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是個開放又包容的朝代,它能容納天下萬物。


    隻要存在,便是合理,就會接受它。


    異國的頭飾,妝容,服色,都成為大唐女子爭相模仿的對象。


    那些在異國本來無甚出奇的服裝頭飾妝容,漂洋過海來到大唐後,卻成為舉國競逐的時尚。


    穿衣打扮,風俗人情這方麵,大唐從來不拒絕新來的事物,甚至抱有歡迎的態度。新的東西意味著稀少,意味著自己能成為焦點。


    這便是大國的自信。


    自信的源頭,在於大唐有著天下無敵的軍隊,這些異國的新事物,它們不是大唐求來的,而是戰俘們串著繩兒排著隊來到大唐,被貴婦們一眼看到,覺得頭飾不錯,衣裳不錯,拿來借鑒一下。


    宗教也是一樣。


    在大唐的開明和包容之下,大唐人並不排斥外來宗教。


    比如佛教,其實也是外來宗教,不過人家特別懂事,來到大唐後從來不端架子,主動改變教規,來迎合大唐的百姓,又創造出向善輪回等宗旨,來迎合統治者。


    於是佛教這個外來宗教,在大唐活得風生水起,能與國教道教分庭抗禮。


    景教也是外來宗教,而且勢力不小。


    事實上,在唐初時期,大唐的國土上活躍著的不是兩大宗教,而是三大宗教,景教便是其中之一。


    景教是基督教的前身,它誕生於亞述帝國,也就是後世的敘利亞。至今已有兩百多年,後來被羅馬教會所不容,於是逃到了波斯帝國,在波斯王的袒護下,景教,摩尼教,襖教並稱為中亞三大教。


    由於在西域的聲名極大,教徒甚廣,在貞觀九年,景教信使橫穿西域,來到大唐。


    不得不說,景教來到大唐時,起手是抓了一副絕世好牌的,倆王加四個二。


    景教剛到長安時,李世民和當時的宰相房玄齡以及文武百官一齊出城迎接使者,李世民龍顏大悅之下,給景教的使者取了個漢名,叫“阿羅本”,意思是“神差遣來的使者”。


    後來李世民更是批準使者在長安城的義寧坊建大秦寺,寺中可允置教徒二十一人,在大唐發展信徒,開枝散葉,朝廷每年還有撥款,幫助景教的發展。


    當今天子和宰相親自出城迎接,撥地撥款,寬容地允許他們發展自身,甚至不介意他們分潤道教和佛教的蛋糕。


    這手牌抓得足夠好了,但凡稍微爭點氣,或許如今便是佛教和道教最大的競爭對手。


    可惜的是,一手好牌偏偏叫他們自己打爛了,奇爛無比。


    佛教導人向善,驅邪消災,道教教人養生長生,磕個藥運氣好說不定能當神仙。


    兩教各有各的宗旨和風格,無論哪一種,聽在百姓耳中,是不是多少有點意動?這菩薩能處,這老君值得交,屁顛屁顛送上錢財許願。


    而景教,從出現在大唐國土上開始,他們的第一步就走錯了。


    他們將發展信徒市場的眼光放在商人身上。


    因為景教從創立開始,包括後來在中亞地區的發展,他們的教徒多半是當地的商人。


    商人有錢,景教收了教徒商人們的錢,拿來籠絡百姓。


    佛教道教的宗旨是為百姓謀福,景教的宗旨卻是發展經濟,簡稱“搞錢”。


    從宗旨上說,景教便落了下乘,而景教在大唐的發展過程,更有許多見不得光的齷齪手段,比如收買低級官員,用江湖騙術吸引百姓等等。


    到如今的麟德年,景教在大唐已有數十載,教派的發展卻一年不如一年。


    佛教和道教的排擠自是原因之一,很多官員看清了景教的本質,對其產生了厭惡,也是原因之一,更大的原因是,景教搞錢的手段越來越不光彩,底層的百姓也開始討厭它了。


    此刻樓下的年輕人和吳掌櫃,顯然便是教派和信徒之間一次不愉快的對峙。


    加入教派是要向教派交錢的,吳掌櫃便是景教的信徒,但是景教這個月漲價了。


    西方諸神世界裏,大約也是存在通貨膨脹的。


    聽孫從東說完景教的前世今生後,李欽載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外來的和尚會念經,但前提是,你念經不要吵到別人。


    樓下,吳掌櫃已經有些憤怒了:“這個教我不入了,退出!”


    年輕人輕蔑地笑了:“當初入教誓言可還記得?既然入了我景教,想退出可不容易,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當我們景教是你的青樓恩客麽?”


    吳掌櫃也笑了:“莫忘了,這裏是大唐,有王法的地方!”


    “你信不信,我不犯王法也能讓伱的青樓開不下去?”年輕人笑得很猖狂。


    吳掌櫃漲紅了臉,卻不說話了。


    他知道年輕人不是威脅他,長安市井潑皮下三濫的手段,確實能讓他的青樓開不下去。


    潑糞,放蛇,堵門,造謠,他們什麽都敢幹,而且很多時候官府拿他們沒辦法,因為抓不到證據。


    樓上的李欽載扶著欄杆,臉色愈冷。


    “這幫雜碎,沒人治得了他們麽?”李欽載問道。


    孫從東苦笑道:“還真沒人能治,除非天子發話,將景教徹底趕出大唐。”


    “誰給他們的底氣?”


    “李縣侯約莫不大聽說過景教,事實上景教也是很聰明的,他們不僅籠絡商人和百姓,朝堂上也有他們的信徒。”


    李欽載微微動容:“朝堂上?什麽品階的官員?”


    “小到主事,大到侍郎,也有一些閑散的縣男,縣伯之類的功勳之後,皆入了景教。”


    李欽載沒吱聲,冷冷地看著樓下的對峙越來越激烈。


    眯眼看著為首那名年輕人,李欽載越看越不順眼。


    吳掌櫃說不出話,顯然打算忍氣吞聲,年輕人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了他的念頭,不由愈發張狂,轉身大笑便待離去。


    “吳掌櫃,明日此時,我再來取錢,願你生意興隆,無病無災,哈哈!”


    話音剛落,突然一隻黑色的酒壇從樓上砸了下來,不偏不倚正砸在那名猖狂的年輕人腦袋上。


    砰的一聲脆響,年輕人大聲慘叫,頭上頓時鮮血汩汩而出,年輕人被砸得腦子發暈,身軀搖晃幾下,後麵幾名同夥急忙扶住他。


    “誰?誰敢暗算我?”年輕人雙目赤紅,環顧四周。


    所有人的目光紛紛往樓上看去,卻見李欽載倚在欄杆邊,呆呆地注視著自己的雙手,喃喃道:“特麽的,手滑了……”


    身後的孫從東噗嗤一笑,讚道:“李縣侯手滑得真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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