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不僅是名將,在朝堂上也是老狐狸,審時度勢的能力在朝臣裏算是頂尖的。


    當年的淩煙閣二十四功臣,倒在朝堂爭鬥中的不少,包括排名第一的功臣長孫無忌,也被李治安排得明明白白。


    唯獨李勣不僅紋絲不動,隨著李治的登基,關鍵時刻站對了位置,地位反而比以前更高了,已成了名副其實的軍方第一人。


    豪門權貴家族裏,掌舵者足夠睿智,家業便能蒸蒸日上。


    李欽載接了李治的差事後,便直接回府問李勣的意見。


    穿越者在權謀方麵與古人相比,其實是處於弱勢的。


    彼此所處的環境不同,接受的教育不同,自然便有了差別。


    李欽載前世讀的是太平書,學的是語文數理化,畢業上班的小公司頂多是一點職場的雞毛蒜皮的小恩小怨。


    但李勣卻不一樣,他是在亂世中展露頭角,一路從屍山血海裏廝殺出來的,他讀的是兵書,打的是實戰,殺的是真人,穩坐帥帳內,一個主意便是千萬人的消亡。


    這麽一尊大神當自己的爺爺,不用白不用,李欽載當然要聽取李勣的意見。


    “此事無解,最好的法子是退。”李勣捋須沉聲道。


    李欽載明白他的意思,低聲道:“孫兒若退了,先不說陛下是否會對孫兒失望,事情本身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孫兒實在不甘心放棄。”


    李勣瞥了他一眼,道:“你造出的水泥,有人送到老夫麵前,老夫親眼見識過了,是個好東西,當初你造的火藥和三眼銃若比喻成‘矛’,那麽水泥用於工事和兵事,可謂之為‘盾’,有矛又有盾,你對大唐社稷立功不小。”


    聽到李勣的評價,饒是已經波瀾不驚的李欽載還是有些欣喜。


    來自家人長輩的讚譽,分量比旁人自然重了許多。


    然而李勣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水泥此物雖好,修路卻難為。”


    “劉仁軌與老夫有怨,但老夫覺得他這次的勸諫不無道理。大唐以農為本,農戶種地才是正途,修路可以被地方官府劃為徭役之一,但不能舉國而興,這是要出大問題的。”


    “欽載,你的本意是好的,但步子邁得太大了,於國情不符,大唐的國庫支撐不起如此浩大的工期,更怕的是農戶從此人心不穩,得了修路的甜頭,無人再去種地收糧,若如此,國本動搖,人心亂即是天下亂。”


    李欽載沉默。


    他在認真思考李勣的話。


    良久,李欽載露出苦笑。


    是的,李勣的話有道理,步子邁大了。從前世基建狂魔的社會裏過來,李欽載有點想當然了,總覺得修路對國家有利無害,可是他卻忘了大唐如今的人口基數,勞動力數量,以及農耕社會的本質。


    李勣接著道:“拋開權貴和世家的利益不說,做這件事之前,你首先應該想到大唐歲入糧食幾何,青壯勞力幾何,一年中農忙多少日,農閑多少日,然後你再想想,若修路的國策推行下去,果真是對社稷有益的嗎?”


    李勣沉聲道:“朝政若有爭執,首先當自省,所謂兼聽則明,多聽聽反對者的意見,站在他們的角度想想,很多時候,反對者並不是反對你這個人,而是純粹反對這件事。”


    “出現爭執,不必非要樹敵,不要動輒將反對者當成敵人,先自省,再謀事,自省若無過,謀事亦無錯,最後再思考反對者的用心,這不僅是為官之道,亦是為人之道。”


    李欽載垂瞼恭聽。


    他知道,李勣這是在教他做人做官的道理,寥寥數語裏,包含著老人一生的智慧。


    世上不僅學問需要傳承,做人的智慧和道理更需要傳承。


    “爺爺,孫兒明白了。”李欽載恭敬地道。


    李勣眼裏露出笑意:“雖然是個混賬,幸好沒有混賬得太徹底。”


    李欽載沉吟片刻,緩緩道:“孫兒以為,修路還是要推行下去,對大唐來說,確實是一件好事。隻不過此事可以緩緩行之,動靜不要弄得那麽大,前期也不要與權貴世家地主的利益起衝突,事可成矣。”


    李勣闔上眼,仿佛在打瞌睡,淡淡地道:“道理老夫已告訴你了,具體如何做,那是你的事,你已雙腳踏進了朝堂,有些事該自己拿主意,老夫老矣,保不了你一世,最終還得靠自己,榮辱皆在一念間。”


    祖孫聊了許久,李欽載自覺受益頗多。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話果然有道理,至少李欽載今日便覺得大受啟發,對修路一事的處置,他已有了更好的方案。


    見李勣已闔眼,李欽載明白他已懶得再說了,於是識趣地起身告辭。


    走出書房,微風徐來,頭腦不由一清。


    書房外的院子裏種著不少花卉,許多花兒李欽載都叫不上名字,也不知從何時起,李勣有了侍弄花草的愛好。


    院子裏最顯眼的還是那株雍容華貴的牡丹花。


    花開正豔,殺人如麻的名將親手種的花兒,有那麽一股“心有猛虎,細嗅薔薇”的血色詩意。


    李欽載走過那株牡丹,腳步突然停下。


    肥料是個問題,李勣怎麽也不肯相信人的肥料才最有營養。


    必須給他長長見識。


    李欽載二話不說,撩起衣袍下擺,然後……一泡又濃又急的貴尿噴薄而出,淋在那株牡丹上。


    尿完抖了抖,打了個冷戰,李欽載瀟灑地整了整衣冠,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待明日,退休老幹部一定會收獲驚喜。


    …………


    出了國公府,李欽載向部曲打聽了許敬宗的府邸,然後上了馬車,直奔許府而去。


    關於修路一事,與李勣聊過後,李欽載心中已有腹案。


    總的流程還是沒變,推行一項國策,首先要征得兩位宰相的同意。


    幸好李欽載有資格與兩位宰相當麵聊,右相許敬宗與他是生意合夥人,左相許圉師雖然沒有生意上的來往,但他家有人質在李欽載手上。


    利益與人情,再加上右散騎常侍兼參知政事的身份,有資格與兩位宰相聊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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