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虎頭他們的事耽誤了兩天,但是林遠濤去下窪子還是得去的。


    林遠濤坐在桌子邊上吃飯,周瓦且忙著把給他收拾好的東西一樣一樣的又檢視過。林遠濤這回過去,那麽些認識人在那,像是陳捕頭那樣的,見他肯定不能空著手,這帶的東西也就比往常要多。


    林遠濤放下碗,抓緊時間去跟夏生親熱一會兒,又跟周瓦道:“這回出門,肯定的在那盤桓兩天,算算日子,未必能在十五趕回來。我要是趕不回來,就讓小秦預備過節的事。”林遠濤叮囑抱著飯碗的小秦:“我不在家,你就把外頭的事先放放,有啥事給你瓦片哥幫把手。過節的時候,多上縣城買點兒現成的吃喝。一年就一回八月十五,也別虧著自己。”


    小秦把嘴裏的飯咽下去,開口道:“放心吧,林哥。你回來的時候,肯定哪哪都是妥妥的。”


    周瓦也說:“出一回門就囑咐一回,放心吧,俺們心裏頭都有數。”


    林遠濤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林遠濤先是到了縣城,把節禮給各家送了,又到了梁大夫那裏站了一站。出來又到了錢掌櫃那裏兩個人嘀咕了一會兒。最後,又到集市上采買了各式能放得住的吃食酒水,這才趕著馬車往下窪子去。


    上回去下窪子,還是在年前,天寒地凍的,林遠濤騎著馬,著實著了不少得罪。不過收獲也是好的,幸虧年前他下手快,親自過去相中了地方,回來又花了錢,才能在年前把地契啥的都辦下來,落袋為安。等過了年,下窪子修港口的消息正式傳出去的時候,下窪子的地,價格翻了幾番不說,也不好隨便買賣了。因為這事,縣裏頭幾個知根知底的還敲了林遠濤幾頓好酒飯。


    這回去下窪子,林遠濤已經沒有那種急迫的心情了。八月的天,早晚天氣涼,其他時候不冷不熱的,倒是一年裏頭難得的好時候。


    林遠濤悠悠的趕著車,迎麵倒是有不少坐了不少人的馬車騾車往縣城那邊走。那都是在下窪子做工,現在趕著回去過節兼收地的。林遠濤與他們擦肩而過,也能聽見他們說說笑笑的,笑聲裏頭帶著掙了錢的得意與對家裏頭的念想。


    ***


    下窪子在縣城東南邊,離縣城也就是兩百多裏地,但是和縣城這邊的情況卻是大不一樣。


    下窪子從北到南,那是越走越低。而且下窪子境內,那是大大小小的河差不多有十幾條,流經了下窪子直奔入海。


    這地方的氣候其實要說起來,其實要比縣城裏那邊要好些,最起碼冬天的時候沒有那麽冷。可是這裏的人,那日子過得,比縣城那邊要差遠了。


    要說起來,下窪子的人個個都是一肚子的苦水。


    下窪子地勢低,幾乎都是水田,種稻子。要是風調雨順的,其實比別的地方還好。可是這麽個地方,春天旱,夏天澇,時不時的還有大風冰雹啥的。


    風調雨順的時候太少了。


    如今卻是不一樣的。下窪子這地方讓當官的看重,修了港口了。


    以前那些便宜的不得了的地,現在爭著搶著的買,都不一定買的著。下窪子的人還想象不到,日後這港口開始通航之後會是啥樣,就是現在天天這麽熱熱鬧鬧的修港口,他們就嚐到了不少的甜頭——壯勞力能有份活幹,其他的人,也能從給這些幹活的人做飯、縫補,或是做點兒衣裳鞋子來賣,都掙得不少。至少,今年和去年相比,日子好過了不知道多少。


    二百裏的路,林遠濤昨兒還是打了個尖。等到他到下窪子的時候,已經快到晌午了。他先不聲不吭的去了自己的地那裏,從他站的地方,都能看見正在忙碌的工地。等以後港口修好了,他這裏到港口那真是方便極了。轉悠了一會兒,才找人打聽了一下陳捕頭所在的地方。


    “陳老哥,這大半年的沒見,可是清減了。”林遠濤離得老遠就開始跟陳捕頭打招呼。


    “哎呦!林老弟!”那陳捕頭聽到林遠濤的聲音,回頭一看,立即臉上露出了笑,“我就想著你這幾天能到了。”說著,就迎了過來。


    林遠濤笑道:“你都給我捎了信兒了,我肯定趕緊就得過來啊。”說著,林遠濤提起手裏頭的包裹:“瞅瞅,擱縣城裏頭買的,都是你愛吃的。”


    陳捕頭立即高興了,拍拍林遠濤的肩膀:“還是你想著我!走,咱哥倆喝兩盅,好好嘮扯嘮扯。”


    陳捕頭樂意跟林遠濤來往,對他的事也上心,就是因為林遠濤這人手裏頭有真本事,而且對人那真是沒的說,辦事讓人熨帖。


    就像是現在,他管著這邊的事,手裏頭的也有點兒權利。可是別人找他辦事,那都是後找上來的,送也是送點兒錢啥的。錢當然是好,可是你送他也送,陳捕頭收了錢辦事,也就是那樣了。林遠濤就不一樣,他們倆可是老交情了,以前他就是個捕快的時候,林遠濤也沒慢待過他,稱兄道弟,遇事也不含糊。從來沒有說用你朝前,不用你朝後。而且現在來了,還能記著給他帶點兒合口的東西。不說東西貴賤,那心意他就不一樣啊。


    林遠濤和陳捕頭推杯換盞。陳捕頭這些日子在這監工,那也是憋悶的夠嗆。有油水是有油水,但是這地方也是夠荒涼的,啥酒樓飯館的,一個都找不著。


    陳捕頭大口的咬著林遠濤給他帶的縣城裏老字號的燒雞,又喝了一盅,滿足的咂咂嘴:“還是你夠意思啊!不枉我好好幫你‘招待’了你那大舅子那麽長時間。”


    林遠濤就一笑,給他斟了一盅酒,然後舉杯跟他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陳捕頭也笑著喝了,對林遠濤道:“你那大舅子,嗨,那就是讓鞭子抽的少了。剛來的時候,幹活磨磨唧唧的,一會兒腳疼一會兒腿疼的。我也沒理他。他們幹活,我就給他們五六個人分一堆,一天幹多少,不幹完就別歇著。你猜怎麽著?他讓他們那一堆的人給收拾兩回,幹活立馬就利索了,啥胳膊腿的,一點兒毛病也沒有了!”


    林遠濤就又一舉杯:“多謝你教他!”


    陳捕頭正饞酒的時候,立即就又喝了。把杯子一放,道:“後來他們徭役完了,我直接把他扣下來。”陳捕頭搖一搖頭,“他一個屁都沒敢放,讓幹啥活幹啥活,那可真是聽話。我也沒多關照他,就是怕他太孬,工錢給他讓人搶去,是他最後走的時候才給他結了的。”


    林遠濤聽到這,眯了眯眼睛,就知道周璋過的咋樣了。心裏頭覺得可算解了點兒恨,麵上卻不漏,道:“咱們別說他了,沒意思。陳大哥,這港口啥時候能通航,有個信兒沒?”


    陳捕頭看著林遠濤道:“好,好,不說他了。我知道,你那哥兒給你生了兒子了,想必你收拾大舅哥就下不去手了。下回要收拾他你再找我,我不跟你家屋裏頭的說。”陳捕頭嘿嘿笑了幾聲,就差沒說林遠濤現在有了兒子,不敢惹周瓦了。


    林遠濤懶得跟他解釋,周瓦對周璋,那要是有個由頭能動手,周瓦絕對不帶手軟的。


    說起通航的事,陳捕頭正經了起來:“這通航的事,我聽那大人們好像提過一句,說是過年六七月份就能差不多了,還說這邊得修好幾年,一邊進船一邊修啥的。”


    林遠濤點點頭,心裏大概有了底。又想起一件事來,就問:“陳大哥,我多一句嘴:你現在在這監工,到了過年通航了,你有啥打算沒?是回縣裏啊,還是就在這邊了?”


    陳捕頭就砸了一下嘴:“回縣裏頭,那也就是那樣了。不瞞你說,我這大半年撈著的好處,比在縣裏三年加起來還多,要讓我回去,我還真有點兒舍不得。要留下,那也不是啥簡單事啊。再一個,這到底不是縣裏,這時候行,以後咋樣也不好說。縣裏頭得的少,但到底是長久。我這一時還真沒想好。”


    林遠濤就沒再說啥。轉而與陳捕頭喝起了酒,胡侃起來。一時酒喝得多了,話趕話的,不知道咋就說到了林遠濤走平州府的事了。林遠濤一張嘴,舌顫蓮花的,把個熱鬧繁華的平州府說的是活靈活現,聽得陳捕頭向往不已。


    末了,林遠濤說:“這平州府,人說以前也沒啥,後來也是修了個運河,水路上船來船往,一下子就發達起來了。”


    兩個人喝的都有點兒多,腦袋都有點兒木了。等陳捕頭第二天睡一覺起來,後返勁兒的想起來這句話,一跺腳道:“這個林遠濤,說話非得拐彎抹角的!”


    等林遠濤外出回來,陳捕頭就拉著他商量起了事。


    ***


    緊趕慢趕的,林遠濤還是沒趕上過回家過八月十五。主要是陳捕頭老拉著他商量事,讓他幫著出主意。不過他也沒幹呆著,到人家家裏頭買了好些螃蟹和海貨的一車拉回來了。


    林遠濤回到村裏的時候,村裏頭正是一副忙碌的景象,家家都開始收地了。


    路過地頭的時候,不少人跟林遠濤打招呼。


    “這是上哪去了?今年收成好,我瞅你家地裏頭的豆子也好呢,趕緊收吧,要不熟大發勁兒了,一碰豆粒都掉地裏了。”這是眼裏心裏都是莊稼的人。


    “進城了?才回來啊?”這是羨慕林遠濤認識縣裏頭人的。


    好有一些跟著下地幫忙的小孩子,見了林遠濤更是親,跟著林遠濤的馬車,一口一個林叔的叫著。


    林遠濤一一應答著,最後幹脆把車停下,在車裏頭拿了買的糖塊分給小孩子:“甜甜嘴吧。”


    周瓦正坐在院裏頭收拾鐮刀、鎬頭啥的。家裏頭的地眼瞅著也得收了。現在家裏頭,他還得在家帶孩子,小秦的蠶也得有人照應著,實在沒工夫下地。但是周瓦總要提前把要用的農具收拾好,等林遠濤回來直接就能用。


    虎頭和毛頭先手拉手跑進來了,告訴周瓦:“瓦片舅舅,林叔回來了,還給俺們糖吃了!”他倆在地裏頭揀稻穗呢,林遠濤說在城裏頭給他們帶了描紅本子,李遠就開口讓他們過來了。在他眼裏,凡是跟念書有關的,那都是大事。這稻穗啥時候不是揀?肯定沒有描紅本子重要。


    倆孩子啪啪的跑到屋裏去看悠車裏睡覺的夏生,周瓦控製不住的起身迎到了門口,果然看見林遠濤趕著車往家裏頭走。


    周瓦臉上就露出笑來,又不由自主的抻了抻身上的衣裳。林遠濤也看見周瓦了,甩著鞭子甩了兩個響,拉車的馬就小跑起來。轉眼間就到了近前。


    林遠濤一拉韁繩,從車上跳下來,拿眼睛在周瓦身上從上掃到下,問:“想我沒?”


    周瓦就道:“這麽幾天,誰想你?”還是忍不住問:“不說就去兩天嗎?咋這些天才回來?”


    林遠濤湊到他耳邊,道:“等我晚上慢慢告訴你!”又抬頭大聲道:“咱兒子咋樣?我給你們帶了好東西回來了。”趕著車進了院子。


    林遠濤拉著周瓦的手,離開幾天他就有點兒想了。想周瓦,惦記兒子。不像以前的時候,一出門兩月三月也沒啥放不下的。把這人攏在身邊,這心裏頭就踏實了。林遠濤想,人家都說成家立業,其實真是有道理的。有了家,就像是給野馬罩上了籠頭,風箏拴上了線。辦事想事,心裏頭都要想想家裏頭咋樣,有個思量、懼怕。


    林遠濤摩挲著周瓦的手,這大白天的,他的瓦片最多也就是讓他親近到這個程度了。


    周瓦也是心裏頭惦記林遠濤,也就是這時候,要不平日裏,青天白日就在院子裏,誰來都能看見的,周瓦連手都不能讓他拉。


    拉車的馬不耐煩的刨著蹄子,甩甩脖子。不過兩人誰也不想動彈。


    “瓦片舅舅!夏生醒了!”毛頭扯著嗓子喊。


    周瓦趕緊把手一抽:“你趕緊把東西卸下來,給馬也飲飲水喂喂料。我瞅瞅夏生去。”轉身就進屋去了。


    “瓦片舅舅,你臉咋這麽紅呢?”這是毛頭的聲音。


    “外頭日頭曬的。”周瓦的聲音,“來,讓開點兒,我給夏生把個尿。”


    “哥,外頭這麽熱哪?我咋沒覺得?”


    “咱倆幫著林叔拿東西去吧。”虎頭覺得瓦片舅舅的眼神有點兒不對,趕緊拉著弟弟出門。


    “你們兩個臭小子!”一個小腦袋上彈了一下,“來,瞅瞅我給你們買的描紅本子。好好寫字,知道不?”


    “知道!”捧著本子愛不釋手。


    “行了,拿回去給你爹看看去。晚上到家裏頭來吃飯,我帶了螃蟹回來了,讓你們嚐個新鮮。”


    周瓦聽著外頭的響動,自言自語道:“就會在孩子麵前裝相!”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藍色之暖、sophia94、zozozo的地雷


    明天去學習,估計會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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