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濤家的深井挖了整三天,才終於出水了。老匠人絞著軲轆上的繩子從井底出來的時候,渾身上下都被泥糊滿了。即使是這樣,也掩蓋不住老匠人又挖出一口好井的得意:“我給選的這好水位,又打了這麽深,我再給你整個好井台,你這井傳幾輩子都不愁沒有水!”


    林遠濤也十分高興:“借你老吉言了。快到屋裏,預備好熱水了,你老也洗洗。這井底水可涼。”


    老匠人帶著徒弟在林家做了幾天工,不但痛快地得了工錢,也受了好款待不提。村裏雖然沒有人再雇人打井,但是找老匠人選地方看水脈的倒是有不少。特別是地多的,又不挨著河邊的,想著得了指點自己動手挖一挖,也省的旱的時候幹著急。


    林遠濤幹脆好人做到底,留老匠人多住兩天,給村裏頭好好看看。老匠人在村裏走遍了,有的地方能挖出水來,有的地方挖不出,還有的地方雖然底下有水脈可是太深,非得找挖井匠人動手不可的……一時之間,打井成了村裏人人都要議論幾句的話題。


    “你還說咱們打井太過顯眼,你看,如今村裏頭差不多的人家都要打口井哩。”林遠濤拿起個饅頭咬了一口,“你這饅頭比一般人家都做得好。”林遠濤自覺不是什麽大戶人家,沒什麽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特別樂意在吃飯或者晚上躺下後和周瓦商量事情,顯得兩人親密。


    “我勁兒大,揉的麵當然好。”周瓦不以為然,和別的當家主君比起來,他也就剩下勁兒大一個優點了,“別人家都是在地裏打井呢,自家吃水還是靠村裏頭那口大井。別人都說過好幾回酸話了。”酸話什麽的自然不會有人當著他的麵說,是有人傳給他的。


    聽說周璋家的挺著大肚子在村裏說周璋沒用,挑個水都費勁,不知道以後有了孩子用水可怎麽辦呢。又是前輩子沒修下的,沒有那闊綽勁兒,能在自家院子裏挖口井。


    “都說是酸話了,別搭理他就完了。”林遠濤不以為意,“咱們日子比別人過得好,就免不了被人說兩句。也別想著名聲不名聲的,日子過得好是真的。”以後要是真買了後頭的山地,養起了蠶,說閑話的還不知道有多少呢。


    “我還能有啥名聲?就是跟你說一聲。”周瓦要是有多看重名聲,以前也就沒辦法把周家那一攤子撐起來了。


    “對了,過兩天就五月節了,咱趁著今兒天好,上縣城逛逛得了,置辦點兒過節的東西。”林遠濤看看外頭響晴的天,雖然說現在住在村裏了,縣城裏要好的該走動還是得走動。也帶著周瓦多出去走走,老呆在村裏消息都不靈通了。


    “行,李進家的還說我要是去縣城讓我給帶點兒東西呢。等會兒到他家門口我問一聲。”李家村離縣城也有三十多裏,馬車跑得快沒什麽,走路去也是挺遠,平常也難得去一次。


    因為快過節了,李成也想著到城裏走動走動,他家也有牲口,就套了車和林遠濤搭伴進城。有兩輛車進城,不少村裏人就借光搭車也進城去看看。林遠濤和李成兩個人自然應允,到時候他們去辦他們的事,回頭回來的時候接上人就行了。人多熱鬧,一路上說說笑笑的,也就半個時辰就到了縣城。在城門口大家夥分了手,約了下晌還在城門口見。


    林遠濤帶著周瓦徑直到了相熟的鋪子,讓掌櫃的給配上粽子等湊四樣節禮。


    那掌櫃的與林遠濤相熟,麻利應道:“還和往年一樣?您放心好了。”林遠濤道:“今年多加一份。”對周瓦解釋說:“這家鋪子是我相熟的,以往的節禮都是在他家買。老錢掌櫃的人辦事最牢靠,隻要錢給的痛快些,就再妥當不過的了。”又對掌櫃的道:“這是我家裏的。若是我不在家,我家裏的出來辦事是一樣的。”


    那錢掌櫃就道:“知道,現在這幾家誰不知道你娶了哥兒都不舍得出門了,輕易不到街麵上來。如今想見你一麵都不容易呢。”又對周瓦道:“哥兒莫聽你當家的,我老錢辦事最講究了,我從來都說你家來買辦東西記賬年底一起算都行,你家當家的怕我蒙他從來不肯。以後有什麽事盡管找我就是了。”


    幾句話的功夫,店裏的夥計把幾份禮都包裹好了。那錢掌櫃的親自遞過來:“知道老林你忙,不虛留你們。改日閑了進城裏來到家坐坐。”


    周瓦離了店裏才開口:“這掌櫃的怎麽這樣客氣?”還記帳什麽的。


    林遠濤把東西拿到車上放好,讓周瓦也上車:“熟人,和他有些生意來往。以後慢慢跟你說。我在縣裏還是有幾分麵子的。”


    林遠濤帶著周瓦拜訪了些人家,有縣裏的小吏,衙裏差役,還有以前見過的陳捕頭和石家兄弟。都是進了門略坐一坐,送了禮,說兩句話就走的。林遠濤出了門跟周瓦說:“以前我做些買賣與他們相熟了,多認識些人總沒壞處的,逢年過節的走動走動,遇事也有個能幫著說話的人。”


    “我明白。這也是應當的。”周瓦也知道這個道理,林遠濤帶著他出門走動也算是認認門,萬一有林遠濤不在或者顧不過來的時候,就是自己應當出麵的了。


    林遠濤對周瓦這一點很滿意:周瓦出門,不論去什麽人家,都不縮手縮腳的。和人說話也是大大方方,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臉上不露怯。到底是支撐過家裏的人,比一般村裏沒見過世麵的漢子都強一些。


    “行了,咱這過場就算走完了。”林遠濤把馬車存在集市外,“走,咱也去逛逛去。買點兒過節的東西。”


    縣裏的集市當然是熱鬧的,又趕上要過節,賣粽子葉的,賣長命縷的,賣香包的,賣雄黃酒的……各式各樣的攤子讓人眼花繚亂的。除了這些攤子,還有店麵裏的買賣就更多的了:布店裏擺出了新鮮花色的料子,收起了春秋天的厚重布料;糧店裏也擺出了包粽子用的糯米;肉鋪子裏這幾日也都多殺兩頭豬來賣……


    林遠濤和周瓦拉著手慢慢逛著,林遠濤想著天熱了起來,周瓦隻有幾件自己給預備的衣服,就有心給他添幾件薄的。就拉著他進了布店。


    周瓦還不會裁剪衣裳,幹脆就買了現成的成衣。周瓦一想也是,這也不是一時能學會的,就大方的挑了幾件素淨的顏色:“我不愛那花衣裳,我長這樣穿那個也不相配。”


    “我也愛看你穿素淨的,看著特別利索。”林遠濤也讚同他這話,周瓦膚色偏蜜色,穿點兒素色反而好看。


    兩個人挑了兩件衣裳,林遠濤又讓夥計給挑了塊時新花樣的布料給包起來。周瓦就知道是給他娘家的禮了。平常不走動,過節的時候還是的送節禮的。不過周瓦想想這節禮送出去估計也換不回家裏一塊布頭,就有些喪氣:“給他們什麽好的也是沒用。”


    “看在你阿姆的份上。”林遠濤也不樂意搭理周家,但是怎麽也得給周瓦做臉。


    周瓦情緒有點兒低落,林遠濤幹脆帶他到擺攤的地方去逛。擺著攤子的東西基本都比店麵裏的便宜,但是來往人多,熱鬧,正適合周瓦。


    果然,什麽桃木梳子,篦子,自家的醃菜,草編的帽子,藤條編的籃子,……實在熱鬧。人就是這樣,有時候家裏缺點兒啥自己都看不出來,看見賣的才想起來。反正好些都是幾個錢的事,周瓦買了不少零七碎八的東西,這下子倒是想不起娘家的鬱悶事了,買完東西心疼起錢來了。


    “這你心疼啥?又不是買了不用?”林遠濤好笑起來。


    “你知道啥?這樣的東西我自己也能編出來,現在居然還花錢買了。”周瓦翻看著自己買的籃子,“編的沒有我好呢,居然花了兩個錢。我現在也開始敗家了。”


    “別想了,這不馬上就能用了嗎?”林遠濤把零碎東西都放在籃子裏提著,“你還會編這個呢?沒聽你說過。”


    “村裏差不多的都會,不過我花樣編的多,別人就不如我了。”周瓦說,“不過後來家裏頭忙,就沒心思弄這個了。”


    “那行,你要是編的好,我給你找個活,讓你把今天花出去的錢再掙回來。”林遠濤稍微一合計就想到了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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