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外,程大拉住韁繩,道:“爺,你改變主意了?”


    久久沉默,秦宓好似輕喃:“興許……是她。”


    程大聞言一愣,隨即一聲不吭立馬調轉了馬頭。


    此時,花果山正亂。


    夢裏剛進寨子,熊五便喘著粗氣跑來。


    “軍師,大事不妙了。”


    夢裏微微皺了眉頭,坐下:“說。”


    熊大支支吾吾了:“大聖她搶……搶了男人回來。”夢裏猛地抬頭,臉色大變,熊大一手抹汗,一手比劃,弱弱地說,“兩、兩個。”


    熊大的話剛落,再抬頭,哪裏還有軍師大人的人影,隻剩案桌上傾倒了的茶盞。熊大隱隱覺得今晚不會安生了。


    夜深,屋裏還亮著一盞燭火。


    夢裏推門進去,她便坐在燈火前,側臉籠著柔和的光,忽明忽暗。


    “起風了,當心受寒。”夢裏緩緩走進去,將半敞的紙窗關上,然後坐在了她身側,“怎麽還不睡?”


    聞柒這才覺得有些冷意,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我在等你。”沉默了一下,問道,“那兩個家夥還老不老實?”


    她意指燕家兩位王爺,聽下麵的人說是被她宰了一頓綁著帶上山的,夢裏失笑,道:“關進了迷霧林,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他想,一輩子不出來才好呢,省得動了她的心思。


    說完,又是片刻沉默,聞柒極少如此安靜,她總是多話的,會碎碎念個沒完沒了。


    夢裏知道,聞柒在等他開口坦白,隻是,他無話可說而已。


    聞柒安靜地看他,似笑著:“你就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迷霧林裏的兩位燕家王爺怕是說了不少了。


    沉吟過後,夢裏蹲下,伏在聞柒膝蓋,抬起頭看她,眸光碎影徐徐,微微淩亂:“這樣不好嗎?你說過你喜歡瀟灑自在,喜歡花果山的。”


    這樣不好嗎?便一直一直留在他身邊,他別無所求,舍得傾盡所有,隻要她不留下他一個人就好?就這樣不行嗎?是他貪心了……


    眸光斂下,夢裏突然不敢看聞柒,怕望見她眼中冷冰,隻聽見耳邊聞柒寒涼的嗓音:“你應該也知道我最不喜歡什麽。”她喚了聲‘夢裏’,他緩緩抬頭,眸光相視,聞柒眼下,冷若冰霜,“盤算、欺瞞,我都會連本帶息地還回去,夢裏,你應該想過後果。”


    盤算、欺瞞……


    是呢,他這麽不擇手段過,這麽不惜代價,隻為了她。


    後果,他顧不及去想,隻是從來都知道聞柒的性子,愛恨決絕。


    夢裏輕輕頷首:“嗯。”抬眸看著聞柒,歎氣,“隻是走投無路了。”嗓音幹啞得不像話,低沉到無力起伏。


    聞柒靜靜得看他:“不解釋嗎?”


    她眸光清澈,分明柔和,卻似針芒,會讓人無處閃躲。


    “你知道了多少?”夢裏問她,放在她膝蓋的手緩緩垂下,終究瞞不過她,這個聰明的女子。


    聞柒片刻思考,微微蹙了秀氣的眉宇,像在抱怨:“北帝將大燕胤榮的消息封鎖得太好了,我無孔而入,不過知道一點就夠了。”沉靜的黑眸涼了幾分,她微微俯下身子,瞧著夢裏,她說,“我是聞柒,大燕胤榮,而你,”她沉默了,許久,“你騙了我,你在盤算,盤算怎麽將我藏起來對不對?我想,你一定是愛而不得。”說著,她淺淺一笑,好似玩味,竟難辨她喜怒。


    愛而不得……她說的對極了,原來,她早有察覺。


    夢裏啼笑皆非,拂著聞柒的手背,無力地苦笑:“你總是這麽聰慧,我知道瞞不了你多久,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聞柒想,以前的聞柒,一定是個紅顏禍水,可惜,紅顏易逝。


    聞柒笑得深意:“百密一疏啊,蕭太子。”


    夢裏一怔,然後,笑得無奈。這個女子,真是無所不知呢,何等聰慧。


    他並不否認,道:“西啟已經破國,從我將你帶出巫汀崖時,世間便沒有了蕭太子。”他靜靜凝望,眼底全是聞柒的影子,音容笑貌好似被鐫刻了,密密籠住了他所有視線,他說,“我是夢裏,聞夢裏,小七,從你不再是大燕胤榮,我便也不再是西啟太子,我不要那些,所以,你可不可以……”嗓音幹澀得嘶啞,字字殘破得好像要斷裂,“可不可以不要背棄我,除了你我一無所有。”


    他近乎央求,將所有尊嚴埋在了塵埃裏,貪戀地看她。


    聞柒從來未懷疑過,這個男子如何情深,即便欺騙,即便謀劃。她笑笑,有些勉強,嘴角很僵硬:“我隻是去見他一麵。”


    夢裏幾乎立刻就說:“我怕你去了便不會再回來了。”


    她不知道呐,曾經的她那樣歡喜過一個人,用了所有力氣,甚至是生命,世間男子那麽多,不是任何人,偏偏是他。


    也許,不,她一定會重蹈覆轍的。


    夢裏抓住聞柒的手,呢喃:“你不要去。”


    聞柒收回手,端起茶杯飲了一口,並非咄咄逼人,調笑說:“放心,我就看看我家父不詳的基因怎麽樣,我可不是以前的聞柒,哪是那種貪戀美色之徒。”


    她是阿七,自問閱盡古今中外美男,而片葉不沾身。她忘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何況,嗯,她聽說了,北滄闌帝,實乃天下第一美。


    聞柒不得不承認,她有點心癢了。


    夢裏看著她笑意嫣然,搖頭,語氣越發癡纏:“我不放心,你不要去了好不好?”


    聞柒笑意驟然收了,沉默不語,隻是深深地看著伏在腳下的男子,她從來都知道的,他曾是天之驕子,是一國儲君,他那樣驕傲,那樣遺世獨立,卻會這樣央求,這樣卑微。隻是,她卻沒有辦法做出任何許諾,秦宓,秦宓……那個之於她沒有絲毫記憶的男子,她想到他時,會很心疼,想必,這個身子以前定是被秦宓迷去了心神,這啊,不是相思病,是後遺症。


    久久,聞柒未語。


    手被一雙微微冰涼的手握緊,夢裏的眼看著聞柒的,淒婉蕭瑟的眸:“小七,別去好不好?你若不回來,我……”


    她若不回來,他……結局肯定很糟很糟。也許聞柒會以為他在威脅,用生死,因為,聞柒再沒有說話,握了他的手。


    夢裏淺淺揚唇,他得逞了,他的聞柒果然嘴硬心軟。


    一個時辰後,天泛魚白,將近辰時,灰蒙蒙的天際好似要壓下來,昏昏沉沉的,空氣冷沉冷沉,似乎要變天了,悶燥得讓人難以呼吸。


    “爺。”


    秦宓半蹲在床榻,一動不動,手掌,落在床榻的錦裘上,輕輕拂著。


    唯一一個被抓的山賊說,這是他們大聖的屋子,現在,人去樓空……


    “爺。”白二站在屋外,輕聲屏氣,道,“我們……來晚了。”


    床榻冷了,聞柒走了多時,影衛毫無頭緒,根本一籌莫展,連爺也是這般失魂落魄,白二已經無計可施。


    程大看得眼紅,不管不顧了,扯了嗓門便吆喝:“我這就帶人去把小主子追回來,就算把盛溪鎮給翻過來,也一定把人給爺尋回來。”


    就怕把盛溪鎮翻過來,也找不到人,那人不是別人,是比狐狸還滑頭的聞柒,若是她要跑,誰也逮不住,除非她是被迫離開……


    這種可能,白二不作多想,也不阻止程大,讓他去翻天覆地,影衛撤走了,屋裏屋外愈發冷寂,門敞著,屏風擋著床榻,隻隱隱能看見秦宓埋首伏在床榻上,背影冷清、蕭瑟。


    白二有些不忍,合上門走開了。


    “聞柒。”


    屋裏,聲聲輕喃,秦宓一遍,一遍,喚著,無人應答,他卻不知倦怠:“聞柒……”


    榻間,還有她的氣息,是冷的,他抱著被子,可否等同於抱著她?


    秦宓用力了,手中卻空落落的,若怔若忡,聲音無力得像沉睡了的夢囈:“我又把你弄丟了。”


    回應他的,依舊是一室冷清,他的女子已遠去。


    嘎吱——


    忽而,門響,很輕微的一聲,似乎帶著試探,顯得小心翼翼。


    秦宓伏在榻上,冷若寒霜:“出去。”


    沉默了一下,然後門又響了一聲,被全部推開,毫無預兆地,傳來女子的嗓音:“美人,這可是我的地盤。”


    滿滿戲謔,帶了笑意,肆意調侃著。


    這個聲音,像極了她……


    秦宓猛然起身,竟翻倒了榻前的錦屏,他怔怔地看著,一瞬,清冷的眸驚亂得一塌糊塗,俊美的容顏,沉成了寧靜的丹青,一筆一劃,都被定格。


    女子淺淺的笑,彎彎的眼潭,甚至連眉毛也是彎起的,顯得幾分張揚,幾分狡邪,穿著不合身的男兒裝,寬大極了,還是隱隱可見微微隆起的腹。


    秦宓想,興許是夢著了,他望見了他的女子,聞柒的臉,昔日的模樣,讓他魂牽夢繞。


    聞柒也瞧著他,好似審視,好似探究,端著下巴細細地凝著,見秦宓不說話,她微微蹙眉,又道:“還有,你側臥之席,可是我的床榻。”依在門上,她也不動了,打量著呆愣地坐在她床榻上的男子,這張臉,果然,足以讓人神魂顛倒,天下第一美人,名副其實呢。


    秦宓怔忪,有些失魂落魄,癡癡地喊了一聲:“聞柒。”然後,不言語,靜靜地看著聞柒,眸子漸進……漸進滾燙,灼人。


    這是他的聞柒,似是而非,不太真實,秦宓不敢驚亂了。


    聞柒好笑地挑了挑眼角,一隻手搭在門上,懶懶散散的樣子:“占了我的地方,睡了我的床,”她笑,將門檻踢得發出了聲響,抬起下巴道,“秦六爺,我是來找你算賬的。”


    輕微的聲響,驚醒了秦宓,眸底一池秋日的寒波,湧動,他起身,步子踉蹌,他幾乎要站不穩了,一步一步地,走到女子跟前,秦宓俯身,盯著她的臉,微喘的氣息,又亂又灼熱,輕喊:“聞柒。”顫著手,落在女子臉上,又喚了一句,“聞柒。”一寸一寸,拂過女子的眉眼,鼻子,唇角……動作很輕,似乎怕驚了她,隻是手心沁出了冷汗。


    多少時日,一夢春秋,他才恍然發覺,他還沒有死去,眼前,是他愛得忘了生死的女子,心便開始疼了,生生的被扯開。


    “聞柒。”秦宓的指尖,落在了她唇上,便不再動作,貪戀又灼熱的凝視,便如密密麻麻的網,將女子的模樣籠住,沒有絲毫縫隙。


    聞柒也不動,靜靜地立著,微微抬頭躲開了秦宓的指尖,似笑非笑著:“秦六爺可摸夠了?”氣息噴灑在秦宓指腹,有些亂了。


    誒,男色惑人,聞柒想,這是正常反應,天知道這個男人如此傾城,她自然是個正常女子,這心猿意馬心神不寧,自然都應該被理解。


    那麽,她突然想將這個聞柒的男人占為己有,也應該被理解不是?管她穿來、魂來,現在,她也是聞柒,這個美人,應該是她的。


    聞柒突然心情愉悅了:“悠著點摸,我怕癢。”然後便不動了,笑了,眼眸徐徐,亮如星子。


    秦宓的手輕輕顫了一下,緩緩將她抱緊了懷裏,很輕,幾乎沒有碰觸到聞柒,隻是唇角貼著她耳邊,喃喃不斷:“聞柒,聞柒……”


    如此情深,以前的聞柒一定是上輩子拯救了地球得了如此美人恩,嗯,她也是聞柒,不過她上輩子是個特工,殺了……很多很多人啊。聞柒突然鬱悶地不想說話了,聽著耳邊秦宓迷人低沉的嗓音。


    “真的是你嗎?我怕是夢著。”摟著聞柒的手,不由得重了幾分,秦宓伏在聞柒肩上,用力地嗅著,全是她的氣息,幾乎讓他湮滅,忘乎所以。


    他的聞柒,已歸來。


    聞柒微微側頭,碰了碰肩上男人的額頭:“一夢*?想得美!”冷哼了一聲,語氣很橫,也一貫無恥,“摸也摸了,抱也抱了,秦六爺,我搶了你做壓寨相公如何?”說著,緩緩抬手,摟住了秦宓的腰,腦袋往秦宓懷裏一倒,不願動了。


    嗯,節操神馬的,不要了,聞柒承認,她貪戀美色。


    秦宓身子似有若無地僵了一下,有些顫抖,頷首:“好。”輕輕拂著聞柒的發,在她耳邊呢喃,“你要怎樣,我都依你,隻要你別再丟下我。”


    秦宓一定愛慘了聞柒。


    聞柒心裏有點堵,絕對不承認她醋了,好意地問:“你要不要抱緊點?”


    秦宓怔了一下,側眸看她,眼裏竟有迷惑。


    聞柒發誓,她絕對不是耍流氓,她要是打算耍流氓,絕對是撲倒!她解釋:“我有點站不住腳,夢裏的迷藥下得有些重了,我又走了幾個時辰,實在沒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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