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很快,村裏人身上的厚棉襖換成了薄棉襖,外頭的雪也開始化了,浸的地上濕濕的。


    林遠濤又帶著周瓦進過城,請梁大夫給把把脈。他們家裏頭就兩口子過日子,也沒個老人能在這些事情上指點指點,林遠濤心裏頭實在是放不下。梁大夫顯然也對林遠濤這頭一個孩子很重視,每次號脈總要兩隻手都換過,仔細瞧過才行。


    雖然家裏頭開著醫館,可是梁大夫從一開始就不讓周瓦吃什麽安胎藥之類的。老人家講究是藥三分毒,缺啥要食補。再者,周瓦的身體實在是很爭氣,大人孩子都很好,也不像那不聽話的,使勁兒的給自己進補,補得肚子老大,那樣的隻能等著生的時候遭罪了。


    饒是如此,梁大夫還是叮囑林遠濤:“每日裏多扶他出去走走。這月份大了,肚子穩當,多走動走動隻有好的。隻是別閃了汗受了涼就行。以後過個十天半個月的,就帶他來看一回。算著日子應該是五月裏生,也就是兩個月的工夫了。”


    林遠濤答應了,卻不急著走,從車上搬下壇子醃蘿卜幹,並幾個白蘿卜來:“這個時候菜少,有醃的蘿卜幹,還有地窖裏存的白蘿卜,我們嚐著倒是沒糠,就是沒有剛收的時候水靈,味兒倒是還不錯,留著加個菜吧。”


    梁大夫高興起來:“這蘿卜送的倒是是時候,現在正是沒有菜吃呢。昨兒家裏頭的還抱怨,土豆都開始長了芽子,白菜也發蔫,酸菜倒好,隻是沒的日日買肉來配它。”


    林遠濤就道:“去年蘿卜剛收下來就醃了好些,就是算著這時候缺菜吃的。我家裏頭有好些,吃完了隻管說,我再拿來,保管你能吃到新菜下來。”


    林遠濤這蘿卜幹也不隻是給梁大夫送來的,他主要是順便給縣城裏的酒樓飯館的送些來,看看好賣不好賣。反正這時節,除了白菜豆腐就是土豆酸菜的,甚至有些蘿卜存的不好都糠了,正是家家都缺菜吃的時候。城裏人可不像是村裏人那麽能湊合,就著鹹菜條也能下飯。差不多的人家還是要有兩個菜的。


    哪知林遠濤遠遠的被錢掌櫃的看到了,死活拉到店裏頭去說話,說是有小秦的信。


    這錢掌櫃的實在是會做人,進了店先請周瓦坐下,又誇他肚子形狀好,一定生個結實的小子出來。周瓦隻管笑著聽他說好話。


    林遠濤聽得不耐煩:“這話說的,我兒子還能差得了?你找我有啥事?小秦不是有信來,信呢?我送了菜去酒樓,還急著回去呢。”


    錢掌櫃的就道:“你這人,急什麽?信不就在這兒呢。拿回去隻管慢慢看,我過兩天還有人要過去平州府,要給小秦帶信兒隻管來找我。我找你是有事:如今天氣開始暖和起來,眼看豆腐不如之前放得住,你倒是勤快送點兒。再有,你車上拉的什麽菜?我怎麽聞著醃菜味?”


    林遠濤答應道:“行,往後我隔一天給你送一回豆腐。車上是秋天裏醃的蘿卜幹,要賣到酒樓飯館裏頭去的。”


    “瞅瞅,你賣豆腐的時候就能想到我,如今有了醃蘿卜幹,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留兩壇子給我賣?”錢掌櫃道,“如今家家都缺菜吃,有了新鮮的,誰家不買兩斤回去燒菜?”錢掌櫃隻管吩咐夥計去林遠濤車上:“挑大壇子抱兩壇下來咱們賣。”


    林遠濤哭笑不得,道:“你就不能好好說?讓別人瞅了,還以為你這是明搶呢。”


    錢掌櫃又端出一張笑臉:“我可不搶你的,我拿你多少東西,照價算錢給你就是。就當是給我那還沒出世的小侄子,存點兒零嘴錢。”就算錢給他。


    周瓦看得熱鬧,道:“還是等你賣了再說吧,小心味兒不好,讓你折了本錢。”


    錢掌櫃扒拉著算盤珠子搖頭:“以前吃過老林醃的菜,知道味兒好我才要他的呢。不把錢給的利索些,他就不肯給我留幾壇子,都要賣給酒樓裏的了。”


    周瓦有些好笑,看來這城裏頭的人是缺菜吃的,要不錢掌櫃也不能這樣。周瓦想到這,心裏頭突然微微一動,開口問道:“錢掌櫃,你這裏要新鮮發的豆芽不要?”


    “黃豆芽綠豆芽?”錢掌櫃的問,“如今缺菜,自然是要的,隻是肯發豆芽的少,又賣不上多少價,沒人肯做呢。”


    周瓦就道:“錢掌櫃的要是要的話,以後送豆腐就一起送過來。”


    錢掌櫃當下就給了定錢:“咱們都是信得著的人家,你隻一樣先送十斤過來,賣得好,再加。”


    周瓦笑著答應了。


    等出了門,林遠濤就問:“你這是給你香草哥他們想的法子?”


    周瓦點頭:“人家賣牲口的人家催著他去取牛呢,去年冬天裏已經留了定錢了。眼見著再過些天,再熱些,豆腐就放不住,就得做的少了,他正愁呢。”


    林遠濤就道:“你隻跟他說,實在缺錢了隻管張口才是。他們兩口子我都是信得過的。”


    周瓦搖頭:“香草哥要強著呢,輕易不肯跟人開口的。他們家老爺子一直也沒斷了藥,錢花個沒夠呢。”


    “你瞅著啥地方,咱家能幫的就幫吧。”林遠濤說,“也就是救救急,李成不是走的挺穩當了,話也說得清了?過了這陣子,肯定就緩過來了。”


    周瓦點頭:“我再勸勸他。”


    林遠濤給酒樓裏送了醃蘿卜幹,酒樓的人跟他也是認識,開了一壇子嚐了味,當下就把車上剩下的都留著了,又做好做歹的問了林遠濤家住哪:“要是不夠了,我就打發人上門去拿。”


    賣蘿卜幹的錢,林遠濤轉手就交給周瓦收著。周瓦顛著分量不輕的錢袋,有些吃驚:“這些蘿卜竟然能賣出這個價?讓人知道了,以後家家地裏都種蘿卜了。”


    林遠濤拉著周瓦又去買骨頭買魚:“那倒是不能。家家都種蘿卜,那就賣不上價了。何況這蘿卜不值錢,值錢的是我醃蘿卜的手藝!”


    周瓦就誇他:“果然能耐,啥地方也能讓你找出錢來。”


    林遠濤就道:“不到處尋摸錢,可怎麽養家呢?眼瞅著又要多一張嘴了。孩子他阿姆,給點錢我砍點兒排骨!”


    ***


    回去之後,周瓦就先找了李進家的說了豆芽的事。李進家的果然高興了:“我可不跟你客氣了,就占了這個買賣。瓦片,你這回可是救了我的急。”


    周瓦就道:“這算啥?也就是順道的事。豆芽子發出來,就讓俺家那口子順便帶過去。這細水長流的,也能剩下點兒。”


    李進家的就道:“我承你的情就完了,等孩子出來,小衣裳都包我身上。”又道:“我得跟虎頭他阿姆說一聲,他跟我一樣難,我跟他倆合夥。”


    “香草哥,你手裏頭錢要實在不夠,就跟我說一聲,先把定的牛拉回來再說。”周瓦勸,“都留了定錢了,再說俺們家那口子也說呢,你們人品都是信得過的,先拿點兒錢應應急也不算啥。”


    李進家的有些意動,下了定金的牛,不買的話留的定金可就拿不回來了,而且今年種地,老爺子肯定幹不了活,家裏頭還得有個人伺候他,一下子少了兩個勞力,沒有牲口得多吃力。


    不過,李進家的還是先問了一句:“瓦片,你家林遠濤真是這麽說的?可別是你自己拿主意,到時候不好交代?”


    “真是這麽說的。”周瓦道,“我騙你幹啥。瞅瞅,上趕著要把錢借給你用,還這麽費勁兒。”


    李進家的就道:“行,回頭我讓毛頭他爹過來跟你們當家的說,先借幾個錢用著,慢慢再還你們。”


    晚上,林遠濤跟周瓦說起小秦的信:“這小子說時候還早呢。他到時候先托人把桑蠶卵送回來,等到柞蠶卵好了,他再帶回來。”


    周瓦就著急起來:“也不知道咱們這樹能活多少棵?到時候要是樹葉不夠吃可咋整?”


    林遠濤道:“放心吧,我上後山看過,樹皮都泛青,肯定活的不少。我不是跟小秦說過少試驗點兒桑蠶嗎?他不能多拿。”


    周瓦這才放下心來,又問:“也不知道小秦在那頭過得好不好?那麽大點的人,還是在外鄉。”


    林遠濤就笑:“他走的地方可是比你多,你用不著操心他,肯定過的好。”想了想又道:“我像他這麽個歲數的時候,也是到處走的。”


    周瓦撇他一眼:“你能耐,行了吧?”


    林遠濤故作受用的點點頭:“下回誇別人先誇誇我。瓦片,晚上想吃啥?”


    ***


    村裏頭有去了下窪子的,有兩個人回來了。他們是回來拿薄衣裳啥的:“下窪子那活也不算多重,吃的睡得也不錯。俺們在那,眼瞅著有人幹活,天天結工錢呢。趁著現在還沒種地,俺們合計著再多幹幾天,掙點兒錢。”


    這兩個人給村裏頭去了下窪子的人家都帶了信兒,也幫著帶了薄衣裳過去。


    等到這倆人上門找上周家的時候,周阿嬤和周璋家的都不相信:“周璋那時候是沒說去下窪子啊?不就是在以前的地方嗎?”


    那帶信兒的人就說:“這俺們不知道,反正在下窪子是瞅見他人了,也沒跟俺們住一起。他特意托俺們給他帶衣裳,還有再多帶雙鞋,他腳上的磨得不成了。”


    周阿嬤忍不住就眼淚出來了:“我的兒子,咋就跑到下窪子去了?這得啥時候能回來啊?”


    帶口信兒的人就勸:“周阿嬤,這可是好事,過了十五天,幹活就掙錢,平日裏都沒地方找這好事去。再說你家周璋腿腳不好,人家都用他了,你得替他高興啊。你哭啥啊,咱村裏頭不是那麽些人都去了嗎?都好好的。”


    周璋家的顯見的就比周阿嬤冷靜得多。他把懷抱的孩子放到周阿嬤懷裏,轉身去給周璋收拾東西,衣裳鞋襪的包在一個大包裏。還托那人給周璋帶話:“讓他放心多幹些時候,家裏頭不用他操心。對了掙的錢別胡亂花了,家裏頭好幾張嘴等著吃飯呢。”


    那人也不樂意再跟哭哭啼啼的周阿嬤說話,痛快答應了:“放心吧,那地方想花錢都沒地方花去。我還得上別人家,先走了。”


    等人一走,周阿嬤又衝著周璋家的淌起了眼淚:“巧哥啊,你咋那麽狠心?就讓你當家的在外頭那麽幹活啊?腿腳多不好。再說了,過一陣不種地了?就剩下俺們幾個在家,能頂啥事啊?”


    周璋家的把孩子抱起來哄著:“他就是在家也頂不了啥事啊?種地,那些地他能種過來嗎?還不如在外頭掙點兒錢。到時候我在家種上兩畝口糧,剩下的地佃出去,秋上還能收點兒,這不就夠了嗎?周璋這頂門立戶的漢子,咋也得掙點兒錢養家吧?”


    “他腿腳不好……”周阿嬤哭著道。


    “人家不是沒嫌他嗎?照樣給錢的。”周璋家的不耐煩了,“阿姆,孩子餓了,你去給孩子熬點兒米粥去。別說啥腿腳不腿腳的了,有腿沒腿都得吃飯!”


    下窪子幹過活的人回來這一趟,倒是讓好些人打消了對下窪子的恐懼,也有家裏頭人手有空閑的,打聽起下窪子的事來了。等著種完了地,閑下來上下窪子幹幾天活,掙點兒錢也是不錯的事啊。特別是年紀輕的,已經有了還幾個商量好了的,要結夥過去呢。聽說下窪子港口修完以後,那一年就有老多大船來往了,到時候還不得跟縣城裏頭一樣的熱鬧?要是能在那找個活,不比在村裏頭土裏刨食的強?


    下窪子服徭役的人有的留在那再幹些天,也有到了日子就回來了的。李遠帶著這些人回來了。這下村裏頭人活動的心思都穩當下來了。李遠也算是有見識的人,有啥事幫著拿個主意,村裏頭也都是信得過的。


    李遠作為裏正,倒是不反對村裏人農閑的時候到下窪子去幹活,不過,他看的中最重的,還是種地:“都把家裏頭地都種好了,再說旁的。這地裏頭才是咱莊稼人的本分,那下窪子現在是挺好,幹活按天給錢,但是誰知道那邊修到啥時候啊?別整的兩頭空!”


    想了想又道:“縣太爺也是讓先回家種地的,家裏頭人口少的都打發回來了,說是樂意幹得等種完地。你們瞅瞅這官都這麽說了,俺們肯定的聽。”


    一番話,總算把躁動的村裏人安撫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各位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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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一下養蠶的事,我是真心沒有養過,家附近也沒有。但是查的資料,東北這邊柞蠶還是很有名的。大體上是春蠶結繭產卵,作為秋蠶,收的是秋蠶的蠶繭。好像是叫二化性。現在有技術想要把二化性改成一化性的。如果有懂這方麵的朋友,可以留言跟我交流一下。如果這方麵內容有疏漏,大家指出來吧。


    ps:暖繭什麽的,好像是要的。另外,絲綢什麽的肯定比一般的布貴,而且放柞蠶是利用山上的柞樹林裏,不耽誤種田,所以總的來說,會比一般種地的要掙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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