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偷了先帝禦賜的白玉飛馬,一個偷了傳家寶。


    不知為何,李欽載越看薛訥越順眼,看著他時內心總有一股神秘的惺惺相惜的感覺。


    敗家子惜敗家子,誌同道合。臥龍鳳雛不過如此了。


    從薛訥敗家後的表現來看,他還是有廉恥心的,至少現在看起來很羞愧。


    “把你的傳家寶贖回來不就行了?”李欽載建議道。


    “好辦法……”薛訥點頭,然後瞪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想不到?問題是沒錢贖,錢都被花光了。”


    “敗家子啊……”李欽載忍不住搖頭,歎道:“我若有這樣的兒子,一定吊起來打,鞭子浸鹽水使勁抽,方圓一裏內聽不到你的慘叫聲算我心慈手軟……”


    薛訥臉黑了下來:“景初兄,過分了,若論敗家,愚弟拍馬都追不上你,你忘了白玉飛馬的事了?”


    李欽載麵不改色,隻要心理夠強大,別人就傷害不了自己。那事兒不是我幹的,我隻是背鍋。


    “贖回你薛家的傳家寶要多少錢?”李欽載問道。


    薛訥想了想,道:“那把刀當日賣了十五貫錢,欲贖回的話,有兩個辦法,一是原價贖回,不過要多叫些人以壯聲勢,掌櫃見我人多勢眾,不敢不給。”


    “二是高價贖回,約莫得要二十來貫。畢竟入了掌櫃之手的東西,不可能原價買回去了。”


    李欽載愕然:“你怎麽不去搶?人都叫了,索性把整個店鋪都洗劫一遍,無本買賣,一文錢都不用花。”


    薛訥遲疑了一下,歎道:“可以是可以,但愚弟膽子不夠大,臉皮也不夠厚,實在幹不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而且事後也不好收場,我爹怕是不會放過我……”


    李欽載愈發愕然,這家夥是認真的嗎?他剛才真的在考慮自己的提議?


    “錢我來給吧,”李欽載歎息道:“回頭我讓人去賬房支取二十貫,你趕緊把傳家寶贖回來,下次……”


    薛訥大喜,急忙起身長揖道謝:“多謝景初兄通財之義,愚弟已吸取了教訓,下次再偷家中寶貝時,一定選個不起眼的。”


    李欽載張了張嘴,他其實想說的是,哥已不差錢,下次要用錢隻管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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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這貨還打著偷家裏寶貝的念頭。


    孺子可教,讓他爹去教。


    薛訥突然反應過來,驚訝道:“不對,你能從自家賬房支取二十貫?令尊何時對你如此大方了?”


    李欽載矜持地一笑:“因為我爹的犬子,也就是我,能為家裏賺錢了,賺了很多錢。”


    “賺……賺了很多錢?”薛訥呆滯。


    “最近風靡長安的駐顏膏,聽說了嗎?”


    薛訥倒吸一口涼氣:“駐顏膏是你弄的?”


    “基本操作而已。”


    薛訥臉孔迅速漲紅,顯然激動起來了:“駐顏膏……我,爾母婢也!隻聽說是李家商鋪售賣,沒想到是你!景初兄何時有這般本事了?”


    這事兒很難解釋,大概要從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地球磁場,以及神秘的宇宙黑洞和平行維度空間等等開始說起……


    李欽載決定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釋。


    “前些日我在後院裏散步,沒招誰沒惹誰的,突然一記九天神雷劈在我頭頂,那一瞬間,我悟透了世間所有的真理……”李欽載一本正經道。


    薛訥一愣,神情漸漸凝重起來。


    見他久久不語,李欽載驚奇道:“你在想什麽?”


    薛訥嚴肅地道:“愚弟在思考……”


    “思考什麽?”


    “思考我在你眼裏究竟有多蠢,才讓你覺得我會相信你這番鬼話。”


    李欽載嘴角一抽,嘖,居然智商在線……


    一個剛挨了親爹痛揍的朋友登門,李欽載覺得自己應該表示一下。


    廚房裏的羊肉差不多醃入味了,李欽載命廚子在後院尋了個幽靜的空地,擺上烤架,又命人取來葡萄釀和三勒漿。


    燒烤配冰葡萄釀安排起來。


    烤架上滋滋冒油的羊肉串撒上小茴香,再來一杯冰爽的葡萄釀,一口入魂。


    李欽載嘴角泛油,發出滿足的輕歎。


    終於找到了幾分前世的味道,是這個味兒。


    美中不足的是酒差點意思,葡萄釀喝進嘴裏跟前世的葡萄果汁差不多,這年頭釀啤酒難度太高了,李欽載懶得鑽研,將就算了。


    薛訥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切。


    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李欽載了,二人可是自小認識的好友,為何近日的李欽載越來越高深莫測,而且莫名其妙多了一身本事?


    除了眼下風靡長安的駐顏膏,薛訥還知道李欽載造了一種很厲害的強弓。


    前日他父親薛仁貴從軍器監領了出來,特意領了部曲去城外試射,結果非常令人吃驚。


    那張名叫神臂弓的強弓居然能將射程翻倍,薛仁貴一箭射出了兩百步外,還射中了靶心。


    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為何突然多了這般神鬼莫測般的本事?


    薛訥此刻眼裏的李欽載很陌生,仿佛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李欽載渾然不知薛訥心中不斷翻湧的思緒。


    他在認真地烤著肉串。


    一支支肉串在烤架上翻滾,李欽載神情平靜地刷著調料,他的動作很沉穩,表情也很平淡,好像一位得道高僧翻閱經卷,人間的吵鬧與他無關。


    明明是在吃肉喝酒,做著世上最俗的事,可薛訥眼裏的李欽載,卻不知為何多了幾分素淡寧靜的禪意。


    “景初兄,白玉飛馬一事後,你的變化太大了。”薛訥忍不住感歎。


    李欽載笑了笑,道:“從劫難裏爬出來,終歸會有些變化的,比以前活得更通透了而已。”


    薛訥才十四五歲,他的年紀理解不了活了兩輩子的人的話。


    “何謂‘通透’?”


    “通透就是過好自己的日子,不要打擾別人,別人最好也別打擾自己,像個孤獨的廢物,避開人生所有的麻煩,安安靜靜,吃吃喝喝,過完一輩子。”


    薛訥不解道:“景初兄,我讀書少,你莫騙我。這叫‘通透’?這根本是天煞孤星,孤獨終老呀。”


    李欽載笑了:“你也可以這麽理解。”


    對薛訥來說,他的理解能力隻能到這一層了,有過人生閱曆的人才會懂。


    李欽載願意選擇孤獨,因為他對這個世界太陌生。


    直至今日,他仍像個冷靜的旁觀者,冷眼看著周圍的一切,身體無法超然物外,可心理上卻始終無法融入。


    一個習慣了手機電腦汽車高鐵的現代人,驟然來到這個落後千年的世界裏,若真那麽容易融入進去,心未免太大了。


    薛訥若有所思,忽然猛地一拍大腿:“說到麻煩……景初兄最近最好莫出門。”


    “為何?”


    “因為你有麻煩了。”


    “你的敘事方式最好一口氣說完,不然我會忍不住拿肉串的竹簽捅你。”


    薛訥幹笑兩聲,隨即認真地道:“景初兄最近莫出門,長安城很多權貴子弟放話出來,他們都要揍你。”


    李欽載愕然:“我幹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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