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前的村子本來就應該熱鬧,隻是今年額外的熱鬧起來。不但是本村的人高興地準備著過年的事物,還有不少外村的親戚過來走動。這來串門的少不了帶上點兒禮物——或是一塊肉,或是幾把果子。這做主家的也少不了要盛上一碗熱湯,請親戚們上炕坐了,好好嘮嘮嗑。


    “這幾天,總有外村的到咱們村裏頭來打聽養蠶的信兒!”李遠給林遠濤拿了應該分給他的野豬肉,對林遠濤說。


    “就沒有問咱村裏頭人咋修林子咋養蠶的?”林遠濤笑著問。


    “有!咋沒有?!”李遠道,“不但有問的,還有想請了咱村裏頭人去幫著修林子的呢!都是親戚裏道的,咱村裏頭人也都為難呢,好幾個人都來找我拿主意來了。我說,還是得跟你,跟小秦兄弟說一聲。這蠶咋養,還是得你們拿主意!”


    這幾天李遠被人纏得是焦頭爛額的。其實說心裏頭話,李遠讓外村人捧著哄著的問養蠶的事,要說心裏頭沒點兒得意,那是不可能。可是李遠心裏頭也清楚,去年說是村裏頭人都養蠶了,其實還不是小秦把種蠶都預備好了,連平時咋養,也是人家小秦說一步,大家夥做一步。現在讓村裏頭誰出來好好說說咋養的,恐怕是說不明白的。所以,屋裏,無論是被人拍了多少馬屁,灌了多少迷湯,李遠心裏頭這點兒是清楚的。


    林遠濤現在是拿定主意把養柞蠶在這十裏八村的推廣開,隻有家家養戶戶養,這蠶絲產量才能上去,才能更好地講價錢,賣了好價錢,自然有更多的人養蠶,如此往複,才能更好。這頭幾年,蠶種是握在自家手裏頭的。買了自家的蠶種,蠶絲就要交給自己來發賣。就算過幾年,養蠶的人多了,也有人弄到或者自己會留蠶種了,也不要緊,總有人念著自家的情分的。


    因此林遠濤就說:“既然都是親戚故舊的,就告訴了又能怎樣?總不能隻能咱們村裏頭掙錢,讓別人幹看著,那不是招人恨呢嗎?我這最開始養蠶,因為啥?還不是地少林子多,不得已嗎?想必來問的肯定也是山裏頭的人家?”


    李遠就一拍膝蓋:“可不是嗎?有的村,比俺們李家村還偏呢,在山溝溝裏,地又少又薄,就是林子多!”


    林遠濤笑道:“再有來問的,隻管說就是了。養蠶的人多了,對咱們隻有好處。也別想著隻有咱們養,賣的價錢就高——沒有這樣的事!北邊養蠶的少,南邊可不少。咱們這邊養蠶的多了,咱們出去說話才有分量。說不得,以後咱們自己也能織綢子!”


    李遠就高興起來:“是這麽個理,啥事幹的人多了,這才興旺呢!我就跟他們說去,再有來請去幫忙的,讓咱村裏的隻管應下才是呢,好不好的,也能混兩頓好酒食!林兄弟,你家小秦兄弟可有空沒?到時候,恐怕人家都是想請小秦兄弟這個真佛呢!”


    林遠濤略一沉吟:“小秦倒是也能去給指點指點——隻是他年紀小,在村裏頭還罷了,讓他一個人去外村,俺們可是放心不下!”


    李遠哈哈一笑:“小秦兄弟現在就是個寶貝!別說你們兩口子,就是村裏頭人也不舍得讓他一個人跑。要是真是推不過,我就安排人陪著小秦兄弟去,保管把小秦兄弟照顧的好好的。”


    林遠濤就點頭答應了。


    林遠濤有事向來不瞞著家裏頭人的。


    周瓦就說:“小秦如今成了香餑餑了!李遠大哥說話也多了些精神頭!可不像開春的時候那麽蔫吧了!”


    小秦把夏生抱在懷裏,摸摸他的小肥下巴:“叔叔去掙錢,給夏生買糖吃!”


    夏生被他摸的癢癢,“啊啊!”叫著抗議。又見炕上放著的一顆蘋果,拉著小秦的手去夠——這東西還是比較金貴的,拿出一顆來,從來都是小秦吃一半,喂給他一半的。小夏生對於怎麽樣能吃到東西,還是比較有心得的。


    林遠濤笑著看著他們,道:“李遠如今是有點兒意氣風發的意思。也是,他家從過完年開始,夠倒黴的,還得靠著自家哥兒掙錢補貼家用,擱誰都得抬不起頭的。”


    如今有人來求他,他這心裏可不就是好受些了。要林遠濤說,李遠這種還知道用家裏頭人的錢會不好意思的,要比李成那樣隻會刮搜家裏人的錢去貼補別人找存在感的,強上上百套!


    最開始李成借著林遠濤的關係和縣城裏頭的人套幾乎,林遠濤並沒有啥看不起的看法。隻是後來李成還要一邊說著自家的壞話,一邊借著自家的關係,就讓林遠濤很不舒服了。更何況,李成要是有本事自己掙了好多錢,那他不管怎麽貼補他侄子別人都沒話說。他又沒那本事,連分了家出去的兒子的錢也刮出來給侄子用,還沒換回來啥好名聲,這就讓林遠濤對李成很看不起了。


    李遠不如李成會鑽營,可是實誠,有擔當,林遠濤瞧著他比李成強。


    周瓦聽林遠濤這麽說,嘴角邊就忍不住露出笑來。村裏頭像是李遠這樣,外頭能辦事,回到家還能體貼一下屋裏頭的,那就算是好的了。隻是比起林遠濤外邊又能掙錢,掙了錢回到家,又都交給家裏人花的,自然還是林遠濤更好些。


    小秦又摸摸夏生的小下巴:“瞧瞧,大白天的,還有弟弟兒子在呢,就開始眉來眼去的!”


    夏生露出光禿禿的牙床和唯一一顆的米粒牙,笑出口水給小秦看:“啊啊,啊啊啊!”


    林遠濤家裏頭幾個人議論著李遠,卻不知李遠也在議論著他們。


    李遠有大事還是會和李成說一聲的:“林遠濤這個人,實在是不錯。如今村裏頭有現在的景象,還是多虧了林遠濤呢。要不村裏一樣的窮,誰會大過年的就上咱們村裏頭來啊?”借了林遠濤的光,村裏頭得了臉麵好處,李遠是高興的。


    李成現在,隻有不需要做決定的事家裏頭人才會告訴他一聲,關於他家親戚的事,大多是瞞了他的——就怕他一時抽風,又把家裏頭的東西搭出去,雖說如今李家是李遠當家,可是李成說出去的話,李遠也不能不認。


    李成如今聽了這話,也說不出啥來了。


    ***


    忙忙碌碌的一個年,之所以是忙忙碌碌,是因為有心想要養蠶的村子,急著找李家村裏養過蠶的去幫著收拾林子,講講怎麽養蠶——過完正月,可就要開始服徭役,留給他們的時間也不算很多了。更何況,林遠濤話說得明白,這養蠶,是地種之外的補貼,千萬不能因為這養蠶的事耽誤了種地。畢竟,這蠶絲可不能糊口填肚子。


    就算林遠濤不說,一輩子土裏刨食的眾人也不會耽誤種地的事。隻不過他這麽一說,讓大家更加覺得他有良心而已。


    時間過得快,天上的風也從西北風轉成了東南風,吹化了積雪,吹軟了枝條,吹得山上蒙蒙一層綠色。


    李進家的肚子已經不小,現在豆腐坊已經不開了,他還是習慣性地過來和周瓦說說話,順便把冬天換下來的棉襖啥的拿過來一起拆洗了。有個人一邊幹活一邊說話總是好的。


    “虎頭阿姆這兩天咋不過來?”周瓦也動手拆著自家幾個人的棉襖,一邊閑話著問李進家的。


    “他現在可是忙著呢。”李進家的道,“大哥領著人服徭役還沒回來,家裏頭的事都得他張羅,還有村裏頭的雞毛蒜皮的事。要我說,大哥這個家,虎頭阿姆也當得一半了。唉,我就沒有他那麽看得開的心,啥事都管,光是操心都累死了!”


    周瓦笑笑不說話,轉而問道:“你們今年種地咋打算的?俺們家那口子還打算跟你們合夥呢!”


    “那就合夥唄!”李進家的道,“橫豎都是俺們沾便宜。就是跟俺們合夥,周家那邊沒啥說法?說你們不照顧親戚啥的?”


    “愛咋說咋說!”周瓦道,“我現在還怕他們說啊?今年周璋服完徭役就不在下窪子那多呆了,到時候他們三口人,還有一頭驢,種那點兒地還種不了?”


    “他們幹啥現在還先跟你說一聲?”李進家的奇道。


    “那不是怕又像去年似的直接讓陳捕頭給扣住嗎?先過來跟我說個情。”周瓦略帶點兒嘲諷的笑道:“我就說,要是不在下窪子那幹活,也行,家裏頭的地今年不許再佃出去,自己動手吧。我是想明白了,非得好好磋磨磋磨他們才行!”


    李進家的也讚成:“得讓他們知道知道你以前的不容易。再說,這以後要是能改好了,親戚麵上也好看。你們不搭理他們還行,等夏生長大了就不好辦。”


    “我才不想那麽遠呢。”周瓦道,“到那個時候說不定都是啥樣了。擱在兩年前,我都想不到我還能有孩子!”


    李進家的免不了又笑話了以前周瓦的傻勁兒。末了又歎道:“周家到底是獨戶,有點兒小心眼兒吧,大能耐沒有,隻要你厲害點兒,管起來也就沒啥。就是李家這些人多,事也多,說起來個個帶著親,有點兒啥事也不好辦。”


    一說到李家,周瓦立即想起來李達他們兄弟幾個:“是李達他們?”


    李進家的停下手下的活,長歎一口氣:“哭著喊著要和俺們搭夥種地呢!說是他們勞動力多,以前對不起叔叔,這回就多幹點兒活盡盡心。”


    周瓦一撇嘴:“李達家的說的吧?誰能信啊?”


    李進家的無奈:“他天天跑到族裏幾個老人家裏頭哭,說啥要和好。”


    “那你們咋說啊?”周瓦問。林遠濤最煩李達他們了,要是李進他們和李達他們合夥,林遠濤肯定不能一起了。


    “昨兒有人去說和,老爺子沒說話呢,虎頭阿姆就說了,上回他們說要孝敬老爺子,結果說俺們家孩子不敬長輩,身上讓打的一塊好皮都沒有了。他們家勞動力多,自己種地就完了,俺們可不敢沾光!”李進家的道,“給俺家老爺子憋得,咳嗽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要是沒有你家老爺子,也不能有那麽些事!”周瓦道,“你們家老爺子原來也不這樣啊,這是哪陣邪風沒吹對?”


    “誰知道老爺子咋合計的?”李進家的沒好氣,“也就他還相信這話。要想幫著幹活,還用特意搭夥嗎?他們家人手多,幹完了自家的過來幫著搭把手不就完了?我覺得,他們是因為自家沒有牲口,想借牲口的光!”


    兩人正說著,夏生睡醒了。周瓦忙把他抱起來把了尿,又喂了水,就把他放到炕上讓他自己玩兒。


    夏生如今已經能爬的很利索了,胳膊腿有勁兒,爬的嗖嗖的,隻要他一醒,真是一時半會兒也離不開人。


    周瓦把拆下來的衣裳拿去泡上,特意跟李進家的說:“幫我看著點兒。”


    等到周瓦泡了衣裳回來,李進家的就笑:“夏生這爬的太快了!”


    周瓦就抱怨:“可不是嗎?一會兒也離不開人!就怕他掉地上摔著!想要幹點兒啥這個難!”


    李進家的就說:“也是,你們家也沒有個閑人。實在不行你就把他綁上點兒吧。”


    周瓦一搖頭:“這個小混蛋!他倒是不認生,誰帶著都行,就是不能離開人。一離了人,張開嘴就嚎,不依不饒的。上回試驗一回,合計板板他的性子,一直哭道嗓子啞了都不行。”那一回,把家裏頭幾個人都給心疼壞了。後來沒轍,家裏頭沒有人的時候,周瓦幹點兒啥,都得把夏生綁身上,走到哪帶到哪。也虧得周瓦勁兒大,身上綁著個小二十斤的肉包子也不耽誤幹活。


    說到孩子難帶,李進家的摸摸肚子道:“等我肚子裏這個出來還不一定得咋辦呢。虎頭嬤嬤歲數也大了,特別是老爺子一病,著急上火的老了不少,怕也是沒有精力帶這個小的,現在帶栓子都不太帶的過來了。”


    “想那麽多幹啥?你生下肚子裏這個,正好是不那麽忙的時候,李進哥一個人還忙不過來?”周瓦道。


    現在外頭天氣暖和了,周瓦也敢在天氣好的時候抱著夏生到屋外轉一轉。夏生到了屋外,輕易就不肯回去。外頭多好啊。林遠濤這個傻爹爹,許是前一陣那個把兒子綁起來導致兒子哭得嗓子都啞了的事情,一直心疼,回到家總要帶著夏生玩兒。夏生一被人抱在懷裏,立即手指外頭,哼哼唧唧的要上外頭逛一逛,這一逛,必須就得到他滿意為止。


    “你就慣著吧!”周瓦埋怨他,“小孩兒哪有這樣慣著的?想幹啥就幹啥?”


    林遠濤嗬嗬一笑:“我今兒進城,找了人預備上下窪子蓋房子,到時候我就得老往那邊跑,兒子就得你帶著了。”


    “定下來了?也好。”周瓦答應著,又嗔道:“那你還慣著他!等你上下窪子了,就隻折騰我一個人!”


    “我這不是沒想到嗎?”林遠濤趕緊說。又說:“你也別著急,等咱們房子蓋好了,我接你們都去那邊住住。那邊靠著海,海味多。”


    周瓦也是樂意的,能出去走走總是好的:“啥時候能弄好啊?”


    林遠濤就說起了他的計劃:“我買那塊地挺大。我留了一塊咱們自家正經蓋一座宅子,等以後下窪子肯定要熱鬧繁華,咱們一年去住幾個月。還有就是把地租給南邊的商人,咱們直接取租子,這是旱澇保收的。還有一塊地,我打算蓋成鋪子,南邊的布料好,北邊的皮子好,接著港口的便,我打算自己也開起生意來。家裏頭這塊就交給小秦還有你操心。”


    周瓦就問:“小秦樂意一直管著這養蠶的事?萬一他要是樂意去港口那熱鬧的地方呢?”年輕人哪有不愛熱鬧的?


    林遠濤就道:“也是,到時候咱們再商量吧。”先把房子蓋起來是正經,有了房子,就算一時開不起買賣,也能租出去賺一筆。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說的不是很明白。是這樣的,正文部分大概還有幾萬字,十幾章的樣子。因為第一篇文大家都說我結束的太突然了,所以提前報備……然後,正文結束可以有番外。至於下一個文,我還沒想好,不過要把異界的坑填一填……


    感謝各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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