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泱嗬的一下也笑了,點頭道,“唔,你真的很有趣。”這一笑,真就如春風吹綠了林梢,初春裏毛茸茸的嫩綠一直綠到人的心窩窩裏,武媚癟了癟嘴,口水簡直都要收不住,心說你哪裏懂啊,少年。


    可是在衛泱眼裏,女孩子這樣癟癟嘴的小模樣就可愛極了,武媚的唇本就生的豐潤,她腎氣足身體棒,烏發白皮膚紅嘴唇,哪兒哪兒都潤鼓鼓的跟包子一樣,包括鼻子尖那顆被傻愣愣的硬是被蚊子咬了的小包包,都粉紅潤潤的像一顆小痣一般,少年盯著倚著車壁窩藏在自己懷裏的女孩,眼睛又有些眯起來。恰有人擠著要下車,他往前局促了半步,讓那人過去。


    帶著清新的山泉一樣的微冷氣息立刻包圍住她,男子溫熱的鼻息輕輕拂過女孩子的頰邊後頸,是地鐵車輪砸過軌道的節奏嗎?還是兩人的心髒貼到了一處,皆轟轟的作響。


    他甚至不用吻她,武媚已經感覺到了類似高/潮一樣的戰栗,耳朵上的熱攀爬到了鼻子上,她抬頭看了衛泱一眼,他已經側過頭去,削薄打散的碎發下,優美的臉部線條,在這鬧哄哄的車廂更如出塵的仙人一般。


    她將頭埋到滿是他氣息的胸膛那裏,這麽純淨優秀的少年嗬,自己一顆複雜的老心,好像真的有點褻瀆他。


    可是就因為他好,她才想要嘛,武媚又漾起一抹笑來。


    #


    聚會在位於京城西邊圓明園公園內的一處書吧裏。


    兩個人趕到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墨藍色的天空下,一盞一盞黃色的路燈,斷壁殘垣在夜色中隻呈現出大塊大塊恍恍的影,經過一處荷塘時,可見到橋下的池塘裏,有片片殘荷敗葉,偶爾秋蟲殘鳴。


    武媚道,“這裏真是蕭索。”


    “是啊,清王朝第一皇家園林,萬園之園,可惜了。”


    武媚記憶力奇佳,依稀記得看《上下五千年》時說到過這個被燒掠焚毀的園林,問“這裏就是圓明園?哪天要好好來看看。”曆史就像巨大的永遠不停向前碾壓的車輪,她又想起自己的大明宮,還有更久的秦代的阿房宮,都沒有了,全都化成了灰。


    舊宮的陰氣重,拐過橋頭,不遠處終於看見一處橘黃的燈火,隱隱有人聲傳來,衛泱很自然地攜起武媚的手,“到了。”


    這是一處不太大的院落,院子外種著高大的核桃樹,碎石子鋪的小路一直通到正房。主屋應當是老建築,兩層高,大塊的石牆顯示出它曾經曆的年代,廊前卻是用玻璃封成了一處暖屋,一個滿是絡腮胡須的男人從屋裏麵走出來,看見他們,驚喜地上前,“阿泱!”


    衛泱帶著武媚站住,臉上露出煦暖的笑,“pit。”


    pit才看見他還牽著個女孩子,看了一下不認識,驚奇得睜大了眼,“女朋友?”


    電話響,裏麵有一個清脆的女生喊,“大屁,阿泱到了嗎?”


    “來了來了,”pit轉回頭應了一聲,攬住衛泱的肩膀,“快進去吧,鴿子姐都等急了。”


    穿過一排一排高高的書牆,陣陣笑聲和燈光一齊從書架子之間的縫隙裏透出來,衛泱低頭告訴武媚,“都是我在巴黎玩的很好的朋友,不用怕。”


    說著進到了裏屋,這是一件四麵用書架子圍起來的廳堂,七八個人席地而坐,見到他們都站起來,一個短短頭發濃眉大眼的女孩興奮地走過來,“阿泱!”看到他身旁的武媚,也是驚訝地瞪大眼,“你居然帶了女孩子過來?”


    武媚看這英氣十足的女孩,短頭發,長脖子,披著灰呢格子鬥篷,時尚神氣,女孩也在打量她,風衣牛仔褲,普通的平民範,高高光潔的額頭鼓臉蛋兒,鳳眼幽亮,也說不出是個什麽氣質,有一種違和的特別。


    後麵的人嚷,“鴿子,愣什麽呢,快讓他們進來啊。”


    衛泱和武媚進去,一群人很快樂融融得坐到一起。


    衛泱沒有特別介紹武媚,大家也就沒有多問。


    鴿子坐到武媚身邊,“你是阿泱的女朋友?”光亮的大眼睛毫不掩飾地仔細打量她。


    鴿子讓武媚想到太宗的高陽公主,天之驕女,氣勢淩人,直截了當,卻沒有朱藝那種女人的裝、酸氣,後來她的女兒太平也是這樣,是擁有非常好家境出身的女子經常表現出來的個性狀態。


    武媚笑笑,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鴿子果然就自己直接說下去,“阿泱在校園裏,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中國的、外國的女孩子們都追他,我也追過,不過沒成,就成了哥們。”又深看武媚一眼,“你可配不上阿泱。”


    武媚有些不高興,直爽的個性不是不好,就是太自我了,不顧忌別人的感受。這時候一個紮著馬尾戴著眼鏡的男孩子站起來,“哎,阿泱,我想吃你做的西班牙炒飯都快想瘋了,材料我都買好了,今天就吃這個,大夥同意不?”


    “小六,你在阿姆斯特丹連西班牙炒飯都吃不上?”


    “哪有阿泱做的好啊!”


    另一個女孩子端著茶盤子進來,“大家嚐嚐我新製的抹茶,用石磨磨的,今年的雨前碧螺春蒸的青,來,嚐嚐。”


    武媚卻是認得這個的,抹茶製作起源於漢代,大唐的寺廟裏常製不同的抹茶,她端起一盅,那女孩子問,“你們覺得怎麽樣?”


    衛泱做飯去了,提議吃炒飯的男孩子去給他打下手,武媚道,“這是今年的雨前茶,怎麽卻像是用冰雪提的甘?”


    那女孩子眼睛霎時間亮了,“你吃的出來這是雪水提甘?”


    武媚笑著道,“不知道說的對不對。”


    做抹茶須先用石磨將綠茶的生茶葉蒸青,然後烘成荒茶,放冰庫中提高甘甜的程度,一段時間後從冰庫中取出,加工變成小塊小塊的碾茶。


    武媚補充著道,“我以前常吃這個,家裏都是用石磨子碾,用冰雪提甘,後來到了這城裏,機器碾壓冰凍出來的茶粉,跟家裏頭總是不是一個味,今天吃你這盅,倒有雪水的清甜。”


    那女孩子立刻將武媚引為知己,“你說的一點沒錯,正是我叫人在阿爾山那邊,將去歲林子裏的雪貯藏起來,運到北京,碾的茶粉。他們說我大動幹戈瞎胡鬧,我卻說就是不一樣。”坐到武媚的身邊,“是阿泱的女朋友吧?我就說,阿泱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找一個俗人。你是哪裏人?家裏做什麽的?”


    鴿子笑道,“青青,隻吃中你一盅茶,就斷定不是俗人了?”


    “你懂什麽,”青青正色道,“人不論貴賤,有靈性就非俗,像你,即使在學院裏學了幾年,也還是個傻大姐兒。”


    鴿子也不生氣,顯然是被這叫做青青的女孩子刺兒慣了,武媚這才有機會答話,“我老家在福清,家裏人都不在了。”


    廳堂很大,青青早讓人把廚房裏的家夥什兒都搬到了廳堂裏,衛泱嫻熟飛快地處理食材,眼鏡哥看著圍坐在一起樂嗬嗬說笑的人們,問道,“鴿子和青青都圍著你帶來的那女孩兒呢,你不怕她們把她給吃了?”


    衛泱抬頭看了那邊一眼,嘴邊抿過一絲笑。


    眼鏡轉移話題,“fint教授還在問,你準備什麽時候再回歐洲?今年還沒見你拿出一副畫出來,你的事也都是你們家裏在幫著代理,聽說好幾個畫廊給你母親打電話了。”


    “不急。”將牡蠣從殼裏剜出,手指和刀子配合的異常得宜,手腕輕輕一抖,牡蠣又滑又涼的身體就滑出了殼,顫顫地在刀子上抖動,衛泱把它放到托盤裏,過程中沒有滴濺出一絲粘液。處理完畢牡蠣,他又去給大蝦開背剔線。


    “不急?”眼鏡不無嫉妒地半開玩笑,“你一幅畫能賣出幾十萬美元,做的菜也可以評為米其林三星,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回來,隱居在你哥哥的電視台裏。衛泱,你可真讓人看不懂。”套句評價費雯麗的那句話來說,他的家世和相貌如此驚人,完全可以不必再那麽有才華,而他所擁有的才華如此絢爛,完全可以不必再那麽家世傲人,相貌奪目。這樣的組合在一起,真夠讓人嫉妒的發瘋。


    衛泱卻是稍稍一停,“素,你說我畫的好,可是我總覺得,我的畫還缺少什麽,我做的菜還缺少什麽,那麽一點點的、或許是微乎其微但卻能點亮整個作品的東西。”


    素懂,“你說的是魂魄吧,阿泱,如果這能找到那東西,你就能成為不輸達芬奇、畢加索的頂級大家了。”


    衛泱淡笑,“哪裏有那麽誇張。”


    帶著眼鏡的素也想,是啊,哪裏有那麽容易,這種靈魂之魄的東西,許多人幾輩子也找不到。這真的得要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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