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井莊的農田裏,許自然和一眾隨從挨了一頓毒打。


    大唐的紈絝之間並不是一團和氣,他們各有各的圈子,而且很容易結仇,一旦結仇,下手絕不留情。


    而結仇,可以有很多原因。


    為青樓的某個女子爭風吃醋,為自家老爹朝堂上的政敵,或是什麽都不為,在路上純粹覺得他走路的姿勢像個傻逼……這些都可以成為結仇的理由。


    但是,冒犯自己的老師,欺淩自己的同,無疑是比較嚴重的結仇。


    所以契苾貞要對許自然下狠手,契苾家的部曲也不負眾望,下手很重,而旁邊的李素節李顯等人,任由許自然和一眾隨從慘叫,他們仍無動於衷,仿佛許自然的下場天經地義。


    不知揍了多久,許自然和隨從們癱在地上奄奄一息,契苾家的部曲們這才罷手後退。


    國子監的子們此時已不出話,怔怔地看著躺在地上的許自然,然後眼神驚懼地望向李素節他們。


    子們突然察覺,以前與這些紈絝們所謂的明爭暗鬥實在是太頭鐵了,原來紈絝們真正下狠手時竟如此可怕,顯然與他們爭鬥時紈絝們已是手下留情。


    或許在他們眼裏,所謂的爭鬥不過是玩笑一般吧。


    想到這裏,子們的表情愈發複雜了。


    李素節扭頭瞥了他們一眼,突然笑道:“如此處置,你們可滿意?若諸位意猶未盡,我們可以繼續揍一頓。”


    子們慌忙搖頭,又點頭。


    李素節嗯了一聲,道:“既然滿意了,那就把他們留給先生發落吧。”


    子們遲疑片刻,許多人一臉震撼地離去。


    契苾貞盯著子們的背影,不滿地道:“咱們幫他們擋災,打架,臨了連個謝字都不,一片好心喂狗了!”


    李素節笑了笑,道:“隻求心安,莫讓先生失望,至於他們,無所謂。”


    誰知子們剛走了幾步,突然一齊停下,鄭不鳴轉身朝李素節等人走來,站在紈絝們麵前,鄭不鳴嘴唇囁嚅幾下,最後長揖一禮。


    “多謝諸位同義伸援手,此情不鳴銘記於心,容後再報。”


    其他的子們也紛紛上前,朝紈絝們行禮。


    契苾貞這下終於念頭通達了,長笑道:“哈哈,不妨的,以後你們有啥仇人盡管告訴我,我幫你們揍他。”


    李素節也笑道:“都是先生門下弟子,自當守望相助,你我素無仇怨,若為了一些莫名之事爭來鬥去,未免寒了先生的心,對不對?”


    鄭不鳴重重點頭。


    平日水火不容的兩撥人,此時互相對視一笑,恩仇盡泯。


    臨走,鄭不鳴猶豫了一下,突然道:“家中父母送來兩壇濁酒,酒質不佳,素難入喉,但勝在有同窗共飲,笑論古今,不知各位同窗可願同酌?”


    紈絝們麵麵相覷,良久,李素節笑道:“固所願也,便叨擾鄭兄了。”


    契苾貞咧嘴道:“我出下酒菜。”


    眾人沉默片刻,突然相視大笑。


    此時此刻,終於有了幾分同窗之誼的味道了。


    河灘邊,遠遠看著這一幕的李欽載和崔婕也笑了。


    崔婕抹了抹泛紅的眼眶,歎道:“都是好孩子,拜在夫君門下求是他們之幸,夫君得此英才而教,何嚐不是幸事。”


    李欽載微笑道:“明日可以繼續給他們上課了,這群小孽畜總算沒讓我失望。”


    崔婕白了他一眼:“多好的孩子,夫君一口一聲‘小孽畜’,也不怕傷了他們的心……”


    李欽載嗤笑:“我若哪天一本正經稱呼‘四皇子殿下’,‘英王殿下’,你信不信他們當場嚇得死給我看?”


    “相信我,人都是有慣性思維的,比如我如今口口聲聲叫你‘夫人’,待你我夫妻二三十年後,便不會那麽客氣了,那時我喊一聲‘兀那婆娘給我滾過來,撅起’,你肯定樂顛顛的過來撅起屁股……”


    話沒完,崔婕發了瘋似的跳起來,小拳拳如雨點般落在他身上。


    …………


    許自然被部曲架住,帶到李欽載麵前。


    此時的許自然痛暈過去,又醒過來,恢複了神智後,仰頭看到李欽載冰冷的目光,身子一顫,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拜見……拜見李縣伯,我……知罪了,求李縣伯開恩。”


    李欽載仔細打量他,見他鼻青臉腫,下半身甚至還有一灘濕痕,不由嫌棄地後退一步,捂住鼻子。


    旁邊的李素節笑道:“先生,許自然是左相許圉師之子,今日膽敢縱馬踩踏莊子的農田,弟子等人已教訓過了,請先生發落。”


    李欽載嫌惡地道:“把他裝麻袋,沉河。”


    許自然大駭,失聲道:“何至於此!”


    尼瑪這破莊子裏究竟潛藏著怎樣一股黑惡勢力,踩了幾株莊稼就要沉河,太暴躁了。


    身後的劉阿四作勢將許自然架起,許自然嚇壞了,奮力掙紮起來,嘴裏發出淒厲的尖叫。


    叫著叫著,許自然動作突然凝固不動,一臉釋然。


    劉阿四嚇得猛地往後一跳,一臉嫌惡地道:“五少郎,這貨又尿了……”


    四周圍觀的人一齊往後退了一步。


    李欽載嘖了一聲,道:“沒出息的樣子!好了,不沉河,但踩踏莊稼,打我生,這事兒不能輕易揭過。”


    “正好莊子大旱,你們來了數十人,現成的勞力,便挨家挨戶給莊戶們挑水吧,把所有莊戶家的水缸蓄滿,此事就算了。”


    “對了,你們騎的馬也都留下,這是罪證,要留檔的。身上的錢一文都不許留,你們便步行回長安吧,年輕人要多磨礪一下,不要那麽暴躁……”


    許自然目光呆滯,欲哭無淚。


    今日徹底栽了,而且這個仇都沒法報,這夥黑惡勢力太龐大了,他親爹來了都撼不動。


    嫌棄地揮了揮手,李欽載道:“去挑水吧,天黑前沒挑滿,晚上睡牛圈。”


    許自然被架走,李素節也朝李欽載行了一禮,正要離開,李欽載忽然叫住了他。


    “別院有幾壇三勒漿,稍停叫人送來,同窗對酌,酒不能太劣,多年以後回憶起這樁雅事,才不會留遺憾。”


    李素節一怔,見李欽載微笑看著他,李素節抿緊了唇,長揖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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