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欽載對鄭俸並沒什麽恨意,畢竟是前任的恩怨。


    但是,有人謀害自己,若他什麽都不做,這也不符合李欽載的性格。


    一個男人最羞恥的事,不是當麵打架打輸了,而是被人做了局下了套,而自己傻乎乎地鑽進了套裏。


    或許在男人的潛意識裏,“蠢”比“弱”更觸犯自尊底線。


    前世雖是社畜,也經曆過職場的勾心鬥角,李欽載知道隻要有人就一定有江湖,江湖裏不一定有朋友,但一定會有敵人。


    對敵人不需要什麽憤怒仇恨之類的衝動情緒,隻需要知道他是敵人,然後幹他就對了。


    來到這個世界沒幾天,李欽載對自己的家族並沒有太多的愛與恨。


    老爹嫌棄,爺爺的心思更是深不可測,李欽載來不及考慮愛與恨,目前的他仍在努力適應環境。


    李欽載的本性並不喜歡爭鬥,他隻想找個不被人打擾的地方安安靜靜地待著,最好就這樣待一輩子。


    不過當他麵對這道選擇題的時候,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總不能背叛家族,選擇鄭俸那頭站隊吧?


    換了李欽載的前任可能幹得出這麽傻缺的事,如今的李欽載……其實也算不上太聰明,隻能算是個心智正常的人,知道一點如何站隊的常識。


    十幾名換上便裝的李家部曲在李欽載的吩咐下,各自散落在興化坊鄭家正門周圍。


    他們有的在附近的商鋪門口蹲著,有的坐在露天的酒肆裏,人潮湧動的大街上,十幾個人散出去根本濺不出任何水花。


    李欽載也找了一家酒樓坐了進去,酒樓的二樓,恰好正對鄭家的正門。


    劉阿四站在李欽載身後,一臉淡然地環視酒樓內的客人。


    李欽載為何要對付鄭俸,打算如何對付鄭俸,這些問題劉阿四一句都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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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標準的軍人,隻知道服從,從來不會過問與他無關的事情。


    李欽載也沒主動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在這個位置上做好自己的事便是稱職。


    在這件事裏,劉阿四隻是隊正,李欽載不會傻到對身邊的任何人挖心掏肺。


    等待的過程並不難熬,李欽載饒有興致地打量周圍的人和事。


    那些穿著古裝的人們悠閑自在地走在大街上,熟人相見彼此行禮,熱情寒暄裏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人情味兒,仿佛親密的近鄰一般。


    酒樓的夥計時刻躬著腰,哪怕隻是路過門口,夥計也是一臉笑意,和煦得不進去喝兩盞濁酒便打從心底裏對不起夥計的笑容。


    一切都挺有意思的,行人有意思,夥計有意思,樓下路過的巡街武侯有意思,還有那些挎著竹籃閑逛的貧寒姑娘,羅扇遮麵三五成群的小家碧玉,都有意思。


    熱愛生活的人,眼裏的任何環境都是陽光普照。


    與前世大街大商場裏的景象不同,這裏的一切都有一股特別的風味。


    劉阿四忽然拍了拍李欽載的肩膀。


    “五少郎,鄭家的側門開了。”


    李欽載眯眼望去,酒樓的對麵,鄭家府宅的側門打開,一位穿著綾羅圓領長衫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後麵還跟著幾名青衣隨從。


    劉阿四指著那名年輕男子,道:“五少郎,那位便是鄭家的鄭俸。其父鄭梭官居少府卿,這一家原是滎陽鄭氏的一個分支,鄭梭官任少府卿後,滎陽鄭氏才對這一支慢慢重視起來。”


    李欽載嗯了一聲,目光卻一直跟著剛走出門的鄭俸,見鄭俸在隨從的前呼後擁下,高昂著頭揚長而去。


    很快,鄭家門外商鋪酒肆內走出數人,不著痕跡地混入人群中,緊緊跟在鄭俸的身後。


    李欽載認出後麵那幾人是自家的部曲,這才收回了目光,臉上帶了幾許笑意。


    “阿四,叫人幫我去藥鋪買點東西。”


    “五少郎要買何物,小人馬上為您辦妥。”


    “幾味草藥,你記一下藥名……”


    隨著李欽載的述說,劉阿四不明白這些藥有何作用,但還是認真記了下來。


    藥名說完,劉阿四也沒見動作,李欽載身後一片安靜,於是忍不住回頭,見劉阿四欲言又止。


    “咋了?”


    “呃,買藥的錢……”劉阿四期期艾艾道。


    李欽載老臉一紅。


    提錢就傷感情了,此刻李欽載的錢兜比臉還幹淨。


    活了兩輩子的人,昨日鼓足勇氣腆著臉向李勣要錢,被李勣一個“滾”字懟得倒飛出前堂……


    “咳,沒錢就不能辦事嗎?”李欽載尷尬地道。


    劉阿四認真地道:“沒錢不能辦事。”


    “要不你把手下袍澤召集起來,蒙上臉……”


    劉阿四驚了:“咱們去打劫藥鋪?”


    李欽載也驚了:“你的想法為何如此邪惡?長安不是法外之地!”


    “五少郎的意思是?”


    “我隻是想打劫自家的庫房而已……”


    劉阿四目瞪口呆,隱隱聽到身體內三觀碎裂的聲音,很清脆。


    果然還是原來的配方,無法無天名滿長安的混賬,偏偏這話說出來特別符合邏輯,完全符合這個混賬不肖子的性格。


    “五少郎,您……認真的?”劉阿四嚴肅地問道。


    李欽載遲疑片刻,終於索然歎息:“我倒是想認真,實力不允許呀。”


    這事兒幹出來,可能比前任更混賬,李欽載畢竟受過文明法治社會多年熏陶,上輩子除了讀高中時搶過小學生的零花錢外,基本沒幹過別的壞事了。


    主仆陷入尷尬的沉默,大家都是氣短的人,直白點說,大家都是窮人。


    幸好尷尬的沉默沒有維持多久,一陣蹬蹬蹬的腳步聲,接著李欽載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景初兄,你果然在此!”


    李欽載愕然扭頭,赫然見薛訥正驚喜地看著自己。


    這一臉他鄉見債務人的驚喜表情是腫麽肥事?


    薛訥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李欽載麵前,跪坐在桌案對麵。


    “昨日愚弟告辭後,便覺得景初兄可能會對鄭家有動作,今日便琢磨著來鄭家附近碰碰運氣,若遇不到景初兄,愚弟也可幫你盯著鄭家的動靜……”


    李欽載歎息道:“你爹給你取的表字真沒取錯,‘慎言’果然是個美好的願望,跟祝願世界和平一樣可望而不可及……”


    “呃,景初兄何意?”


    “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再大點聲,或是找幾個人全城散播消息,說我李欽載要對付鄭家?”


    薛訥頓覺失言,幹笑兩聲:“不至於,不至於。”


    “臣不密則失身,照這個說法,你剛才的表現簡直已被一百個大漢輪了一遍。”


    薛訥呆怔片刻,急忙道:“景初兄,‘失身’在這句話裏不是這麽解釋的……”


    “閉嘴,有錢嗎?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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