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李治是一件勞心又勞力的事。


    這個年代的人雖說沒見過啥世麵,吃的菜無非是蒸煮烤,可李治自從嚐過李欽載做的飯菜後,嘴越來越刁鑽了。


    現在李欽載做一些普通的食物根本不能讓他滿意,昨晚李治臨睡前餓了,讓廚子隨便做了一道蒸糕和黃金酥,李治僅僅隻嚐了一口,然後嫌棄了半個時辰,在囉裏囉嗦的叨逼叨中把自己催眠了。


    這樣一個貨,李欽載想要讓他滿意,實在是絞盡腦汁。


    他前世也不是廚子啊。


    甘井莊有一座小山,山上有一片竹林。


    李欽載領著幾名部曲上山,走進竹林,隨便尋摸了一根長得順眼的竹子,讓部曲將竹子砍了拖下山。


    回到別院,李欽載將竹節分別砍下,洗幹淨後,從三分之一處劈開。


    往劈開的竹筒裏塞入泡過水的糯米和粳米,再將農家的肉幹用醬醃製調味後,均勻地擺放在米上,合上竹筒固定,放在柴火上烤。


    李治眼巴巴地坐在院子裏,看李欽載忙活,今日新奇的做法令李治愈發期待。


    他知道,今日自己有口福了,不是夫妻床幃間那種隱晦的口福,而是字麵意義上的口福。


    柴火上烤了兩刻時辰後,李欽載取下竹筒,將上麵一層揭開,一股濃鬱的夾雜著肉幹和米香的香味立馬四散開來,整個院子都能聞到。


    “好香!”李治兩眼大亮,伸出雙手像個乞丐求善心人布施:“快,給朕,快!”


    李欽載歎了口氣,為了這點吃的,帝王的臉麵都不要了,遠在昭陵裏安詳躺著的你爹,若見兒子這德行,也不知會不會炸墳……


    捧著竹筒遞到李治麵前,又給了他一隻木湯匙,李治埋頭便吭哧吭哧開始幹飯。


    “好吃,太好吃了!爾母婢也!”李治幸福得罵了一句髒話。


    李欽載捧起另一隻竹筒嚐了一口,嗯,味道確實不錯,米飯夾雜了肉的油水,還有濃鬱的肉香和醬香,吃起來特別下飯。


    “陛下喜歡就好,”李欽載笑了笑:“此物名叫‘竹筒飯’,味道嘛,還行。”


    李治邊吃邊狂點頭:“豈止還行,簡直太行了,景初,朕發現你渾身都是寶藏,以後日子還長,留著朕慢慢發掘。”


    李欽載一怔,頓時露出得瑟又矜持的表情。


    皇帝官方認證的寶藏男孩,嘖!實錘了。


    一份竹筒飯,李治三兩下就吃得幹幹淨淨,要不是竹筒比較狹窄,不方便下嘴,李治估摸會將竹筒都舔得煥然一新。


    說實話,李家看門的狗都沒這麽珍惜過糧食。


    “好吃!”李治意猶未盡地吧唧嘴,滿嘴的油光也懶得擦。


    “臣把秘方寫下來,陛下回宮後,可讓宮裏的禦廚給您做。”


    李治眉開眼笑道:“甚好,上道!”


    “不過陛下,此物終究有些油膩,陛下舊疾未愈,還是盡量少吃。”李欽載勸道。


    李治笑道:“無妨,自從景初給朕弄了偏方,銀杏葉切絲泡水,朕每日必飲,從那以後就沒犯過病了,你比太醫都厲害。”


    李欽載腦中出現短暫的怔忪。


    李治很久沒犯過病了,所以,中國的曆史從這裏開始,已經改變了軌跡了麽?


    武後的野心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實現了,而李治這位雄心勃勃的帝王,大概也會多活很多年,他一生的抱負想必都能如願了吧。


    李欽載呢?


    他沒有任何野心,也沒什麽理想誌向,看似為大唐做了很多事,但隻有他自己最清楚,他做的事大多是順手而為。


    造火藥,造三眼銃,收吐穀渾,還有如今的新糧種……


    認真算起來,好像沒有一件事是他非常有動力且主動去做的,都是事到臨頭,而他順勢而為。


    如果說有什麽不一樣,大概要多虧他的三觀還算正,雖說很多事是順手而為,可終究還是讓百姓們得到了實惠。


    這就不錯了,就算從此以後碌碌無為,靠著他如今做出的功績,老了臨終躺在床榻上與這個世界告別時,照樣不虧心。


    青史上,也一定會出現他的名字。


    “景初,景初!”李治聲聲招魂:“你傻了?想啥呢?”


    “陛下恕罪,臣吃飽了容易發呆,民間俗稱‘發飯暈’。”


    “朕也是如此,景初,新糧種的事就拜托你了,你好生照料,千萬莫出紕漏,朕授爾臨機專斷之權,無論任何人覬覦朕的新糧種,可先斬後奏。”


    “臣遵旨。”


    “糧種大約何時能成熟?”


    “夏後差不多了吧,請陛下耐心等待。”


    李治點頭:“雖然隻有幾株糧種,但成熟後大約能估算出畝產,這些糧種收獲後全部用來做種,再過一兩年……”


    想到以後畝產五千斤的盛況,李治不由心情大好,仰天哈哈笑了兩聲:“今日心情不錯,景初,再給朕來一份竹筒飯,隻要肉不要飯。”


    …………


    李治打著飽嗝兒,心滿意足地離開了甘井莊,回長安去了。


    這一趟來得值,尤其是新糧種,更是讓他興奮得想尖叫,老實說,跟韓國夫人母女那啥的時候,他都沒這麽爽過。


    臨走之前,李治又在地裏戀戀不舍地徘徊,像極了一條愛而不得的舔狗,癡癡地盯著那塊土地發呆,許久才上了禦輦離去。


    李欽載將李治恭送出村,然後長長呼出一口氣。


    新糧種到手,都已經種進土裏了,那個吐火羅胡商伊鐸的價值在這一刻已經完全消失,簡單的說,他就是一張用過的廁紙。


    不過糧種雖然到手,可景教的麻煩還沒解決,李欽載不急,先把伊鐸關著,待到李治收拾了景教後,他再跟楊樹恩算算賬。


    回到後院廂房,崔婕正陪著紫奴。


    紫奴神情低落,二女眼眶都泛紅,崔婕也不知怎麽了,陪著紫奴一同掉眼淚。


    見李欽載進來,崔婕起身迎上,哽咽道:“夫君多陪陪紫奴妹妹,她太可憐了。”


    李欽載皺眉,這啥畫風?一個正室,一個是妾室,按理說兩人應該明爭暗鬥勢同水火,而他這個當丈夫的則是焦頭爛額左右為難。


    可現在這情況,三人之間說不出的和諧,看崔婕的模樣,她不僅和諧,還與紫奴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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