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很多事情?”惡狼皺起眉頭,環顧四周查看完全陌生的環境,粗糙的手指敲敲破爛的床板,“小狼,先給我說說這是哪裏?”


    他眯著眼睛,側頭眺望漆黑一片的窗外,搖了搖頭說:“不是西區,看著像中心區。”


    “…你看得見?”


    奉威看了一眼窗口,漆黑的夜色徹底籠罩了整個流放星,他把小燈掛到窗台上,照亮了窗口下方的一小塊沙地。


    【騎士長,惡狼的身體數值提高了不少誒,正在掃描人物-惡狼·輻射後遺症…】


    g13的聲音替奉威掃去了心底的猶豫,他蹲下來檢查惡狼的傷口。小巧的修複器泛著金屬的冷光,奉威用手指磨磨上麵的指示屏,修複器發出一聲輕響,上麵的金屬拚塊開始錯位移動,整合成一塊薄薄的方塊。奉威把它拿下來,看著惡狼的傷腿。


    “我從沙地廢棄的醫療車裏找到的這玩意。”奉威說,“西區多半廢了,你昏了之後我把你弄到這裏來的,據說是中心區。運行車我賣了換了個和家裏差不多的屋棚。”


    惡狼愣了一下,詫異的看著自個兒以前乖巧無比的智障弟弟,習慣性的伸手想摸摸弟弟的頭,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擋住嘴咳嗽幾聲。


    他看見自己的弟弟很小心地坐在了床邊,十分迷茫的看著自己,“我醒來的時候突然懂了很多東西,但是隻記得你是我哥哥,我們住在西區,你以前總是給我玩具,其他的都…”


    “都忘了?”惡狼插嘴道。


    奉威沉默著點點頭。


    他的心跳變得很快,瞳孔因緊張縮的很小。奉威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表情和語調,他不知道小狼和惡狼的相處模式,隻能努力的將自己表現的像一個無知少年一樣,操著稚嫩的口氣說著話。不動聲色的觀察著惡狼的反應。


    這時候惡狼皺一下眉頭也會讓奉威嚇得心驚肉跳,奉威咽了口口水。


    【誒騎士長,看見一個惡狼你就怕了嗎?】


    奉威啞然。


    窗外的風沙被刮起來掃到屋棚上,空氣沉悶的厲害,他的喉結上下滑動著。怪風刮進屋內又轉回遠方,圍繞著地麵盤旋著,遁入駭人的地縫中,將各處的訊息傳遞到流放星深處。


    如果奉威現在連麵對一個沒有惡意的惡狼都會覺得緊張,那麽當自己回到北盟,再次直麵蕭深和奉白的時候,又會發生什麽。


    所幸的是就在奉威神遊的時候,惡狼長歎一聲,把奉威拉到自己麵前坐著,極有耐心的開始向他說著以前的故事。


    “流放星計劃第二季,我們全家被關在了遣送船的一個小房間裏,每天隻能得到一丁點食物,沒有任何亮光。你那個時候才七歲,母親抱著你不準你哭,我一直到現在還記得母親當時給你說的童話故事——是關於地球的。”


    每個南盟的幼兒手上都會捧著一個藍色的模擬星球,每晚親吻著上麵的板塊入睡。


    每個北盟的幼兒第一次接受到的教育,便是那次逃離瀕死地球的行為,對人類進步造成的危害。


    而原主的母親對這兩種極端嗤之以鼻,她樂忠於收集古地球上有趣的文化,日記裏寫滿了奇聞,夾頁裏放著稀奇古怪的藏寶圖。這不是一位優雅的女士,機甲操控耳機裏經常可以聽到她彪悍的聲音。她近乎無惡不作,心狠手辣,操著一口髒話打遍了可以搶劫的據點。這個女人溫柔的一麵全部留給了惡狼和原主。


    原主年齡隻有十七歲,長相繼承了他/媽,但隻可惜是個智障,智力水平和四歲的幼兒差不多。父母是臭名昭彰的星際海盜,十年前被抓住的時候惡狼已經成為了海盜船上他父母的得力助手。


    不巧的是,這一家子趕上了第二次流放星改造計劃,聯盟將他們在最快的時間內遣送到流放星去,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當年令人聞風喪膽的海盜夫婦死在了流放星上,輻射病讓他們死不瞑目,屍體被瘋狂的罪犯分食。父母被切碎製成食物,而惡狼的嘴裏被人強塞了一把母親的頭發。


    他把頭發吞進了肚子裏,從此以後不再多說一句話,靠著一股子狠勁把年幼的親弟拉扯長大。


    說到這裏,惡狼的語氣沉重下來,他伸手撫摸著奉威亞麻色的頭發,把上麵的灰塵給拍了個幹淨。


    【檢查完畢!惡狼流放星後遺症等級a級,具體內容不明。】


    奉威保持了沉默,把之前帶回來的大餅給了惡狼,自己拿起另一個咬了一口,不出所料,果然是一嘴沙。


    “我以為你是挺不過輻射病的。”惡狼說,“而且輻射病後遺症把你變得和普通人一樣了,小狼。”


    強悍無比的海盜夫婦都死在了輻射病的手上,而惡狼為此也丟了半條命。輻射病潛伏期非常不穩定,也許今天就爆發,也許幾十年都不會。萬萬沒想到,他的弟弟竟然挺過去了。


    奉威盯著惡狼臉上的傷疤,開口問:“什麽是輻射病後遺症?”


    惡狼沒有說話,他拍了拍奉威的腦袋,把奉威的頭發揉的亂七八糟。他伸手指指窗外,綠色的眼睛眯起,眼珠轉動著,又把奉威的頭發理整齊。


    “外麵有個斷了兩條腿的死人。”他說,“你明天可以去看看。”


    …死人?


    是之前在路上遇見的那個?


    g13滴溜溜轉了一圈驚異道【哇騎士長,惡狼好厲害啊,外麵真的有一個死人!隻不過騎士長看不見…】


    奉威聽到g13的話探頭看向窗外,流放星的怪風帶著沙塵迎麵撲來,迷了奉威一眼,入目的依舊是一片漆黑,窗外傳來詭異的風聲。


    他複雜的看了一眼惡狼:“你……”


    “我在黑暗裏也可以視物,並且看得到生命體的熱能反應。”惡狼指指自己差點被人一刀劃爛的眼睛,“這雙眼睛是最值錢的,這就是輻射病後遺症。每個人都不一樣。”


    “有些人獲得了怪力,有些人身體強度增加——這些都是顯性的,有一些能力是隱性的,例如抵抗力增加,細胞活性增加等等。”他盯著小狼看了一會兒,突然露出一個笑容,“後遺症把你治好了,我很高興。”


    奉威沉默了一會兒,他認為後遺症根本沒有‘治好’小狼,惡狼如此逆天的能力也僅僅隻是a級,想起g13以前說過的自己s級的能力,絕對不可能是用在了這個方麵。


    那麽,自己那所謂的能力到底是什麽。


    他伸手掐弄著大餅,掰下一塊塞進嘴裏,牙齒碾磨著砂礫。這些都不是問題,他現在的目標隻有兩個。


    變強,以及離開流放星。


    流放星聚集區的地頭都有和外來商人交易的機會,為什麽,他們都沒有借此機會離開流放星?


    既然惡狼是西區的地頭,他肯定有商人的聯係方式,如果靠著這個處理好,就可以離開流放星。


    離開,離開!


    想到這裏奉威張了張嘴,隔了一會兒才吐出那個別扭的稱呼:“…哥哥,你有想過離開流放星嗎?”


    惡狼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他的眉頭緊緊皺成一團,連帶著臉上的傷疤也被擠的變形。拇指緊緊扣在掌心,眼裏冒出了無法掩蓋的怒火。


    惡狼嚐試著平複自己的心情,未果後他放棄了這個舉動,近乎咬牙切齒的開口說話。


    “為什麽聯盟沒有派軍/隊駐守流放星?”


    “為什麽每次都隻是把罪犯扔到這裏就不管了,甚至不去幹涉罪犯與商人以及其他勢力的聯係?”


    他冷笑兩聲:“隻要來了流放星,就是死路一條。要麽被輻射病殺死,要麽在這裏過一輩子。”


    “如果有人想離開流放星,隨他逃吧——隻要逃出去,距離流放星有一段距離,這個人會立刻暴斃而亡,這就是流放星輻射病症。”


    怪風從窗口刮進來,劈裏啪啦吹在惡狼臉上。


    門口的一根木棍突然被怪風卷落在地,蓋過了屋內奉威手上大餅掉地的聲音。


    怪風嗚咽著從屋內離開,卷過斷腿罪犯的屍體,卷過帶著腐臭氣味的屍體處理廠,卷過礦口連夜工作不能休息的礦工的臉。


    在地底極深的地方,怪風流進一個裂口,幾經波折之後終於從裂口中破空而出,瞬間豁然開朗——岩石累積疊加漏出了個自然空洞,細密的石塊逐漸變得平整光滑,怪風移到深處的時候,表層的岩皮被掀開,露出內裏銀色的金屬。


    金屬向上延伸著,不斷扭曲,變換成各種形態。在接近頂部的地方,金屬扭成了一個詭異的形狀,仔細一看可以發現,那是一具機甲的頭部,此時此刻已經被髒泥蒙滿了所有縫隙,需要仔細端詳才看得出它的真麵目。


    怪風轉了個彎,直接鑽入空洞頂端的艦門內,穿過閃著瑩綠色光芒的通道抵達大廳。


    空曠的大廳內隻有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男人,他雙手撐著一柄被擦的幹淨的長劍站在地上。如果奉威在這裏肯定會發現,這個藏在地底深處的男人便是之前出現在他幻覺中的怪物!


    唯一不同的是,怪物的雙腿這次沒有和地麵連在一起,他整個人仿佛都起了變化。


    銀色的金屬鱗片從怪物的脊梁一直蔓延向上,繞過完全金屬化的耳朵,在臉部邊緣漸漸隱成人類的皮膚。


    怪物睜開了眼睛,琥珀色的虹膜內倒映出手上扶著的長劍。他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抽手把長劍舉起來,小心翼翼的撫摸很久很久以前騎士長碰過的劍柄,餘光瞄到了自己名字的暗紋。


    塞恩。


    他走到艦船門口,把長劍別在背後。拇指掛在自個兒腰帶上,精壯的腹肌暴露在空氣裏。塞恩緊緊盯著怪風進入的裂口,吐出一口濁氣,嘴唇抿起。


    婚約已經完成,現在還需要的,隻剩下更深入的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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