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酒宴,當場自戕,事件很嚴重。


    往嚴重了說,唐軍可以懷疑倭國國主中大兄有謀刺唐軍主帥之心,往輕了說,也是對初來乍到的李欽載的羞辱,用一條人命來惡心他。


    事情不可能不查,大唐要徹底掌控倭國,就不能容許任何事件超出大唐的意料之外,如果有,必須查清楚前因後果,該殺的殺,該辦的辦。


    酒宴不歡而散,國主中大兄當即被唐軍軟禁起來,在場所有的倭國臣子都被嚴密監察。


    幸好有百騎司所屬隨軍而來,戰時百騎司充當了敵後偵查搜集情報等工作,今日酒宴的突發事件交給百騎司查緝,李欽載很放心。


    回到飛鳥城外的唐軍大營後,李欽載和部曲們才鬆了一口氣。


    事發之後,劉阿四等人一直懸著心,從王宮到出城這段路,眾人如履薄冰護侍著李欽載。


    縱有劉仁願所部唐軍護送,劉阿四也不敢放鬆警惕,畢竟這裏是敵國都城,王宮發生如此嚴重的變故,很難說對方沒有安排下一步。若是半路殺出一群刺客,情況就更危險了。


    直到進入大營,看到連綿不絕的將士營帳,李欽載和劉阿四終於放鬆下來。


    李欽載當然也害怕,沒人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不管是突發的意外還是另有圖謀,回到自己的大營才是最安全的選擇,被一萬將士捧在手心裏嗬護的感覺,美美噠。


    將李欽載送回帥帳,劉阿四抱拳沉聲道:“五少郎請歇息,小人這就帶人進城,連同百騎司查清此事。”


    李欽載沉默一陣,緩緩道:“今日自戕那個臣子,先查清他的身份,然後找出與他有關聯的同僚,殺幾個。”


    劉阿四一愣,不明其意。


    李欽載冷冷一笑,道:“株連蔓引,很難理解麽?不管他為何自戕,不管被株連的人是否冤枉,我既初來乍到,當然要給倭國人立個威,不然別人以為我軟弱好欺,一個個排著隊來我麵前自戳一刀,多影響我的心情。”


    劉阿四抱拳道:“小人明白了!”


    說完劉阿四轉身走出帥帳,一臉殺意地召集了百餘部曲,騎馬離開大營,直奔飛鳥城而去。


    帥帳內,李欽載獨自呆坐,看著桉上的燭火怔怔不語。


    這幾年倭國是什麽情況,李欽載其實並不太清楚,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以李欽載的德行,當然不會主動給自己找事幹。


    但從今日酒宴的突發事件看來,劉仁願駐軍這幾年,顯然對倭國國主和臣民太客氣了,統治政策不夠高壓,這才導致李欽載今日被人狠狠來了一記下馬威。


    國主也好,臣子權貴也好,哪怕權力被剝奪,連自由都受到了限製,他們仍沒有死心,仍不甘心失去所有的一切。


    隨著李欽載來到飛鳥城,許多針對他和唐軍的陰謀大約也開始啟動了,今日酒宴的事件,估摸隻是一道開胃菜,硬菜還在後麵。


    打了個嗬欠,今晚李欽載飲了不少酒,剛剛又一路緊張回到大營,此刻已有些困倦了。


    正要吹燈睡覺,鸕野讚良突然闖進了帥帳,一臉惶急地望向李欽載。


    李欽載也看著她,見她緊張擔憂的模樣,不由笑了。


    “你是在擔心我,還是怕我出了事,唐軍會遷怒你爹?”


    問得很不客氣,盡管前日她侍候自己泡澡,算是一泡之緣,但兩人除了搓澡與被搓,啥都沒幹,鸕野讚良連褲子都沒脫,當然算不上穿上褲子不認賬。


    鸕野讚良見李欽載安然無恙,不由鬆了口氣,垂頭低聲道:“奴婢當然是擔心五少郎有事。”


    李欽載輕鬆一笑:“我沒事,連根毛都沒掉,但今日卻鬧得很不愉快。”


    鸕野讚良心頭一緊:“奴婢剛剛聽說了,但奴婢敢對天發誓,我的父親是冤枉的……”


    李欽載揮了揮手,道:“我現在離你很近,你不要亂發誓,雷劈下來會連累我的。”


    鸕野讚良加重了語氣,道:“奴婢是認真的,父親大人必不知情,那人在您麵前自戕,對奴婢的父親沒有任何好處。”


    李欽載悠悠地道:“你離開倭國數年,期間與你爹連封信都沒通過,你確定還了解你的父親?”


    鸕野讚良一滯,沉默片刻,咬牙道:“聽說事發之後,奴婢的父親被軟禁起來了,不知五少郎打算如何處置?”


    李欽載冷笑道:“出了事當然要殺人啦,不然咧?當年我滅了倭國,如今我再讓他們嚐嚐滅家的滋味兒,幾隻猢猻上躥下跳,以為能拿捏我,我麾下的大軍是吃幹飯的?嗬!”


    鸕野讚良臉色一白,急忙道:“奴婢的父親是清白的……”


    “清不清白,等我查清楚再說,若證實你爹也參與其中,就莫怪我翻臉了,倭國的國主要不要換人,我說了算。”


    …………


    第二天一早,一名百騎司所屬便來到唐軍大營,求見李欽載。


    李欽載沒醒,部曲們不敢放人進帥帳,直到日上三竿,李欽載才懶洋洋打著嗬欠走出來。


    百騎司所屬上前見禮,並稟報昨夜的調查結果。


    自戕那名臣子名叫大江智,是一位高官,官名叫“大納言”,大約相當於大唐官製裏的“禦史大夫”,算是朝堂言官之首。


    這位名叫大江智的臣子昨夜自戕之前,當著李欽載和國主的麵說了一串聽不懂的話,百騎司查訪之後也翻譯出來了。


    大江智昨夜說,倭國名為大唐藩臣,實為大唐奴隸,國主常年軟禁,國境內軍政皆廢,民不聊生,而致天下分裂,盜賊叛逆四起,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國已不國。


    所以大江智請求李縣公上奏大唐天子,還政於倭國國主,今日他言語冒犯上國縣公,自是死罪不赦,願一死相贖。


    說完大江智便戳了自己一刀,領盒飯了。


    李欽載聽完後久久不語,眉頭擰得緊緊的。


    如果隻聽這件事的表象,那麽這位大江智算是一位忠臣,忠臣死諫,以性命為代價,請求大唐還政於國主,盡管雙方立場不同,李欽載還是頗為欽佩這位忠臣的。


    然而,這隻是事情的表象,李欽載根本不信有人說幾句實話就二話不說自戕。


    作為上國縣公,他還沒表示呢,大江智便如此迫不及待地戳了自己一刀,幹啥?趕著去投胎嗎?下輩子有皇位要繼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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