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青泠出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李瀍在那奮筆疾書著。


    進出密室都隻有這一條路,所以青泠出來的時候也必須經過大明宮。


    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本來她還以為李瀍依舊躺在那裏,那她出去也無比順暢。


    可是沒有想到,李瀍會清醒那麽快,而且當她出來的時候,聽到的卻是一陣笑聲?


    趙歸真都死了,他在得意些什麽?


    李瀍也沒有想到,他會看到青泠從密室中出來。


    準確而言,是他忘記了這回事,他隻顧著自己能從雷劫中存活下來,卻把青泠和玉璽給忘了。


    李瀍估計還以為青泠已經死在雷劫之中,和趙歸真一樣,都消失得幹幹淨淨。


    “你怎麽會在這?難不成趙歸真也活著?”李瀍沒有想到會看到青泠,眼睛不由得瞪大幾分。


    青泠無法理解李瀍身為皇帝的自大,便皺著眉頭,看在他提供玉璽的份上,還是解釋道:“他已經死於雷劫下。”


    如若李瀍不是使命未完,他也早和趙歸真一樣,消失於天地中。


    青泠無法理解一個凡人,從雷劫中活下來是一件多麽幸運的事,尤其是李瀍還是皇帝,在接引之光的治愈下,李瀍已經把體內的變化歸結為他是真龍天子上了。


    確實,李瀍如若不是皇帝,他也不可能還活著,哪怕是苟延殘喘。


    李瀍聽到趙歸真真的死了,心裏也鬆口氣,那個企圖把他當成肉盾的道士總算是死了,他也能安心一些。


    可是李瀍並沒有因此放下警惕心,他掃視一下周圍,卻還是沒發現他的玉璽,便緊張道:“你把朕的玉璽放哪了?”


    玉璽?在密室之中,隻不過已經毀得幹幹淨淨。


    青泠可不願這麽解釋,不過眨眼間,她便想到更好的方式來說明這一問題。


    “連人都死了...”


    她的話隻說了一半,卻讓李瀍好似明白過來般,趙歸真都死於雷劫之下,玉璽更是屍骨無存。


    李瀍自然如此認為,而不會想到那玉璽是被青泠給拿走的。


    也是,那般的雷劫,她能存活下來已經不易,更何況還是拿到玉璽。


    李瀍很快便明白過來青泠想讓他明白的,點了點頭,卻繼續詢問起來:“你去那裏幹什麽?沒了玉璽,龍骸骨你根本不可能拿到。”


    他早便清楚,龍骸骨的鑰匙便藏在玉璽之中,這是皇家的秘密,連寫都不寫出來的秘密,在皇帝之間一代代流傳下來。


    玉璽的問題解決了,龍骸骨的問題,也該擺脫嫌疑才是。


    青泠的腦子轉得很快,立刻又想要相應的答案。


    “那天的雷劫不是意外。”


    所以,是那具龍骸骨發生了變化,引起了雷劫,於是趙歸真的作死,變成了龍骸骨的事情。


    青泠淡淡的一句解釋,全都沒有撒謊,卻能夠引導李瀍自動腦補出她給的答案。


    如此一來,李瀍便明白過來,那日的雷劫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了,原來如此,怪不得會突然間有雷劫。


    可是,難不成密室內的龍骸骨消失了?


    李瀍想到這一可能,當即坐不住,直接進入密室,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是不是意味著那具龍骸骨和他身上發生的變化有關,所以,是因為龍骸骨的緣故,他才能夠在雷劫中活下來的,因為龍骸骨的變化,本身就是因為他而起的!


    李瀍自動腦補將青泠編出來的故事給弄出個完整版本了,青泠沒去理會李瀍的腦回路到底如何奇葩,倒是看到他急匆匆進入密室,也沒去理會。


    隻是她的目光,卻被李滻擱置在一旁的卷軸給吸引住了,剛剛李瀍奮筆疾書的,正是這一份卷軸。


    青泠很清楚李瀍究竟什麽時候會死,而天道也會引領著李滻,在該有的時間內將他的使命完成。


    難不成,這使命便是眼前這一份?


    青泠走過去,拿起那放在桌案上的卷軸,裏頭的字字句句,都讓她不由得深思起來。


    看來滅佛行動便要開始了,青泠想了想,就如此重的舉措,金山寺在佛教的地位也是舉足輕重,法海這次是真的逃不了了。


    無論如何,在皇帝下達命令之前,她都必須得先回一趟金山寺,將這件事情告知法海,讓他快點拿主意才行。


    如此一想著,青泠便毫不猶豫將卷軸按照原先的地方擺好,就當她什麽都沒看到般,果斷離開皇宮。


    趙歸真的事情已經解決好,她也得到她想要的,這一趟也不算白來,而她離開時,也不帶絲毫留戀。


    而等李瀍真正看的那具龍骸骨消失時,便呆呆的站在那裏,感受著空氣間殘餘的餘壓。


    龍骸骨畢竟存在在這有幾百年,氣息味還很濃鬱,李瀍也能清楚的感覺到,尤其是體內的靈氣都因為這股氣息而發生反應的時候,李瀍也自動腦補成為那龍骸骨在自己身上。


    果然是如此,李瀍對自己是真龍天子一事已經深信不疑,誰也不能再幹擾他了。


    有他的江山,那大唐王朝也能長長久久,李瀍已經能看到光明的未來,也對青泠的離開直接無視,他如今看中的,是他的皇位,他的江山。


    而大唐王朝的曆史長久,並不如同李瀍所想象那般能百年千年乃至萬年千秋萬代,殘餘的這股龍氣,也隻是足以支撐住六十年。


    金山寺與皇宮的距離,在青泠風雨不歇的趕路中,硬是隻用了一天的時間,她的修為比之前長進不少,也讓她花費少許多時間。


    在踏入金山寺時,麵對那長長的階梯,青泠反而把速度變得很慢,如同一普通人般,開始一點點踏上階梯走著。


    每一次抬頭看上上麵,青泠都能感覺到法海那注視的目光,一如他以往般,無論是她在竹林小憩,還是她去山下溜達,法海都始終把目光聚集在她身上,不曾改變。


    青泠哪怕把這段路走得再慢,也還是走到盡頭,望著依舊坐在那塊山石上的法海,她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離開之時,法海便坐在這,看著她離開,如今,她回來時,他還是坐在這,看著她回來。


    法海如今,倒像是一個望妻石般,風雨不動,眼睛永遠望著遠處等她。


    “回來了。”法海見青泠一笑,倒是有幾分意外,尤其是他感受到青泠身上不同於往日的氣息時,很是肯定道:“大明宮可好玩?”


    這股龍氣,除了大明宮外,哪裏還有,法海已經肯定,青泠把趙歸真給解決了。


    “嗯,我把龍骸骨給盜走了。”青泠往前走了幾步,就在法海麵前,說得也十分隨意,宛若是一件普通的小事般。


    這樣的口氣,還真是讓法海無奈幾分,看到自己所思所想的人兒便在眼前,他也毫不客氣,直接站起身來,將青泠抱入懷裏,感受著與以往不同的氣息。


    “還真是脫胎換骨回來了,我該慶幸你沒有把人家的皇位搶過來,當上女王?”法海便在青泠的耳邊說話著,氣息全噴灑在青泠的耳蝸那。


    哪怕青泠沒說詳細,法海也明白,那具龍骸骨已經融入她的體內。


    這還是青泠第一次與法海如此親密接觸著,蛇身上的體溫很冷,如此抱著,倒是讓青泠感覺到幾分溫暖。


    尤其是體內的聖蓮,在觸及到法海的身子時,聖蓮轉得越快,好像很是興奮般,這股溫暖讓青泠舒服得眯上眼睛。


    法海的調笑,青泠自然不放在心上,想了想,青泠回憶一下李瀍平日的作息,認真道:“那椅子不舒服。”說是有軟墊,但是其實並不軟,怕是為了讓皇帝端坐著,而不是毫無姿勢的賴在那裏。


    嗯,除了這之外,還有一些,比如說,“飯菜也沒你做的好吃。”


    青泠這些日子最想的,還是法海做的飯菜,也能夠讓她吃個飽,相比之下,李瀍給她吃的實在是太少了。


    所以,她才回來的?法海將青泠摟得更緊,從皇宮回來,第一時間想回去的不是白素貞那邊,而是他這裏,這點讓法海很是滿意。


    之前青泠是為了白素貞而下山,為了白素貞而得去應付許宣那樣的人,為了白素貞不得不跟去姑蘇城那,這些都讓法海覺得酸酸的,他居然也有這麽一天要和一女人爭寵的。


    “那我這就給你做去。”法海聽著青泠想吃他做的飯菜,頓時笑了笑,這些日子他坐在山石上一副得道高僧的形象,在青泠麵前也算是全毀了。


    青泠在抱著法海和吃著東西兩者想了一下,果斷把法海踢開,“去吧。”


    她餓了,趕了一天的路,肚子餓得慌,抱的問題可以改日。


    青泠體內的聖蓮在感覺不到法海的氣息後,不免搖晃著抗議幾分,全被青泠無視了。


    法海也感覺自個被青泠無視了,對青泠如此幹脆的動作,頓時也隻能無奈的歎口氣,於是,他還要和飯菜爭寵?


    青泠這次從皇宮回來,讓法海越發覺得她身上女王氣質強悍,所以他淪落到女王的男寵,而這烹飪,成為他爭寵的手段?


    這一念頭果斷被法海給消滅掉,他再怎麽也應該是王夫才對,嗯,沒有後宮,沒有爭寵。


    法海烹飪的速度很快,似乎早便在等待著青泠回來,所以也沒讓青泠等久。


    他所做的東西,青泠很是捧場的全都消滅後,便開始喝起法海倒的酒,開始聊起她這次回來的重要原因了。


    “我見皇帝已經將聖旨寫好,準備下令滅佛了。”


    青泠看向法海,很明顯在催促著法海快點下決定。


    法海這才明白,青泠是為何而來,也不妨礙他的好心情,點點頭。


    皇帝的做法他心中有數,他有門路在,皇帝才剛下令將裴休關押,他這邊沒過多久已經知道信息。


    接下來皇帝要做什麽,他也很清楚,能給他思考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金山寺,我是必須保住的。”裴休的事情是解決了,早在他開口說與法海斷絕關係時,裴休的事情就已經和他無關了。


    所以無論他現在如何,法海都絲毫不關心,本來他和裴休就沒有任何感情。


    可是他和金山寺的關係,法海卻還沒法斷絕,這次滅佛事件,他也必須盡力保住金山寺。


    這個答案青泠早就預料到,也沒指望法海全部拋開,如同她哪怕對白素貞失望,卻還是沒把白素貞的事情置之不理一樣,因為白素貞救過她,所以青泠也從未覺得白素貞很麻煩。


    包括她與許宣的一切,都是渡劫罷了,青泠沒真如同白素貞一樣把這些看成是情愛,相反,青泠很是羨慕白素貞,正是因為白素貞的心思單純,所以劫數才如此簡單,隻要她跨過這一劫,她也能大徹大悟,飛升成仙。


    “所以,你打算如何做?”


    青泠在想著,皇帝肯定不敢把金山寺全拆了,哪怕他要滅佛,也不敢真的掀起眾怒,把事情做個徹底,不留給別人一條後路,那樣隻會逼得狗跳牆。


    既然金山寺不會全拆,那法海所說的保住金山寺,又是什麽程度的保住,他要如何做,這一切都是青泠想問清楚的。


    如果法海真想保全整個金山寺,大不了她麻煩一些,去把李瀍的腦子給洗一下,至於因果,對青泠而言不過是劫數越發難渡罷了。


    法海托著腦袋,笑眯眯的看向青泠,現如今的青泠還真是把他的事看成自己的事情般,真的在為他著想著,乃至還打算大包大攬的幫他。


    這樣的感覺似乎不錯,法海挺喜歡青泠為他操心的,至於吃軟飯一說,法海表示青泠很喜歡吃他做的飯菜。


    “隻是覺得,我該告老還鄉了。”


    這些日子,法海已經知道自己該如何做了,對於青泠更是毫不隱瞞自己的想法。


    告老還鄉?退任?青泠一個翹眉,所以說,法海已經打算把金山寺方丈一職給丟開了?


    仔細想想,這還真是一好主意,畢竟法海是裴休的兒子,這層關係還是丟不開的,尤其是在皇帝的眼光中。


    哪怕隻要法海離開金山寺,金山寺也便不是皇帝的眼中釘了。


    隻是,失去金山寺方丈這一次保護,皇帝怕不會那麽輕易放過法海。


    “恐怕難以離開。”青泠不信,皇帝就這般放任著法海說退任就退任的,以他的疑心病,法海不可能全身而退。


    法海自然清楚這一點,金山寺方丈一身份,他退任可以了事,可是裴休兒子這一身份,卻不是那般簡單便能夠脫得了身的。


    “你說金蟬脫殼如何?”法海始終笑眯眯著,反正這些破事他也已經煩夠了,渡完劫數,他留在青泠身邊,才是他所樂意的。


    青泠很快便明白法海的心思,眼睛一亮,確實不錯,這一招不僅能夠讓法海脫身,徹底擺脫俗世的幹擾,而且,他金山寺方丈的名譽,也算是保全了。


    看來這件事情也不需要她插手,乃至連破壞因果都不需要,如此一來,事情也能順利的進行下去,而李瀍也很快便要去見他的永生了。


    “就連下一任方丈我都想好了,便是你上次見過的法心。”


    法海知道青泠肯定有印象,金山寺這一地方,對他們而言,從相識至今,回憶也是不少的。


    對法心的培養,也是法海從青泠離開後便開始進行到底,如今的法海,隻需要在恰當的時間消失,便能徹底完成這一劫數,完全放手了。


    那他對嚴法的托付,也算是完成。


    青泠自然對那樣的人物有印象,嗯,一個守成有餘,開拓不足的人。


    第一次見麵,法心不就是沒有攔住法海的舉動,才讓青泠順利吃到聖蓮的嗎!


    這樣的人物,也確實能夠讓皇帝放心下來。


    青泠一個點頭,果然法海和白素貞就是不一樣,對比一下兩人的劫數,青泠都不免期待一下自己的劫數了,或許還需要時間,她也不急,慢慢的等著,等著她的劫數到來。


    “所以,接下來我便是一無名聖僧,還請施主不要嫌棄才是。”法海見青泠有些遊神,也帶著幾分戲謔開口道。


    法海這邊的事情解決了,青泠還不能放心下白素貞那邊,聽著法海的話,不免勾起嘴角。


    “我隻會嫌棄你做菜的手藝。”


    換言之,青泠隻擔心自己的夥食,這一說法讓法海頓時有幾分莫名的哀傷。


    難不成在青泠眼中,他已經和廚夫等同起來了?這可不行,看來他的路還任重道遠著。


    滅佛一行動,在李瀍的大力推崇下,這場風暴直接卷到全國各地。


    原本大街小巷隨處可見的僧衣,也都消失,換成了道袍和布衣。


    三日後,李琦帶著一隊人馬,直接衝上金山寺,一如他十幾年前一般。


    整個金山寺,香客逃亡,原本繁榮的寺廟,如今也香火盡斷,大刀下,留下許多瑟瑟發抖的僧人。


    於是如此一座繁華神聖的寺廟,牌匾那禦賜的金山寺三字還依舊金光燦燦,人卻早已各自散逃,不見人影。


    望著金山寺上頭的山頂,李琦駐足片刻,想起了那時的種種。


    那個在聖蓮麵前不悲不喜的小和尚,終究還是要敗在皇權手中。


    比起那從蓮池挖出的黃金鎰,這寺廟所籠罩的寸土寸金,才是讓皇帝都為之心動的。


    李琦帶著幾個人,衝上了那長長的階梯,大步跑了上去。


    那山石處早已不見人影,屋舍內,更是空空如也,看不見一人。


    樹林叢處,法心卻突然間現身,站於李琦麵前,這個經曆了兩次劇變的人,也褪去一身的稚嫩。


    “大人如若是在找方丈,那便請到這邊來。”


    李琦看了法心幾眼,才認出他是當年那個小和尚,便緊隨他而去。


    蜿蜒的山路,停下時,他們已經置身於竹林之中,而掩蓋在叢叢竹林內,是一個空曠的山洞,裏頭坐著一人,卻是法海。


    “方丈...法海方丈他已經圓寂。”法心深吸一口氣,低垂著頭道。


    兩次巨變,犧牲的都是金山寺方丈,他已經不確定,自己能否挺過下一次的危機。


    坐化前,法海已經將方丈之位傳於他。


    李琦看了幾眼這個山洞,又看了看法海的身影,才歎口氣,打算原路返回。


    從此,金山塔西下側的懸崖上,便多了一處法海洞。


    竹林颯颯之聲傳入洞內,法心目送著李琦離開,便看到法海從剛剛那一動不動的姿勢,站起身來。


    “李琦大人已經離開。”法心解釋道,卻還是無法理解,為何李琦隻是如此一看,便沒再探尋法海是否是真死還是假死。


    法海自然很清楚這點,隻是拍了拍法心的肩膀,從此,金山寺便交於他之手了,青泠還在竹林那等著他。


    古法海洞處,自然還有他的一具雕像在,那便是他的“屍體”。


    無論它看上去有多不像法海本人,李琦也是如此之認定。


    裴休在來求救於法海時,也見了李琦一麵,隻求他保留住裴家最後一點血脈。


    法海也清楚這一點,局中局,戲中戲,哪怕是皇帝,在天道眼中,又何嚐不是一個戲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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