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季本能地把眼神放到弘義館的後麵,其實有一排高大的房子擋著,什麽也看不見。<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你是說那裏啊,不就是十八棵槐嘛,有空我領你去玩兒。”小季若無其事地說道,似乎去那裏沒有什麽難度。


    “十八棵槐?”這個名字引起了我的興趣,莫非有十八棵大槐樹?


    小季不置可否,故意賣關子。“有沒有十八棵大槐樹去了就知道啦。”


    “對了,王冊不是去辦進慈寧宮的手續嗎,你怎麽沒去?”


    “我本來是要去,看見你一個人在這閑逛,就過來啦。”小季說道。這丫頭是個粗人,對辦手續那些瑣碎事向來不上心,一般是能躲則躲,都交給王冊去辦。王冊出於對她的好感,也就全包了。


    我們兩個人在廣場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烈日當頭,一會兒曬出一身汗。我們隻好往太和殿的須彌座上走,廊下12根高大挺拔的紅油漆大柱子,人站在柱子底下才會真切感受到自身是多麽渺小。


    此時的太和殿剛剛經曆了一次大修,重新展現在世人麵前時一掃往日的陳舊破敗,變得金碧輝煌美輪美奐。站在廊下遮陽的地方,才覺得涼快了一些。我和小季並肩站在殿門前的丹陛上,居高臨下看著廣場上的人流,一時想不起用什麽詞來形容,接踵摩肩?人流滾滾?波濤澎湃?亦或許人流如潮更合適。


    “你對太和殿了解多少?”我問小季。其實對於在故宮工作的人來說,這個問題顯得太小兒科。不過小季不同,看得出她對文物和古建築不是很熱心,甚至可以說有一些抵觸。真想不出這個丫頭為什麽會得到胡所長的特招。


    “我其實也不是很了解。”小季回應道。這個回答倒不出我的意料。


    我們兩個信步走到太和殿裏麵,大殿裏很寬敞,不過供駐足的地方有限,很多地方都用紅綢條子拉起了界線,遊人不準跨線。


    “這就是金鑾殿啊,皇帝上朝的地方。”小季望著七層台階上的金漆寶座發呆。看得出她不是經常來這個地方,或者說很少來。


    “你看電視劇看多了吧。真正的皇帝早朝可不是在太和殿,而是在前麵的太和門或後麵的乾清門。明代在太和門,清代在乾清門。時間大概是早晨的六點到八點。”我糾正小季的常識性錯誤。(.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


    皇帝在門洞子裏早朝,聽起來很多人都不相信,事實上確實如此。大冬天,早上六七點,皇帝在門洞裏召見群臣,北風呼嘯,飄著白毛雪……那場麵想想就覺得發冷,當皇帝也不易啊。難怪有些皇帝抵觸上朝,明嘉靖皇帝二十多年不上朝,萬曆皇帝更是三十年不上朝,創下了中國曆史上皇帝不上朝的記錄。


    大概是受到明亡的教訓,清代皇帝上朝議事則成為一種慣例,地點在乾清門,名曰“禦門聽政”。大冬天裏上早朝肯定非常冷,於是增設了帷帳,帷帳後麵加龍椅,乾隆時又加了地毯,這樣皇帝冬天上朝還暖和一點。


    小季一直沒什麽表情,似乎對我的故事不感興趣。倒是一直對著高台上的金漆寶座發呆。“這個寶座一定很值錢吧?”小季發問。


    聽到這句話我才意識到小季對文物是多麽的外行,隻知道她對文物不感興趣,沒想到她是個十足的外行。以前真是高看她了。在她眼裏,文物就跟值錢劃等號?


    “這個金漆寶座學名叫髹金漆雲龍紋寶座,通體都是黃花梨雕鏤而成。後麵的髹金漆雲龍紋七扇大屏風也是通體黃花梨製作。這座寶座可以稱得上是故宮的鎮館之寶了。新皇帝上位,舉行登基大典才會使用,平時上朝是沒機會坐一坐的。”我說道。


    “是啊。這個寶座真好,真想上去坐一坐。”小季喃喃地說道。


    我的一雙眼珠子差點掉下來,小季的話不光是外行了,簡直是造孽啊!這是一名故宮工作人員該說的話?我趕緊拉著她往外走,得嘞,姑奶奶咱趕緊走吧,省得丟人現眼。我越來越懷疑胡所長的動機和眼光,招這麽一位姑奶奶進故宮到底為了什麽?


    “說起這座髹金漆雲龍紋寶座啊,還有一段神秘的曆史。1915年12月袁世凱複辟稱帝,將太和殿裏的這座髹金漆雲龍紋寶座移出殿外。自此寶座不知所蹤。直到解放後20多年仍然沒有寶座的蹤跡。一次偶然的機會,工作人員在清理庫房時,無意中發現了這座象征皇權至尊的寶座,自此寶座才重見天日。由於幾十年疏於保養,剛從庫房裏移出來的寶座陳舊不堪,不少地方的描金和漆色都已脫落。故宮裏的能工巧匠們夜以繼日的加班修複,數年之後終於使這座寶座重現昔日輝煌。”我向小季講述著寶座不同尋常的曆史。


    小季似乎沒興趣聽故事,一心想著在寶座上坐一坐。我徹底無語,這丫頭真是另類中的極品。


    中午,故宮的食堂對全體工作人員開放,可以吃一頓免費的午餐。這對我來說還是挺不錯的,至少可以省去賣午飯的周折。這個時間段裏王冊辦好了進入慈寧宮的報批手續,單等著下午開工。


    下午兩點,胡所長招呼我們出發,趕奔慈寧宮。這一次可以說是輕車熟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心裏少了很多顧慮,走路輕便了不少。


    狹長的小巷、斑駁的宮牆、叢生的雜草,行走在其間心情無論如何興奮不起來。曾幾何時,小巷裏也曾人來人往,數不清的宮女太監穿梭其間。歲月淹沒了一代又一代宮裏人,輕輕駐足,仿佛還能感受到一絲歲月的影子,身邊似有宮人腳步匆匆擦肩而過。


    說來也奇怪,天氣明明很熱,隻要一踏進狹長荒蕪的小巷,空氣陡然變涼,涼與熱那麽界限分明,仿佛一步跨入另外一個世界。


    對此胡所長的解釋是兩邊的宮牆太高,遮住了太陽,而且巷子窄而長,利於空氣流動,於是才有清涼的感覺。我不知道這樣的解釋是否靠譜,反正心裏的寂寥和惆悵是實實在在的。


    慈寧宮,紫禁城的宮殿中少有的重簷結構,足見地位之重。當再次打開殿門的時候,一股涼氣襲來,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腐氣,隻有很久沒有人住的房子才有這種味道。缺少生氣的房子進門就能感覺出來,即便外麵烈日炎炎,裏麵仍然是涼的。


    正殿裏堆放著滿滿的文物,各式各樣的都有,木器占到多數,還有一些打著包裝箱,不知道存放的什麽。多數文物上都布了塵土,雖然經過幾次清點,蒙塵仍在。足見當時清點的時候多麽小心翼翼。


    我們四個人沒有耽擱,徑直走向東裏間屋。我下意識看了一眼靠牆擺放的黃花梨立櫃,一對影子木銜環獸頭格外顯眼。頂子上沒有什麽標本貓,真如胡所長所言,是一隻真貓。一張紅木祭案上布滿灰塵,一個人屁股的印記格外顯眼,那是我的傑作。另一張桌案上留有野貓的腳印,還有不知名的小昆蟲留下的印記,在灰塵的襯托下很清晰。看來慈寧宮並非想象中的一片死寂,很多小生物經常光顧這裏。


    胡所長和王冊很快找到了兩件木雕麵具,兩人各抱起一個麵具,輕輕地放在跟前的祭案上。祭案上滿是灰塵,醒目的屁股印記還在,猶如一個造型誇張的蘋果,就印在木雕麵具旁邊,顯得很可笑。


    胡所長和王冊都俯下身對著木雕研究。我也擠過去湊熱鬧。應該說兩件麵具雕工還不錯,深浮雕和鏤雕並用,兩個活生生的鬼臉呈現出來。應該叫木雕鬼臉更合適。從工藝和材質上看出自同一塊木料、同一個雕刻師。應該是一對。


    鬼臉上塗有厚重的漆色,紅漆、粉漆、紫漆、黑漆並用,彼此間的顏色搭配恰到好處,將鬼臉猙獰的一麵體現的淋漓盡致。即便是大白天,看到如此猙獰的鬼臉依然令人頭皮發麻。由於漆色搭配的原因,鬼臉的嘴角有一抹鮮紅,好像帶著血跡。不得不佩服老祖宗的手藝,即便過去了很多年,漆色依然豔麗如新。


    我暗暗納悶兒,宮廷裏最忌諱鬼的話題,怎麽會允許一對鬼臉的存在?而且麵目如此猙獰,公主格格們看見了不害怕?把皇帝嚇著了那可是欺君大罪。


    “好漂亮的臉譜,笑吟吟的,好可愛。”小季在我們身後說道。


    我差點趴在桌子上,這就是小季的審美觀嗎?天啊,這是一個什麽樣的女孩子,心理咋扭曲成這樣。


    連胡所長也被小季的話說愣了,扭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們看我幹嘛?本來就是挺漂亮嘛。”小季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給自己辯解。


    “所長,這就是你千挑萬選,特招來的高徒?審美觀也忒另類了吧。”我故意埋汰胡所長幾句。


    老頭子皺著眉,臉色煞白,顯然氣得不輕。小季丟人就等於他丟人,老頭子臉皮再厚此時老臉也發燙。突然他意識到什麽,往後退出幾步,跟小季並排站住,看了木雕鬼臉一眼,臉上頓時露出燦爛的笑容。


    嗯?老頭子怎麽笑了?我和王冊也跟著後退幾步,跟老所長並肩站立。再看向木雕鬼臉,令人驚奇的一幕發生了:原本麵目猙獰的鬼臉竟然變成了笑臉,五官擠壓在一起,笑的很開心。可以這麽說,剛才有多麽猙獰,現在就有多麽開心。


    真邪門了,幾步的距離就變了表情?我再次湊到麵具跟前,猙獰再次襲來。後退幾步,又變成了笑臉。巧奪天工!除了這四個字真的不知道怎麽去形容。製作此麵具的匠人不僅利用了漆料的顏色變化,還利用了雕刻紋路的深淺變化,甚至還利用了光學原理,將幾種視覺元素巧妙地結合在一起,製作成兩件奇特的藝術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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