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一種新糧食,究竟有沒有資格晉爵?


    這是個爭議性很大的問題,在場的朝臣們大多不吱聲兒,其實沉默也算是他們的一種態度了。


    倒也不純粹都是反對,很多人也在震驚之中忘了說話。


    要知道李欽載今年才二十多歲,這幾年被賜封的爵位像不要錢的大白菜一樣蹭蹭的往上冒。


    李欽載首次被封為縣子是哪一年的事?


    龍朔二年。也就是前年。


    所以,短短兩年間,李欽載從縣子就快升到郡公了?


    不得不說,有點過分了,在場那麽多朝臣為大唐兢兢業業打拚了一輩子,臨老了連個縣子都沒混上,憑啥這乳臭未幹的小子兩年間就能混上郡公?


    這不是立了多大功勞的問題,而是資曆問題。


    二十多歲的郡公,大唐立國以來聞所未聞,天下人若知道了,往好了說,天子這叫不拘一格提拔人才,往壞了說,天子這叫任人唯親。


    後人有首詩,“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說的是東漢一位天子一天之內封了五位最親近的人為侯。


    李欽載若在二十多歲晉爵郡公,或許也會被人寫進詩裏,成為後人辛辣諷刺的對象。


    這也是李勣和李欽載主動站出來堅決反對的原因之一。


    樹大招風,處世一向穩妥的李勣怎會讓孫兒出這種風頭,無端端給政敵送去把柄,繼而連累整個李家的門風。


    祖孫倆態度一致,出奇的默契。


    “請陛下三思,晉爵之議不可取,老臣一家已足夠顯赫,空食君祿而不知如何上報國恩,怎可再受天子恩典,累加於身,誠惶誠恐。”


    李勣的語氣很堅定,這次說啥都不能晉爵,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弊大於利。


    李欽載也道:“陛下,臣若欲晉爵,功名隻在馬上取,若因番薯一物而晉爵,不僅天下人恥笑臣這爵位來得佞幸,臣也覺得無地自容,受此爵位卻無法昂首挺胸。”


    李治歎了口氣,道:“你們祖孫倆真是……白送到你們麵前的爵位咋就不要呢?番薯一物多麽重要,在場的人都清楚,未來千秋百世的天下人都會因此受益,朕賞罰分明,因此事而晉爵,誰敢不服?”


    說完李治澹澹朝在場的群臣一瞥,群臣似乎感受到李治壓迫的目光,紛紛垂頭不語。


    李勣捋須緩緩道:“陛下,欽載對大唐社稷固有微末之功,然君賜之爵,必德行相配,功高德沛者方許之,德不配位,必受其咎。欽載年歲尚淺,修德不夠,貿居高位,恐於不利。”


    李欽載聞言有點不高興了。


    意思呢,當然聽懂了,不但要有功,也要有德,李勣這意思就是自己缺德唄?


    拒絕就好好拒絕,誰也沒稀罕當這破郡公,咋還罵人呢?


    李欽載忍不住低聲道:“爺爺,孫兒的品德也是頗為高尚的,別的地方不說,甘井莊內可謂有口皆碑老少皆宜,尤其深受弟子們的愛戴……”


    李勣冷冷瞪了他一眼:“你閉嘴,顯著你了?”


    李治噗嗤一笑:“景初品德之高尚,朕也是親眼見識過的。”


    君臣說笑幾句後,李治見祖孫倆確實對晉爵一事很抵觸,於是也就不再提了。


    …………


    當夜,李家別院設宴款待李治和群臣。


    今日李勣這位老主人親臨莊子,別院裏的下人們既興奮又緊張,從管事到廚子,做事都戰戰兢兢,生怕哪裏沒做好而被老主人挑了錯兒。


    李欽載見府裏下人們戰戰兢兢的模樣,心裏不由來氣。


    特麽的我在家的時候,你們咋就那麽放鬆呢?不但沒有任何如履薄冰的模樣,反而有事沒事來打擾我的睡眠。


    跟李勣一對比,搞得李欽載這位年輕的主人很不得人心似的。


    別院夜宴上,李勣和李欽載祖孫倆毫無意外成了主角。


    朝臣們趁著酒興,紛紛上前跟李勣和李欽載寒暄敬酒,對李欽載更是殷勤有加,言語間皆是讚譽之辭,對李欽載立下功勞更是如數家珍,好像提前做好了功課似的,李欽載自己都沒記得那麽清楚過。


    大家去快可以試試吧。】


    在座的大多是長輩,李欽載隻好來者不拒,杯到酒幹,幸好這年代的酒不烈,喝起來跟果酒差不多,酒宴的前半場李欽載倒是喝了個豪氣幹雲,贏得滿堂喝彩。


    李欽載也看出來了,當他拒絕了晉爵,李治也不再提此事後,朝臣們都鬆了口氣。


    他們打從心底裏大約也是不願見如此年輕的臣子驟然晉為郡公的,那太嚇人了。


    如果李欽載真接受了,以後在場的人絕大多數見了他都得主動行下官禮,以天子對他的寵信,隻要這貨一輩子不犯什麽低級錯誤,四十歲之前封王也不是不可能。


    哪怕出於人性赤裸裸的嫉妒,今日也沒人樂於見到李欽載晉爵。


    李欽載也不介意,爵位這東西夠用就行,縣侯跟郡公有區別嗎?是吃飯的碗比較大,還是穿得更保暖?


    既然沒區別,自己何苦當那出頭的鳥兒,沒事站在高枝上得瑟,被人拿彈弓打下來?


    酒宴前半場逞完英雄後,李欽載漸覺酒勁上頭,後半場便開始耍賴裝愣。


    就像後世影視劇裏的大俠炫壇一樣,明明一壇酒全倒在衣襟上了,可別人還是轟然叫好,直誇大俠長得平平無奇,難得卻是好酒量雲雲,也不知那些人是真瞎了眼,還是害怕大俠抄刀報複。


    李欽載也這麽幹了,然而得到的卻是在場所有人的鄙視。


    不瞎就好,鄙視沒關係,澹然收下,唾麵自幹。


    感覺自己不太行了以後,李欽載果斷撤出了戰場。


    從前堂屏風後溜走,李欽載來到後院,將崔婕,金鄉和蕎兒都召喚出來,四人聚在後院東偏院裏。


    按照李欽載的吩咐,幾名丫鬟從廚房搬來幾斤木炭,李欽載用火點著了,靜等木炭燒到通紅。


    崔婕挺著大肚子,不時掩嘴打嗬欠,金鄉給她搬了一張椅子坐下,幫她輕柔地推拿肩膀和大腿。


    “夫君不在前堂招待天子和諸位朝臣,把妾身等人叫來作甚呢?”崔婕打著嗬欠道。


    孕婦容易犯困,這時候其實已是崔婕睡得深沉的時候了。


    李欽載神秘一笑,道:“有個好東西,夫君請你們吃,低調點,莫要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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