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臨了婚期沒幾日,緋色不知為何並沒有來幫忙,反而日日往孤霞寺跑。月白本來是想陪同了緋色一起去的,不料,卻被那了然大師拒之門外。氣得月白再不喊了然大師,隻喊老禿驢。


    緋色每每從寺裏出來,神色都奇奇怪怪的,她有時會迷茫而疑惑地看看月白,卻也不說什麽,隻搖搖頭,撥了撥手腕上一串紫檀木的佛珠手鏈,圓潤光滑,眼見得是個經了年的物件兒。


    盧惜歸為了給自己心愛的女人一個盛大的婚禮,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月白自己也在做著最後的準備,一條婚裙上用金線細細繡滿了龍鳳呈祥的花樣,一條婚裙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明豔華貴不可方物。


    轉瞬,便到了迎親的日子。


    這一天,是個秋高氣爽的好日子,天空湛藍如洗,偶爾有一絲白雲懶洋洋飄過,陽光明亮而不灼人,小風略帶了涼意,輕緩吹在人臉上,愜意極了。


    前一日月白已經請過宅子裏的仆役同丫鬟們吃了一場“梳頭酒”連帶著看門小廝、灑掃侍女,通通都請到了,每人封了一個大紅包,眾人無不感謝不已。


    席間月白又叮囑再三,說是,上轎之時,大家都要狠狠哭,若是哭嫁哭的不到勁啊,可不是好兆頭!眾人也都應了,笑著鬧著,便散了。


    是夜,月白睡的香甜,恍惚間入夢。


    她夢見自己身處一處樓閣之中,並不是什麽金碧輝煌的所在,反而有些冷清清的,四周最多的,便是堆放整齊的書籍。她順著書櫃往前走,便看到一張金絲楠木的卷雲紋翹頭案,有個白衣女子站在後麵,低頭看著案上的羊皮卷。


    月白正詫異這人是誰,這是哪裏。便見那女子抬起頭來,衝她微微一笑。這姑娘初初看到,並不覺得如何驚豔,隻覺得五官清秀,身上有股書卷氣,極是溫潤可人,讓人心生親近。


    月白正想著,便聽那女子開口道:“月白姑娘好,沒嚇到姑娘吧。”


    月白一愣,半天沒說出話來。


    那女子莞爾一笑道:“月白姑娘莫要慌,小女既非妖魔,亦非鬼怪。小女乃是塗山修仙之人,出門曆練時,路過貴寶地,發現姑娘府上一團祥雲夾雜了一絲黑氣,這才忍不住一探究竟,托夢提點姑娘。”


    月白聽罷不由得大驚道:“黑氣?!”


    那女子點頭道:“正是,不知姑娘,今日可曾招惹些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月白略一思忖道:“唯有數月之前,額間生花,初初那孤霞寺的禿驢還說是福不是禍,後來又改口說有變數。莫不是,這額間花,有異常?”


    那女子仔細看了看道:“非也,這額間花乃是路過之人,無礙姑娘。”


    月白詫異道:“若非這額間花,月白也不知道哪裏有異常了。”


    那女子踱步出來,掐著手指算了一回,又看了看月白道:“姑娘近日,沒有看到什麽,不尋常的物件?”


    月白眨了眨眼睛想了想道:“日常用具,俱是自己用了有年頭的熟悉物件,並沒有什麽不尋常之處。”


    那女子道:“姑娘莫急,再想想。這物件,未必就是姑娘自己的物件。”


    月白想了想道:“若是這麽說,月白摯友手上,最近套了串佛珠,想來應當是孤霞寺的老禿驢給的。不過,那佛珠圓潤光滑,一看就是用了些時日的,並非新物。”


    那女子點頭道:“想來,便是這佛珠了。”


    月白道:“仙子是不是,弄錯了。孤霞寺的老禿驢雖然討人厭,法力倒是高強的,為人也是和善的,如何能有妖異。”


    那女子道:“月白姑娘隻知其一未知其二,這佛珠本身未必有鬼,可鬼怪能借物化形,附身其上,便是有鬼。”


    月白大驚道:“若是如仙子說言,該當如何是好!”


    那女子道:“月白姑娘莫要慌,這世間萬物都是一物降一物,若是姑娘身邊有可以壓製的東西,倒也沒有大礙。”


    月白道:“不知仙子所說的壓製的東西,是指什麽?”


    那女子又掐了一邊手指道:“此物需是從土中來,卻有一顆琉璃心;需是從東方來,才能帶了紫氣;需是明日可以放在身上又不引人注目。不知月白姑娘手邊,可有這樣物件?”


    月白想了想道:“從土裏來的莫不是杯盞?可杯盞在身上如何能不引人注目。”


    那女子道:“月白姑娘莫急,再好好想想。”


    月白又想了想,似乎想起來什麽,抬頭道:“月白的夫君從東瀛回來之時,曾給月白帶回一支簪,不知行不行。”


    那女子似有些無奈道:“月白姑娘說笑了,簪如何能從土裏來。”


    月白認真道:“那簪,是東瀛的五色石,是當地匠人以秘法燒製而成,當真是從土裏來。”


    那女子驚喜道:“看過姑娘命中注定要躲過此劫。不瞞姑娘說,小女遊曆四方,如月白姑娘這般的情況,倒也遇見過幾次,隻是,無一人能拿得出這物件。”


    月白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看著那女子道:“拿不出這物件的姑娘,都,怎麽樣了?”


    那女子看了看她道:“月白姑娘明日便是大喜之日,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月白心下一驚,道:“是……”


    那女子道:“月白姑娘也莫要太過擔心,不過是有些相衝,並無大礙,姑娘明日記得讓好命人梳頭發的時候,把那簪子戴上,便可萬事無憂。”


    月白點頭稱是,謝過那女子,二人客套一番,月白便醒來了。


    睜了眼第一件事便是將盧惜歸帶回的發簪拿了好,唯恐自己忘掉。


    細細梳洗打扮了之後,月白就端正坐在正廳的專用椅子上,麵向著外,等著好命人來給自己梳頭發。


    這城裏有個有了名的兒女雙全的好命人喚作雪姨,也不知道緋緋色是怎麽將她請來給自己梳頭發的。等好命人來到之後,月白看了看這好命人,這人看樣子倒也實在,笑起來憨厚的很,見了月白便不住地誇月白長得俊。


    好命人這一雙手雖然是粗糙了些,卻意外的靈巧得很。她笑說自己不知道給多少個新嫁娘梳過頭發,沒見過一個比月白還俊俏的。


    她還悄悄跟月白咬耳朵,說月白人長得好,命也好,一定給她梳個最漂亮的頭發才配得上月白這張俊俏的臉,


    奉承話,月白一一笑著受了,誰不愛聽好話呢。


    “一梳梳到尾;二梳舉案齊眉;三梳子孫滿地;四梳永攜連理;五梳和順翁娌;六梳福臨家地;七梳吉逢禍避;八梳一本萬利;九梳樂膳百味;十梳百無禁忌。”好命人給她仔細梳好了頭發,正打算插上發簪,卻被月白喊了停。


    一幹人等圍著月白,都納悶的很。


    月白道:“雪姨,不知這發簪,可有何講究?”


    那好命人名喚雪姨,她為難了一下道:“是有一些講究的。不知月白姑娘,突然問這個,是有別的想法不是?”


    月白道:“月白有一支發簪,乃是夫君所贈,對月白意義重大,若是可以,月白想請雪姨在月白頭發上尋個地兒,將這簪也插上,不知方便不方便。”說罷從袖中取出那支半透明的粉蝶發簪,遞給雪姨。


    雪姨笑道:“我當是多大事兒呢,沒問題,我這就給姑娘戴上。”


    緋色在一旁納悶道:“怎麽突然要戴這支簪,之前都沒聽你提起過呢。”


    月白想了想,將昨天夜裏的夢說給緋色聽了,隻是沒說相衝的可能是緋色手上那念珠。


    緋色警惕道:“不會是,你額上那個,使詐吧。”說罷不安地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念珠。


    月白道:“我看夢裏那人,眉目間透著良善,不似妖物。何況,我是先有了這額間花,後有的簪子。那妖花若真是打算作祟,它又如何能提前得知惜歸要送我什麽。可見不是處心積慮的事情。”


    緋色聽罷,也隻好點頭。


    聽罷,那朵額間妖花淩千夏同學幾乎要淚流滿麵,月白姑娘你簡直是福爾摩斯再世!這事兒確實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昨天半夜我睡得不要太香!你說的那什麽夢境我半點都不之情啊!還有啊!雖然在你額間待了這麽一段時間!但是我什麽都沒幹啊!什!麽!都!沒!幹!啊!那個什麽衣袂飄飄的修仙女子除了蘇白沒別人啊!這是十成十是你那發簪自己搞的鬼啊!還好你明事理啊!不然我真是比竇娥還冤了啊!


    待到頭發最終梳好,正廳周圍站著看的一幹人等,都打從心裏覺得月白果真無愧於六屆連任的花魁,這身段麵貌,哪一樣,不是頂尖的。今日又著了一身紅嫁衣,那眉梢眼角的顧盼風采,真是讓眾人,羨慕又嫉妒。


    緋色瞧了眼時間,也快到時辰了,打發了幾個仆役去前麵迎著。幾個小的爭著過去,誰不知道盧大公子出手闊綽,開門禮絕對是不少的。


    沒多時,便聽到外麵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更兼人聲鼎沸。想是人到門口了。幾個偷偷在樓上掀了窗戶看的新采買來的婢女嘰嘰喳喳朝樓下喊著:“到了到了,新郎官騎著高頭大馬呢!這可真是,又俊俏又英武!把戲裏的小生都蓋過去啦!”


    有幾個婢女也往樓上跑了過去,月白當然不能跑,這時候隻能於正廳,戴鳳冠、頂紅蓋、紅襖羅裙,一派端莊。


    沒一會兒,拿了開門禮的小的歡呼雀躍著跑了回來,嘴裏直喊著:“姑爺來了姑爺來了。”這群會來事的小子們,拿了人的錢,當即就把稱呼給改了。


    一群婢女給迎親隊伍讓了條道兒出來,盧惜歸一路過來,見了月白便開始笑。聽聲音,身後不知跟了多少小廝,給了不知道多少“開門禮”,給侍娘也發了一圈“插花禮”,連廚師的“開灼禮”紛紛都是大份紅包,毫不手軟。


    月白聽著周圍人嘖嘖稱讚新姑爺出手闊綽,忍不住故作嗔怒道:“若早知你如此敗家,才不嫁你。”


    盧惜歸笑道:“盧某此生隻結一次婚,自然是要世人都知道,自己得了個天下間一等一的娘子。得了如此之好的娘子,盧某便是傾家蕩產,又有何可惜。盧某今日,便是要大張旗鼓,要這世間所有女子都知道你嫁得良人過得美滿,要這世間所有的男子都知道這世上最好的姑娘已經嫁入盧府,任你何人,不可染指。自然是要有全天下人的羨慕和嫉妒,才配得上你今日下嫁。”


    一番話說得在場的姑娘們紛紛紅了眼,本來麽,一個**女子能按著規矩六禮齊全的要來娶了過去做正房,已經是可望不可即的事情。可眼前這人,不僅大搖大擺的嫁了,還嫁的是大家心尖尖上的那個,那人還這麽心疼著她。要說心裏不羨慕,那是假的。姑娘們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又是自憐,五味陳雜,心情複雜的很。


    淩千夏也懵了,老娘在現代做了二十來年的宅女,才有這麽一段感情史,結果在上輩子,愣是有一段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感情麽?被偏愛的,還真是可以有恃無恐。難怪胭脂說我這輩子如此不濟,就這麽看來,她罵得,也有道理。


    那邊二人已經起身,前去祭拜祖先,廟堂是沒有的了,月白同盧惜歸朝著當年家族流放的方向盈盈一拜,灑一杯酒水,也就是了。


    然後喜娘扯著月白就要上花轎,隻聽緋色咳了一聲,房中裏裏外外,霎時間齊齊開始哭了起來,不管是貼身丫鬟,還是打掃小廝,哭聲或婉轉,或柔美,或扯著嗓子幹嚎,一時間無人不在哭泣,聲勢浩大的很。


    一時間,外麵鞭炮聲,屋內哭泣聲,還有議論紛紛的聲音都響起來了。仿佛還在比賽著哪個聲音大一樣,直欲震破人的耳朵。


    發親就有點為難了,這哪裏能有男性親屬過來相送,月白家就剩她自己一個人罷了。不過,還好雪姨兒子過來幫忙,總算順利發親。


    鞭炮鑼鼓就沒有停過,月白蓋著蓋頭被抱進了花轎,那嫁妝隊伍長得,一眼望不到頭。


    花魁賞上說了助奩的公子哥倒是一個食言的都沒有,這邊隊伍出門,在門外候著的別家的仆從,也一身紅衣,端著托盤,扛著箱子,浩浩湯湯跟著一路去了盧府。


    月白了盧府,便由牽親娘子攙扶著下轎升堂,同新郎拜了天地。又折騰了許久之後,終於禮成,新人終於入了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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