡歡場幾年,月白眼光何等老辣,隻從上到下掃了一眼,便看了出來。


    小柳兒的腰細了一分,不盈一握也就罷了,腰線還稍稍調高了些,這麽個子小小的一個人,竟也生出幾分修長的感覺。尚未發育的胸部,卻有了略微的起伏,頗有少女特有的青澀的含苞待放的姿態,令人遐想。五官似細細修過一般,頓時精致了起來。


    再不是璞玉的模樣,似已已被匠人精心打磨出來。


    尤其是那雙眼睛,似乎汪著一池碧水,水波瀲灩,柔情萬千。再加上,楚楚可憐的委屈姿態,當真讓人忍不住怦然心動。簡直不能不去憐惜。


    月白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她抬頭看了看盧惜歸。


    盧惜歸眼見得是被小柳兒方才波光瀲灩的眼神攝了一下心神,略微恍惚了一下,便回過了神來。他朝小柳兒拱拱手道:“姑娘美意,惜歸心領。隻是惜歸已經打定主意,一生一世一雙人,絕不再娶,隻能辜負姑娘了。唯願姑娘日後可得佳婿。”說罷微微頷首,牽了月白轉身離開。


    月白轉身前看了一眼小柳兒,一笑而過罷了。


    小柳兒聽過盧惜歸的話,便雙目無神,繼而腿一軟,跌坐在地上。閉了眼睛,昏了過去。


    小柳兒出來時候,便已有怕事的小丫頭去請戚媽媽過來,隻是,月白二人已經穿過月亮門往外走了過去,同戚媽媽正好錯開,這二人並不知道身後情況。


    隻有淩千夏隱約聽到戚媽媽怒氣衝天在斥責小柳兒,似乎她不該從屋裏出來。走得遠了,淩千夏也沒聽清。隻覺得,隻要有女人的地方,永遠都有戰爭。她開始有點好奇後麵的故事了。自己前一世眼見的是事業愛情雙豐收,怎麽能就突然就領便當了呢。


    淩千夏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日升月落,時間過得飛快,沒幾日,便到了花魁賞前夜。


    這一整天,戚媽媽就沒開業,把姑娘們召集到在大廳,挨個驗收了一遍,不管是新掛牌的還是參加過的,從歌舞到儀容,通通查過。姑娘們大氣也不敢出,等著戚媽媽責罵或者點頭。


    這種驗收,自然是各家最後一道程序,旖旎閣裏除了月白,沒人敢不去。


    隻是,今年除了月白,還少了一個人——今年新掛牌的壓軸。戚媽媽沒說誰壓軸,一句話都沒說。雖然按著先前的樣子來說,這人是小柳兒無疑了,可戚媽媽沒道理這時候不讓她出來表明身份不是。


    等到所有人都檢查完畢,戚媽媽也沒提壓軸的事兒。囑咐大家幾句今天早點休息,明天不可丟三落四忘帶東西,也就散了。


    不愛管別人事情的姑娘便早早回了房,自己養精蓄銳去了。


    不過當然,更多的姑娘倒是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說著閑話,說戚媽媽這幾天臉色特別差、說今年檢查這麽輕鬆,自己唱錯一個調戚媽媽也沒責罵、說戚媽媽是不是轉了心性,今年居然這麽早就結束了檢查,還讓大家休整、說不是小柳兒壓軸麽,那喜歡出風頭的小妮子怎麽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不出來顯擺、說小柳兒似乎是看上自己先前主子的男人,還給人家拒絕了、說小柳兒已經這麽沒臉了,今年還會不會掛牌、說不會掛牌的話,這旖旎閣的壓軸到底是誰。


    八卦麽,說了開心也就是了,誰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麽。不過大家一起說著,倒也分外滿足。一個個直說了個心滿意足才回去休息。


    這一夜,月白依舊睡得香甜。


    而淩千夏作為一介靈體,平日裏睡的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這一晚,嚇得渾身發顫,不敢動彈。


    她看到,悄無聲息漂浮在半空的黑色影子,姿態各異,滑行一般就到了人的跟前。那影子眼看著就貼上了月白額頭。


    淩千夏嚇得牙齒都在抖,以靈體的敏感,她完全可以感覺到這黑色厚重的影子身上那強烈的貪婪和奪取的**。


    仿佛隻要貼上來,一口就會把人吞吃入腹,不帶咀嚼。


    淩千夏瑟縮在月白額頭,隻覺得吾命休矣。原來是這麽領便當的,她想,不管怎麽說,這便當領的也還好,至少沒啥痛苦。


    正想著,淩千夏卻發現,那影子隻是能貼近月白,卻沒有辦法貼上來。它同月白一直隔著距離,仿佛月白身上有金鍾罩護身一般。


    那黑影見無法貼上,也就抽離了,朝著睡在外麵的婢女靠了過去,趴在了她的身上,用臉的部位貼上了婢女的額頭,淩千夏眼睜睜看著那小婢子本來安穩睡著,突然就開始皺眉,而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發生著改變。


    小婢子原本垂髫年紀的稚嫩臉蛋,開始一點點成熟,稚嫩逐漸褪去,身形開始變修長,胸部開始豐潤。逐漸,成熟起來。


    淩千夏感覺自己仿佛在看紀錄片,就像以前看著一朵花,從含苞到綻放。眼前這個小婢子就仿佛盛極了的花,花開到盛極,自然,就是衰敗。


    於是,小婢子瞬間青絲變白發,臉蛋開始爬上皺紋。


    淩千夏,隻覺得自己,渾身冰涼。


    待那小婢子變成白發蒼蒼的老嫗之時,那黑影心滿意足地從小婢子身上爬下來,飄蕩著,出了門。


    淩千夏還沒來及緩過神來,便看到了第二隻黑影飄蕩了進來,直接奔著月白過來,卻也沒能近月白的身,隻好朝著房中另一個活人飄去,在發現那活人隻是老嫗之時,悻悻然離去。


    然後是第三隻、第四隻、第五隻、第六隻、第七隻……


    徹夜未曾斷絕。


    整個夜晚,淩千夏渾身冰涼,呆若木雞。


    若是,若是,這吸人生命力的黑影如此之多。


    那,整個旖旎閣,還能剩下妙齡女子麽?


    她想都不敢想。


    然而,天,終於還是亮了。


    最初,隻是一聲慘叫,而後叫聲,便連綿不絕了起來。


    月白自然便被吵醒了。她起床時候耐不得嘈雜,自己屋裏放的小婢子自然也是不敢高聲說話。可現在屋裏屋外,全是高聲的慘叫,這叫她如何不惱火。


    月白煩躁嗬斥道:“吵什麽吵!閻王爺趕著來收你魂了麽!”


    她閉著眼睛,半天沒聽到小婢子回話。於是不耐煩睜開眼睛,看到一個坐在自己梳妝台前白發蒼蒼的女子,一時間納悶且氣憤,道:“你這老人家,為何大清早闖入別人房中照鏡子?”


    那老人家轉過臉來,赫然是一個鶴發雞皮的老人,蒼老的隻剩一把骨頭,仿佛風一吹,就要被吹倒在地,駕鶴西去一般。


    卻聽那老人沙啞著嗓子道:“小、小姐,我果然,如鏡中這般,是個老婦麽?”


    月白,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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