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麽回事,李欽載發現自己跟武家真的是八字犯衝。


    得罪過武後,得罪過武元爽,如今又得罪了武敏之。


    李欽載忍不住有一種衝動,想請個高明的道士去武家的祖墳看看,順便給他家先人遷個風水寶地,默默地幹,做好事不留名。


    唯一的意外之喜是,得罪了當今太子李弘,他居然沒生氣。


    李欽載看得出,他是真沒往心裏去。


    早就聽說這位太子殿下頗有賢名,朝野間多年來素有讚譽,無論求學還是問政,無論個人品德還是胸襟氣度,都表現得可圈可點。


    李欽載一直以為是李弘買的水軍給自己造勢,沒想到是真的。


    太子幹到這個地步,真的很不容易了。粉絲沒買一個僵屍粉,全都是活粉,很實在。


    “臣多謝殿下寬宏大量,不計較犬子頑劣闖出來的禍事。”李欽載真心實意地給李弘行了一禮。


    李弘急忙托住他的胳膊,不讓他的腰彎下去。


    “李先生莫客氣,我還要感謝你呢。”


    “為何?”


    李弘頓了頓,緩緩道:“李先生為國直諫,不惜觸怒天顏,膽色魄力,當世無人能及,心懷蒼生疾苦,舍生取義之風骨,令我深感欽佩。”


    李欽載笑了笑:“盡臣子本分而已,殿下不必謝,既食天子之俸祿,豈能做屍位素餐之輩。”


    李弘搖頭:“不,李先生或許不知,您直諫的這件事多麽重要。滿朝文武皆不敢言非,就連我,也不敢直指父皇之過失,因為我害怕父皇降罪。”


    “唯有李先生不懼強權,當麵直諫,生生將這樁惡政扭轉,此情此恩,天下人當世代銘記,我也會記得。”


    李弘苦笑道:“在這件事上,我這個太子的膽魄遠不如先生甚也,慚愧!”


    李欽載摸了摸鼻子:“呃,其實也沒那麽偉大,臣不過是個直性子,看不順眼就當麵說了,天子寬宏,不與我計較,臣心中感激萬分。”


    李弘頓了頓,又道:“聽說母後對先生此舉甚為惱怒,至今耿耿於懷,先生放心,母後那裏,我會為先生美言開解,先生是國朝重臣,母後怎能因先生直諫而懷恨。”


    “我是大唐太子,當然希望大唐的未來越來越好,也希望朝堂裏像先生這樣的英才越來越多,先生的風骨與才幹,我會一力維護。”


    李欽載見他表情嚴肅,可見此話發自內心,不由感激地行禮道謝。


    賓主盡歡,李欽載也放了心,至於武敏之那裏,他倒是不急著登門道歉。


    從事情的性質來說,武敏之揍契必貞在先,有因才有果,太子是被牽扯進來的無辜受害者,李欽載必須登門賠禮,但武敏之那裏,其中的是非倒是要好好論一論。


    李縣侯的賠禮,也不是那麽廉價的。


    向李弘再次道歉,並告退,李欽載剛轉身,李弘突然叫住了他。


    “聽說先生的甘井莊風景怡人,莊子裏好吃又好玩之處甚多,父皇近年來都不常去洛陽,反而常去先生的莊子……”


    “不知我是否有幸,偶爾去先生的莊子做客?”李弘神情有點忸怩,似乎自己提出了很過分的要求。


    李欽載愣了一下,急忙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殿下若願屈尊來臣的莊子,臣當掃榻以待,大禮相迎。”


    “我……也能吃上香噴噴的豬蹄兒嗎?”李弘期待地問道。


    李欽載又愕然,看來李治已將自己做的豬蹄隆重地宣揚出去了,好好的皇帝當著,非要當水軍,還是自來水……


    “隻要殿下吃得下,豬蹄管夠!”李欽載痛快地道。


    李弘臉上喜色一閃,起身鄭重地朝李欽載長揖一禮。


    “素節,顯兒有幸,得拜先生為師,我雖無此福分,卻也願將先生以師事之,還望先生莫棄。”


    李欽載急忙還禮:“殿下若對算學有興趣,可偶爾來甘井莊野雞……嗯,咳咳,來甘井莊學堂聽聽課,不必拜師,學堂永遠為殿下開放。”


    李弘愈發興奮:“不知先生每月幾日與弟子授業,我當親自恭聽受教。”


    “呃,啥時候授業……哈哈,隨緣,隨緣。”李欽載臉上閃過不自在之色。


    這話不是敷衍,真的是隨緣。學堂的小混賬們都知道,李先生上課向來都是很佛係的,啥時候睡醒了,覺得無聊了,才懶洋洋去上一次課。


    …………


    離開東宮,李欽載長長鬆了口氣。


    蕎兒闖下的禍,總算解決了一大半,剩下一個武敏之,倒不是那麽急了。隻要李弘沒往心裏去,這件事就不算大。


    親爹給兒子擦屁股,雖說是天經地義,但也不必擦得太幹淨,因為親爹本身也是個不怎麽靠譜的人。


    回到甘井莊已是傍晚,李欽載剛跨進院子,卻見蕎兒和李素節李顯等人耷拉著腦袋站在院子裏,看樣子好像等候已久。


    李欽載笑了,好眼熟的模樣,也不知是哪個師傅教的,從古至今,闖了禍的孩子都是這副認罪伏法的樣子,好像表現得越乖巧,就能抵消罪狀似的。


    “大家站得如此整齊,宛如插標賣首,啥場麵?”李欽載笑吟吟地道。


    眾人互視一眼,蕎兒慢吞吞地上前,垂頭道:“爹,孩兒錯了,孩兒昨日闖了禍……”


    李欽載盯著他的臉蛋兒,問道:“你闖的禍我已知道了,就想問問你,這件事誰是主謀,誰是幫凶?”


    蕎兒還沒說話,李素節卻站了出來,昂首道:“先生,此事是弟子主謀,蕎兒師兄不過是跟咱們去看熱鬧的,全是弟子一人之錯,先生若要責罰,請責罰弟子一人便是。”


    話剛說完,蕎兒卻大聲道:“不,此事是我幹的,給武敏之和太子殿下下的藥也是我從爹的衣裳裏偷出來的,武敏之腦袋上那一記彈弓也是我打的,與他們無關。”


    李顯和契必貞等人紛紛都站了出來,主動又急切地把罪責往自己的身上攬。


    李欽載臉色漸冷,眾人眼見氣氛不對,頓時寂然。


    “挺光榮唄?一個個評職稱爭功勞似的,是不是以為我會獎賞你們?還是覺得此刻的自己簡直義薄雲天,恨不得載入史冊才好?”李欽載冷著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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