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海訓場回來,已經是9月25號了,離國慶節也沒幾天了。趁這個連隊訓練管理的非忙期,郭凡與連長商量,準備把今年的假休了。郭凡現在想念的不僅是自己的父母、妻子,還有乖巧伶俐不滿三歲的女兒。


    提起妻子和女兒,郭凡滿心的愧疚。


    他和妻子是2001年結的婚,妻子懷孕以後,他就趕回了部隊。幾年的軍旅生涯,郭凡對男女之事不甚了了,更沒學會如何當老公。現在,妻子懷孕了,他更不知道如何作父親。這一切來得都太突然。這讓天天呆在“男兒國”的郭凡手足無措。十月懷胎,對一直在軍營的郭凡來說可能過得相對蹉跎,可對郭凡的妻子郭紅來說,那可是一個孕育新的生命,脫胎換骨的“十月圍城”。為了不影響郭凡的工作,所有的苦和累、辛和酸,郭紅一字都沒透露給郭凡。即便是自己的母親因農間勞作摔傷了腿,郭紅都沒吱一聲,硬是把這件事抗了下來,一邊忍著因孕期反應不斷引發嘔吐,給身體帶來的不適,一邊照顧著躺在病床上的婆婆。這都是郭凡後來才知道的。


    真正令郭凡難以忘懷的那一幕,是得知妻子即將臨產,他匆匆往家裏趕的那一天。想起那一天,他的心尖就泛起陣陣酸楚。


    他記得很清楚,那一天是2002年1月2日,因為洋曆新年那一天他是在火車上過的。轉了幾次車後,父親用拖拉機把郭凡從公路邊接到了村裏地下的地邊。


    “凡兒,你看,郭紅在地頭那裏等你呢。”父親指了指坐在地裏的一個人,從拖拉機上回頭說。


    “那我從這下吧。”父親把拖拉機停了下來,讓郭凡下了車。


    “爸,你先回去吧,我和她走回去。”郭凡示意父親先開車把行李拉回去。


    看著拖拉機遠去了,郭凡一回頭,才發現郭紅已經從地裏站了起來。廣闊的麥田裏,小麥已經發芽吐綠,略顯生機,但北方的幹風把揚起的黃土覆蓋得麥尖上到處都是,倒把嫩綠的世界壓遜不少。郭紅拍了拍身上的黃土,把軍綠大衣用力裹了一下,向郭凡招了招手:“還愣哪幹啥?過來扶一把唄。”


    聽郭紅一喊,郭凡才緩過神來,鼻子一酸,立刻跑上前去,“恁冷,跑這幹啥咧?”一結婚郭凡就走了,再見新娘子已是十個月之後,郭凡也不知道說啥好了,就這麽提溜出一句,像寒暄一樣,他怎麽也找不出久別勝新婚的那種感覺,隻覺得喉嚨裏有種什麽東西堵著,吐又吐不出來,咽也咽不下去,哽在那裏。


    “走,回家吧。慢點。”郭凡扶著她下了土坎,從葫蘆溝往家裏走去。


    “想我了嗎?”郭凡把這句話在心裏念了又念,始終沒問出口,他覺得那有點肉麻,又是走在農村小道,似乎有點不合時宜。


    “現在,身體反應大嗎?”麵對懷孕即將臨產的妻子,郭凡還沒有學會如何照顧孕婦,但那種關切之心、心疼之意,從他的眼神中可以體現得淋漓盡致。


    “還行,預產期就是這兩天。”郭紅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照顧自己,回答得很堅強。


    三四百米的路,他們走了很久很久,彼此之間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但又不知道該如何痛快地表達。


    托上鄰居的關係,郭凡自己也通過高中同學在縣醫院找了人,以備應急。果不出兩天,1月5日,郭紅就感覺身體不適,他們就趕緊用一輛農用三輪車把郭紅拉到了醫院。醫生建議住院待產。


    醫院裏真是人滿為患,連走廊裏住的都是陪產的家屬。托上關係,郭凡好不容易給郭紅找了一個三人病房。戰友小寧聽說了這件事,主動從家裏搬來了一張行軍床,解了郭凡晚上休息的難題。人親不親,一有事就體現得非常精準。


    呆到晚上,醫生一看郭紅臨產跡象不明顯,建議喝蓖麻油催產。郭凡和郭紅他倆也沒經曆過這種事,也就同意了。還真湊效,吃了還不到半個小時,郭紅就反應得很激烈。郭凡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隻能按醫生建議扶著她在走廊裏走來走去,等待那驚天動地時刻的到來。


    深夜,在母親的陪伴下,郭凡把妻子送進了產房。隨著嬰兒的那一聲啼哭,一個新生命從天而降。


    淩晨一點,女兒被從產房抱了出來,而郭紅因為生產時不順利,還要做進一步的手術。本來是順產,按照醫院的規定和本人現狀,當天生完就可以當天出院,看來郭紅要吃更多的苦了。


    淩晨一點半,郭凡看到妻子終於從產房裏出來了,一顆懸著的心才算放下來,不自覺地把兩個已經攥成拳頭的手伸展開來,甩了甩:總算母女平安。對郭凡來講,這是最重要的。


    “怎麽不下奶呢?”第二天,郭凡又遇到了新的難題。因為**內嵌,郭紅不能正常哺乳。郭紅看著旁邊嗷嗷待哺的女兒,摸著脹得要命的胸部,還要忍著手術後的疼痛,心裏極不是個滋味。


    “老公,你過來吸一下吧,看能不能吸出來。”郭紅的決定讓郭凡猝不及防。郭凡看了看滿病房的人,臉一下紅了,這,他哪裏好意思。但她這句話迸發出來的母愛,讓郭凡終生難忘。為了女兒,一個女人可以公開自己最妖羞、最隱私的部位,這就是母愛的無私和偉大之處。沒有辦法,為了女兒能吃上母乳,郭凡不得不去買來吸奶器,不得不再次讓她的母親、他的妻子經曆人為的痛苦。她——郭紅,讓郭凡更加堅定了對她終生不變、至死不渝的愛。想讓一個男人徹底、堅決地愛上她的女人,產房是最好的教育基地。


    在醫院住院的五天時間裏,郭凡經曆和見證了很多。


    一對雙胞胎,在農村衛生院生產,因生產時大人難產,被急匆匆送到縣醫院,但因路途太遠救治不及時,大人不幸遇難,雙胞胎也因吸氧過度而氧中毒;


    一個身材矮小的女人,中午還是愛人的鄰床病友,下午就因生產時大出血離開了人世,獨獨留下了還沒吃上一口奶的骨肉……


    不知道是因為醫療條件受限,還是醫生太過冷漠,抑或是醫生太忙了、太累了……


    眼看郭紅的身體慢慢恢複,郭凡跟醫生進行了溝通,想把最後兩天的藥在家裏更換,以求能有一個更好的環境。但妻子的傷口至今都愈合得不好,為這事,郭凡撈了不少的埋怨。


    這也成了郭凡心裏一道很深的傷口,每次提及它都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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