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吵架是在七月的第一個星期三。<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這次陳簡自覺理虧,可又拉不下麵子先低頭伏個小。她穿著一件薄荷綠短袖t恤,下麵是一件圍式印花長裙,故意在他麵前走動,弄出不小的聲響。


    可人家倒好,像是捧著琴譜,看著黑色的蝌蚪入了神,眼觀鼻,鼻觀心,偏生不觀她。客廳是亮堂的,陽光漫進來,罩得她心煩。陳簡隻覺得那穿堂風是巫術,要不然怎麽風一漫,簾一拂,她一個大活人變成了空氣?


    她站著瞟他一眼,見他眉眼平靜,嘴角輕抿,不為所動。


    她站了會,又入了臥室,出來時捧著一麵橢圓的鏡子。那鏡子是她最近的心肝寶貝,舊貨市場裏淘回來的,好生漂亮,不知經了幾代人的手,金色浮雕的背麵,略有磨損,仍見匠心的別致。


    她握了鏡把,走過去,拉出白色長背靠椅,咯吱一聲,在上麵坐了,依著承鈺旁邊。她不動聲色瞅他一眼,接著麵朝向玻璃鏡麵,像模像樣地講:“魔鏡啊魔鏡啊,誰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人呀?”


    她有模有樣地問完,手一伸,將鏡子擺在了承鈺麵前。承鈺抬眼,就見擦拭光潔的鏡麵裏,映出自己的臉。


    他心中餘怒未消失,垂眼,並不搭理。


    陳簡磨牙,心裏罵他句小心眼,卻也未放棄。她收回鏡子,又開了口問:“魔鏡啊魔鏡啊,誰是陳簡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男人呀?”


    說完又是一伸出,鏡麵的光罩上他的臉。承鈺心中氣消了,但仍舊不想立馬給她一個好臉色,於是不鹹不淡地哼了一下,嘴角勾勾。


    誰料到陳簡飛速收了鏡子,一邊眼睛瞟他,一麵快速地說:“魔鏡啊魔鏡啊,誰是這個世界上最小心眼的男人啊?”她飛速地講完,以迅雷不見掩耳之勢又將鏡麵遞了過去。


    承鈺立時氣笑,扔了琴譜,伸手就要來捉拿她。陳簡輕叫一聲,靈活去躲,大笑。她落入承鈺懷裏,環住他脖子,依順極了,在他耳邊輕輕地講:“不生氣了?”


    承鈺扳過來她的臉,挑眉問她:“陳簡啊陳簡啊,誰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講理的女人啊?”


    誰知她麵不改色地立刻去答,捏他一下耳朵,說:“笨蛋,我呀!”


    承鈺又是生氣又是好笑。<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九九年七月下旬的時候,承鈺開始為八月中旬去土耳其伊斯坦布爾的音樂會準備。行程安排在八月十六號。那是個橫跨歐亞兩州,深受□□文化影響的國家。這個國家在曆史上經曆過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極盛時期,卻也不可避免地走上衰敗,成為西亞病夫,並最終在一戰血腥車輪的碾壓下分崩離析。


    十四號的晚上,他們臥躺在床上,看一部bbc關於奧斯曼帝國的紀錄片。


    裏麵轉述了一個故事,關於土耳其傳奇皇後許蕾姆蘇丹。這個來自烏克蘭的女人作為女奴被獻給當時奧斯曼的國王蘇萊曼一世大帝,她不僅獲得了自由民的身份,更是獲得了大帝的愛情登基為後,扳倒原先的皇長子,成為奧斯曼曆史上有有名的“奸妃”,改變了帝國在曆史中的前進方向。


    畫像中是一個麵龐光潔圓潤的斯拉夫女人,紅衣,眉眼精致,麵目沉靜。


    陳簡關了電視,覺得這個故事有幾分浪漫,但想到一個女人從能從女奴爬到至尊,這裏麵的手腕和故事背後的風起雲湧波瀾詭譎,卻也叫人膽戰心驚。


    她對承鈺講:“她一開始肯定也哭過,後來發現哭也沒用,就漸漸地不哭了。”


    承鈺已經閉了眼,有幾分困意,就對她講:“難道你同情她?她讓自己的兒子繼位,她兒子卻不是個好皇帝,能當好皇帝的皇太子卻被她害死了。”


    陳簡覺得他講的有幾分道理,在國家的存亡與興衰麵前,個人的眼淚與辛酸是放不上台麵的。可是她轉念一想,又覺得兩個人討論的角度不同,他這是在偷換話題。


    她不知怎麽得莫名感性起來,於是抱了他的臂膀,對他講:“我和你講的不是一個概念,我們來評評理”


    承鈺輕蹙了眉毛,想:我不和你評理,你是沒有道理的。於是他說:“我要睡覺。”


    陳簡說:“說完再睡。”


    承鈺說:“說了你要生氣。”


    陳簡:“我不生氣。”


    承鈺想:我已經不信你了。於是他仍舊閉了眼,放緩呼吸,不吱聲了。


    陳簡聽了半天,見他跟本沒有半分合作的意思,也隻好悻悻作罷。


    第二天,十五號的晚上,陳簡掀開被子,鑽進去。她躺好,不知怎的,又想到昨日那事。陳簡閉著眼靜靜地想:若是一輩子做人奴仆,受盡欺淩被人踩在腳下□□而死,不如做那惡人上的惡人,縱然被人唾罵一世,也能威風顯盡大笑而去。


    於是她睜了眼,又提了昨天的話頭,更加描述了一番。承鈺想:這女人怎麽不依不饒。但他還是開口說:“你這樣是走在極端女權的懸崖上,很危險。”


    他們為這個問題辯了一下。隨後陳簡說:“大清已經亡了,我沒想到你竟然還有男權至上的思想。”


    承鈺被她一句話噎到,回想了剛才自己說的話,覺得句句在理,哪裏有什麽男權思想了。他想:你這是又要不講理了。


    做人吃一塹長一智,承鈺不知道在她這裏吃了多少的虧,真是夠他長到三十歲都受用了。他早就學了個乖,知道在這個時候要閉緊嘴巴,多說多錯。


    可陳簡偏偏要他開口。於是他閉眼,緩緩吐出幾個字:“老佛爺,您說的什麽都對。”


    陳簡被他敷衍的樣子氣笑了,她翻個身,沉沉地壓下來,兩手撐在他腦袋旁邊,做出威壓的樣子,說:“小鈺子,你是不是要上房揭瓦?”


    承鈺對著她的眼睛,感受到溫熱的呼吸。他飛速地親了她一下,說:“你說什麽都對。”


    陳簡低下頭,親他的嘴巴,軟軟的嘴巴。承鈺輕按她的腦袋,回應。


    兩人氣喘籲籲地分開,她伸手,環他的脖子,把頭放在他的胸膛上。那裏有心跳,有力的心跳,生命的脈動。


    她閉眼,覺得他真是好,又溫柔又好。這般想著,她胸口就澀起來。


    可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時候,他們又吵架了。兩人還沒來得及和好,承鈺便要去趕飛機,她本來要去送他,可現下不想了,於是回到房裏午睡。她閉眼聽見行李箱的聲音,迷迷糊糊有人進了房間,手碰到她的耳朵,嘴唇輕貼了下她的臉。


    可她已經半睡半醒,不久後便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腦袋下壓著枕頭的地方,有硬硬的東西。她揉眼睛,去摸。摸出一張卡,□□,上麵貼了字條,是密碼。密碼是兩人生日的合成數字。


    她攥著卡想:嗬,我是會向金錢屈服的人嗎?


    她確乎不是會向金錢屈服的人,然而她卻向無聊屈服了。下午的時候,陳簡百無聊賴地拖出了一個大的紙箱子。這隻紙箱與鏡子一同來自跳蚤市場。箱麵用大塊透明膠帶封口,裏麵密密包著塑料膠帶,8厘米長,薄薄的一層堆疊一起。


    她挑撿起的時候有問過賣家這裏麵什麽內容。賣家卻答我也不知道。


    好奇心作祟,她還是買了回來。


    陳簡找了放映機,關了燈看。燈光滅了,黑暗中隻有屏幕中不甚清晰的影像。膠帶的主人是一個1912年出生的普通法國人,一生漂泊未娶,無親無後,人生幾十年,死後隻留下了這些世界各地抓拍的影像,不知緣何流入了舊物市場。


    這些鏡頭中,有風暴後平靜的海麵、東方絢麗的舞者、馬丘比丘的迷霧、納.粹飛過天空的戰鬥機、曼哈頓閃爍的霓虹、維多利亞港吞吐船隻,綠色蛾蟲拱著身體緩緩蠶食樹葉……


    成千上萬的畫麵,沒有主題,零散而雜亂。一個人的一生,就這樣在舊物市場裏被賣掉了。陳簡聽著放映機的聲音,隻覺得自己的一生也隨著過完了,心裏悲涼難忍。很快她昏昏沉沉睡過去。再睜眼的時候天已經透黑了,淩晨時分,放映早已結束。


    她關了機器,房間一下子寂靜無比,幾乎讓人感覺回到世界初始的時候,這寂靜叫人不舒服,於是陳簡開了電視,手裏收拾東西,耳朵在聽。突然她手中的動作就停住了,她有些僵硬地轉身,那電視畫麵中女主持人下方的新聞報條上寫著:


    土耳其中部和西部地區發生裏氏7.4級強烈地震。


    陳簡原本蹲著,此刻扔開手中東西,猛地起身,腦中一暈,差點栽倒。幾秒後她腦袋清明過來,啪啪把燈都開了,去桌子上握住電話機。她手裏出了汗,心跳的也有點厲害。她去撥承鈺的電話,不通,轉入了留言服務。她轉身跑到臥室裏,去翻電話薄,找到此行有關人員的號碼,一個個撥過去,還是不通。


    她扔了電話,撥號上網,查土耳其的地圖,伊斯坦布爾在西北部。她對自己說:不是地震的中心。她又去查新聞,地震剛剛發生,傳過來的消息不多,隻知道震中在凡省姆拉迪耶縣,傷亡人數還在統計中。


    陳簡稍微安了心,又回到客廳撥電話,仍舊是轉入語音留言。她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胡亂洗漱一通,躺倒床上強迫自己入眠。


    隻是今晚的這個夢終究是不踏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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