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普看著這三個大字, 冷冷的笑了一下, 撕掉了小紙條,躺了回去。


    燈籠小聲問:“少爺, 不回個信嗎?”


    宋普道:“你看我能爬起來寫字麽?”


    燈籠訕訕道:“也是哦。”


    過了一會兒, 燈籠又進來看了看,小聲問:“少爺睡著了沒有?”


    宋普悶悶地問:“又怎麽了?”


    燈籠道:“又飛來一隻鴿子,少爺你看……”


    宋普吸了一口氣,道:“拿過來。”


    第二張小紙條上依然是澹台熠飄逸的字跡,“宋卿可還生氣?”


    宋普氣笑了, 感情他還知道自己會生氣!


    宋普將小紙條捏成一團, 眼不見心不煩地丟了出去,閉上眼睛不作他想。


    翌日清晨,宋普高燒轉了低燒,又喝了一劑苦得讓人皺眉頭的湯藥, 精神勁頭才好了許多。


    燈籠伺候他吃了早膳,很有幾分為難地道:“少爺啊,你給人家回個信吧,昨天一晚上飛來了十幾隻鴿子,院子裏都快塞不下了。”


    宋普嗬嗬了一聲, “你給人家都放回去,幹嘛全拘著?”


    燈籠道:“奴婢也是想著少爺如今生著病, 不好回信,讓鴿子兩手空空回去反倒會讓人失望。”


    宋普便沒了聲音。


    燈籠看他不說話,便也不敢吭聲了。


    宋普又躺了一會兒, 燈籠又噔噔噔地跑了過來,衝宋普道:“少爺,府上發生大事兒了。”


    宋普問:“發生什麽事了?”


    燈籠道:“剛才來了一隊金甲衛,將二房老爺給抓走了!”


    宋普:“……”


    他想追問,可惜燈籠隻是一個下人,也不懂內情,因而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臨近中午的時候,老太爺就過來請人了,宋普有些預感,也沒說什麽,便去了。


    老太爺如今八十歲高壽,恐怕是嚴厲慣了,到老時,眉目依然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宋普與他從來都不親,腦海裏也沒有什麽和他相處的記憶,因而麵對起來,很有幾分尷尬。


    不過還未等老太爺說話,宋國公就急匆匆地趕到了,衝老太爺說:“爹,此事與阿普又有什麽關係?他還病著,若是受寒加重病情可如何是好?”


    老太爺冷冷道:“那你弟弟便該去死了?”


    宋國公無語凝噎,頓了一會兒才道:“此事應當是有什麽誤會,我下午會去覲見陛下,請陛下明察。”


    老太爺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兒,很有幾分疲憊地道:“玉容,你是大哥,無論你二弟做了什麽,都是一家人,宋家乃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你明白吧?”


    宋國公臉色不大好看,“兒子自然明白。”


    從老太爺那裏出來,宋國公與宋普解釋道:“你二叔被抓,說是他與項王山的土匪有過書信聯係,陛下從項王山的土匪頭子那裏搜出了你二叔的親筆信,又在你二叔那裏搜出了土匪頭子的信,證據確鑿,恐怕……”


    宋普一時迷茫,不知道說什麽。


    宋國公說:“老太爺找你,恐怕也知道你在陛下麵前……因而來找你從中說和,求情。”


    他想到澹台熠說的立後,就犯難,他昨夜和宋母一宿未睡,如今眼下都有黑影了,臉色看起來也不是很好看,他頓了一下,問宋普:“你與陛下,究竟是怎麽回事?”


    宋普想到此事就來氣,想到澹台熠幹完壞事就跑,跑完了用飛鴿道歉,就覺得更生氣了。


    宋國公見他不吭聲,便道:“不是你爹我不讓,陛下那種人,你與他談情說愛恐怕都是占便宜,但玩玩可以,萬萬不能讓陛下當真,立後一事,若是傳出去,對你能有什麽好話?陛下若是一意孤行,你也要勸住他,我不管你和陛下的事情,你心裏也要有些注意。”


    宋普:“……”


    宋普聽到宋國公的話,無語凝噎,他竟然對他說出這種話並不感到意外。


    “……爹,你就不在意我斷袖嗎?”宋普想撬開他的腦袋瓜子看看他到底是什麽腦回路。


    宋國公一哽,幽幽地道:“我在意有用嗎?也難怪你說不想成親,感情是喜歡男人,不過有句話爹與你說明白了,陛下能看上你,也是你的福氣,若你是女子,陛下立你為後,那真是光耀門楣,畢竟我們家都還沒出過皇後,但你是男子,真應了陛下,成了陛下的皇後,那名聲也不好聽,因而私底下談情說愛,你爹我管不著,但放到明麵上,弊大於利,我不同意。”


    宋普說:“那這話你要與陛下說了。”


    宋國公:“……”


    他哪裏敢。


    項王山土匪牽扯到了宋普二叔宋之明,事情似乎明朗了起來,畢竟宋普與他也有些愁,宋之明報複他也是情理之中。


    但問題是,宋普知道那些土匪並不打算傷他性命,段息親口說過等結束後要放他下山,這就很說明問題了。


    若是宋之明,他能放過他嗎?恐怕是不能的。


    宋之明就是一個替罪羊。


    宋普和澹台熠都心知肚明,但宋普以為澹台熠不知道,猶豫了很久,還是讓燈籠將那些飛鴿的信拿了出來,一一看了起來。


    第三張小紙條,澹台熠寫道:“孤雖有錯,但孤與宋卿的事情已過了明路,已證孤對宋卿的真心日月可鑒,且立後一事嶽丈嶽母遲早都要知道,孤也是提前些許,宋卿答應孤,隻準氣一晚上,明日便不準生孤的氣。”


    宋普氣笑了,團了團這張紙,反手一丟,繼續看。


    第四張小紙條,澹台熠寫道:“孤知道宋卿有病在身,不好回孤的信,但身邊也沒有一個會寫字的奴才嗎?給孤一個回信難道會累死那個奴才?”


    澹台熠的氣焰逐漸囂張。


    宋普沒了脾氣,麵無表情地又丟了這張信,看了下一張。


    待看完澹台熠所有來信,他決定繼續晾著澹台熠。


    這一晾便又過了三天,宋普終於又活蹦亂跳了。


    而澹台熠也消息靈通,當天就召見宋普進宮。


    宋之明與土匪一案似乎並不明朗,因而人到現在都還被押著,宋國公也無能為力,隻能言語暗示暗示一下宋普,讓他探探澹台熠的口風。


    宋普便問宋國公之前覲見澹台熠結果如何,宋國公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聖意難測。”


    他對澹台熠執意要立自己兒子為後這事豈是並不是很看好,但此事又暫時隻是他們兩家知道,作為臣子又豈能輕易改變澹台熠的主意,因而便這麽耽擱了下來。


    宋普倒是到現在都沒有消氣,或許是戀愛期也導致他敏感了不少的緣故,他對澹台熠明明都知道做什麽會惹他生氣還去做這一事感到無法言說的憤懣。


    這歸根究底,還是因為澹台熠不夠尊重他,自己的意願淩駕於他之上,可能也是因為他不敢對澹台熠發火的緣故,澹台熠也覺得他能輕易的被哄好,所以恐怕也沒有太重視他的心情。


    當然,宋普也知道澹台熠比之前已經好了很多很多,至少他還能說出“孤錯了”這三個字。


    但這也不能讓宋普消氣,宋普覺得他這句話,還帶著隱含的意思——孤知道錯了,孤下次還是會這麽做。


    也就是說,沒有誠意。


    不過宋普再見到澹台熠的時候,倒是能感覺到從他身上隱隱散發出來的委屈氣息,他如太陽一般耀眼的麵容此時微微凝著,金眸注視著宋普,聲音都壓輕了些,“今日宋卿臉色看起來好看了許多。”


    宋普麵無表情地道:“陛下也是。”


    澹台熠欲言又止,頓了一會兒,幹脆將人全都遣散了,待隻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澹台熠才伸手要去握宋普的手,“宋卿——”


    宋普避開了他的手,涼涼地道:“陛下日理萬機,怎能把時間浪費在臣身上,陛下還是好好的處理國政,造福梁國才好,臣可不想做禍國殃民的妖孽。”


    澹台熠一哽,怒道:“誰敢說宋卿是禍國殃民的妖孽,孤要他好看!”


    宋普道:“沒有誰,隻是臣這麽一說。”


    澹台熠看著宋普,伸手過去,捧住了他的臉,要去親他,“宋卿啊,孤好想你,宋卿想不想孤?”


    宋普伸手一擋,澹台熠那形狀優美漂亮的薄唇便親到了他的手背上,“臣不想陛下。”


    澹台熠退開了些許,眼睛一眯,震聲道:“孤不信,孤這麽想宋卿,宋卿竟不想孤?!”


    他一邊說,一邊不信邪,又湊了上去,勢要親到宋卿的臉。


    宋普幹脆兩隻手將臉捂得嚴嚴實實,絕不讓澹台熠親到一點皮膚。


    澹台熠聲音都委屈起來,“宋卿怎敢如此?”


    宋普悶悶地道:“臣如何不敢?這是臣的臉,臣想讓陛下親,陛下才能親,臣不想讓陛下親,陛下就不能親。”


    澹台熠沉默地捧著宋普的後腦勺,沒有說話了。


    宋普沒聽到他再說話,微微遲疑了一下,手指分開了兩條縫朝澹台熠看去,卻是看見了放大臉。


    隨即,他的手背便感覺到一陣溫熱的濡濕感。


    “孤真的錯了,宋卿要如何才能原諒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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