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手射殺匪首是客觀事實,李欽載盡管很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薛訥這貨的運氣真的……逆天了。


    就連老魏都在一旁輕聲誇讚,老眼放光。


    “薛家少郎那一箭刁鑽得很,尤其那一箭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射出去的,能準而又準地射中匪首的脖子,一擊致命,了不得!軍中神射手也不過如此了。”


    搞得李欽載都忍不住懷疑,難道薛訥果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像所有主角一樣,情非得已時才展露一身超凡本事,把身邊所有人包括李欽載在內襯托得連綠葉都不如。


    “慎言賢弟,來,你給我再射一箭……”


    李欽載拽著薛訥,指著不遠處部曲舉著的火把,道:“二十步外一箭射中火把,不難吧?”


    薛訥臉色迅速一變,戲台上的白臉曹操似的用手一推一扭頭:“今日便罷了,改日定射不饒。”


    李欽載呼出一口氣,確定了,這貨是個水貨。射殺匪首那一箭怕是誤打誤撞,運氣逆天。


    漏網的最後一名匪首已死,李欽載心中懸著的一塊大石落地。


    當即便邀請薛訥回莊子暫歇。


    誰知薛訥卻拒絕了:“不去你家莊子了,我得趕回長安城去,對了,借這匪首屍首一用。”


    李欽載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迫不及待連夜趕回長安顯擺呢。


    “景初兄,以後若見到高歧稱我為兄,千萬不要驚訝,此正是實至名歸,卻之不恭,哇哈哈哈哈!”薛訥仰天狂笑。


    笑完薛訥上前,將蕎兒抱了過來,使勁在他臉上吧唧個不停,弄得蕎兒很不自在,奮力掙紮起來,薛訥這才罷手。


    “不耽誤慎言賢弟遊街誇功,賢弟一路走好。”李欽載含笑與他道別。


    薛訥跨上馬,得意洋洋地下令前行,薛家的部曲們再次敲鑼打鼓喊起了口號。


    人生這一抹難得的閃光點,被薛訥宣傳得淋漓盡致,名氣一點兒都沒糟踐。


    賢弟有此雅興,李欽載當然不好掃了他的興,便任由他抬著屍首回長安,反正玩出格了他親爹會教他做人。


    登上馬車,李欽載下令回莊子。


    回到莊子已快天亮,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蕎兒已躺在馬車上睡著了,小呼嚕打得呼哧呼哧的,像一隻困極了的小貓。


    李欽載先讓馬車停在崔婕的家門口,讓她先回家。


    崔婕臨下馬車時忽然猶豫了一下,紅著臉輕聲道:“李世兄還去河邊釣魚嗎?”


    李欽載一愣:“偶爾……會去吧。”


    崔婕輕輕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下了馬車走進院子。


    院子裏,從霜正坐在石磨上抹淚,見崔婕回來,立馬撲了上去,將崔婕死死摟住,嚎啕大哭起來。


    李欽載嘴角一勾,不去打擾她們劫後重逢的驚喜,命車夫悄悄駛走。


    …………


    四名歹人被誅殺,但事情沒完,善後的事很多。


    第二天,李勣派人傳了消息過來,渭南縣令被免職拿問,刑部派了官員赴渭南縣,查緝渭南縣這些年的卷宗賬簿,探問官聲。


    縣尉趙師韞被拿入刑部大牢,由刑部,大理寺,禦史台三司會審,不出意外的話,趙師韞的人生已快走到頭了。


    無論是案子的惡劣程度,還是輿論的沸騰,以及買凶殺人乃至劫擄權貴,樁樁件件都足夠他砍頭好幾次了。


    徐元慶命大,兩次被刺居然都沒死,這人有什麽本事尚且未知,但無可爭議的是,這貨的福氣卻是公認的逆天。


    他要是轉行修仙的話,一定能順利渡過雷劫,劈他九次都劈不死,說不定他還意猶未盡。


    村口被刺後,徐元慶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等待大夫搶救。


    李欽載這次不再有任何同情,他對徐元慶的生命力很有信心,自己若還不健身跑步擼大鐵的話,很有可能活不過他。


    這次蕎兒被劫的案子在長安城鬧出的動靜不小,畢竟連天子都驚動了,還派出了宮闈禁衛幫忙尋人。


    歹人被誅,趙師韞被拿問後,很快便有十餘名禦史上疏,請求天子從重論罪。


    如今的大唐治安可謂是夜不閉戶,據說每年刑部核準的死刑犯才區區十幾人,政通人和一片欣欣向榮的清明環境裏,突然爆出如此驚天巨案,實在是給大唐的治安抹黑。


    不用禦史參劾,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員早已黑了臉,論麵子,案發之後他們才是最沒麵子的,可以想象趙師韞在獄中會受到怎樣的格外關照。


    得知蕎兒和崔婕被救回後,太極宮裏的李治也鬆了口氣,第二天派宦官送來旨意。


    旨意無封也無賞,隻是溫言安慰了李欽載和蕎兒,順便叮囑李欽載多注意莊子裏的治安,蕎兒外出玩耍一定要有部曲跟隨,此事可一而不可再。


    很生活化的一道聖旨,李欽載心裏暖洋洋的,對李治也愈發親切了。


    李勣也派人送了信來。


    自家爺爺的信,語氣可就沒那麽和善了,信裏從頭到尾都是在痛罵他,簡直把李欽載罵成了孫子。


    與信一同送來的,還有長安英國公府增調的五十名部曲。


    李勣雖老邁,卻也不是瞎子,這次蕎兒遇險,幾乎整個長安城都被驚動起來,連天子都調動了禁衛。


    李勣看在眼裏,自然是知道天子和各家權貴並不是為了蕎兒,純粹是為了李欽載這個人。


    各家權貴說是送個順水人情也好,或是真心實意幫忙也好,不管怎麽說,李欽載此子的重要性卻是不言而喻的。


    外人都意識到他的重要性了,作為親爺爺,李勣怎麽可能忽視?


    於是果斷向甘井莊增派了五十名部曲,劃歸李欽載親自調遣。


    塵埃落定,風平浪靜。


    這幾日李欽載累壞了,蕎兒多少也受到了一些驚嚇,於是李欽載帶著蕎兒在別院裏休息了幾日。


    這幾日李欽載總是有意無意跟蕎兒說一些很陽光很勵誌的童話故事,努力抹去蕎兒記憶裏這段黑暗的經曆。


    見到蕎兒與往常般無邪活潑,李欽載終於放了心。


    也不知這小家夥是真的不在乎呢,還是純粹的心大,這段不愉快的經曆似乎並沒給他造成多大的心理陰影。


    轉念一想,或許是在這段經曆裏,崔婕的舍身保護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她像一隻母獸般拚命保護蕎兒,所以對蕎兒來說,這段記憶裏最能讓他記住的,不是歹人多麽凶殘冷酷,而是崔婕保護他時的身影。


    在蕎兒眼裏,崔婕是黑暗裏唯一的光,幸好,當時他的眼睛隻盯住了那道光,忽略了其他的黑暗。


    幾天後,李欽載終於懶洋洋地上課了。


    這幾天跟蕎兒玩得太高興,李欽載差點忘了自己還有一群學生。


    難得起了個早,李欽載穿戴整齊來到後院的課堂上。


    課堂裏,那些紈絝們仍在打打鬧鬧,聽到屋外李欽載的清咳,瞬間安靜下來,一副正襟危坐我正在用功的樣子。


    李欽載含笑站在講台邊,道:“首先,感謝各位在蕎兒危難之時援手相助,此恩容後再報。”


    說完李欽載很嚴肅地朝眾紈絝長揖一禮。


    李素節等人受寵若驚,急忙起身長揖還禮,連道折煞。


    李欽載行禮後,微笑道:“其次,今日開始繼續授業,各位的恩情先放在一邊,有機會必報,但你們求學的過程裏,我仍然會對你們非常嚴厲,在我的課堂上,仍是那麽的不公平。”


    眾紈絝神情一垮,屋子裏哀歎聲此起彼伏。


    李欽載冷哼道:“你們以為施恩於我,以後求學的日子就好過了?我待你們就像春風一樣溫暖和煦了?嗬,騷年,你們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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