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瑚覺得自己一點力氣也提不起來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要知道,父親明麵上在維護自己,但是,此時他明白的知道,自己在父親心裏,除了是長子之外,就什麽也不是了。


    父親把東西分得開開的,用榮府的下人,跟他說的是“借用”,將來要還銀子的,所以榮府的場地也是“借用”,他們是“借住”,以後呢,他們也不用他養老送終,就算是不傳他們不孝,但是世人又會怎麽看他們?就算父親顧念自己,不會傳什麽,但父子之情其實這一刻已經割裂開來,他該說什麽,或者說,他該怎麽辦?


    猛的他整個人就趴著暈了過去,然後,這一暈,幾天都沒能下床。但賈瑩的婚事卻不能因為他的小病而延遲,賈赦讓小唐氏好好照顧賈瑚,外頭的事,就不用她費心了。


    賈瑩的婚事辦得很體麵,邢氏雖然沒什麽經驗,但是艾若有,她直接問艾若借了幾個得力的嬤嬤回來,就啥都解決了。要知道榮府的下人培訓是由嬤嬤們負責的,所以就算小唐氏也不見得比這些嬤嬤們高效。


    邢氏在貴婦圈的第一次亮相,無疑是獲得了巨大的成功,現在京人無人不知,賈家的大夫人大方得體、溫婉賢惠,而且才華出眾。


    雖說賈瑚病了,但小唐氏也不敢真的完全躲著不幫忙,她可是金鈴選出來的人,她隻是這些年,日子太順了,一時有些忘形,但是她從小的教養在那兒擺著,安頓好了內宅之事,馬上就出來幫忙了。不管賈赦此時內心怎麽看他們長房,她深知此時她不能倒,不能讓人瞧不起。


    哪怕是和王熙鳳一起做人肉布景版,小唐氏也是一直撐著,她很明白,自己的愚蠢讓公公厭棄了他們這一房,她想和賈瑚談談對策,但賈瑚卻不想談,自己關在房裏,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賈瑚這樣了,小唐氏覺得自己更不能倒了,她還有兒子。


    而王熙鳳本就沒把這裏當成婆家,當初在金陵時,她其實多少有點感受的,金陵的榮府也是賈瑚夫婦的產業,她當年在裏麵雖說沒住兩天,但是,她回過頭來想想,姑媽讓她搬出來,意思隻怕也深得很了。


    現在看公公都劃清界限了,她也就偷樂了,她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賈璉跟公婆、大伯關係不好,對她才好,省多少麻煩。所以她在這段時間裏,表現特別好,外人看來,無人不說王家的家教好,雖說二奶奶年紀小,卻很是識大體。這又讓她偷樂不已。


    艾若夫婦其實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大房的不妥,但是,賈赦沒叫,他們還真的不好過來。就算是親戚,也是有禮儀的。那是大房的內務,他們總不能攔著賈赦管兒子不是。


    但是,賈政夫婦第一次,有些擔心了。現在大房由著邢氏當家,用的竟然是賈赦從邊關帶回的東西,就算用了榮府什麽東西,也是要用牌子記下,就差沒寫借據了。有當爹的這麽打兒子媳婦的臉嗎?他們不禁同情起賈瑚來了,這麽個混不另的爹,也真夠倒黴的。


    而艾若又有了另一層隱憂,基本上,她覺得這樣好像又走回了老路,大房家不成家。明明賈瑚沒死,明明讓他娶妻生子,一切向好,為什麽,一次婚禮,大房四分五裂?賈赦這樣,會不會逼得賈瑚走極端,然後,一切又回到原點?


    到了婚禮的前一天,她們作為娘家人去送妝,當著大家的麵添了妝,看著六十八抬的嫁妝風風光光的送出去,看著邢氏從從容容的招呼著老親們吃了飯,處處的表現都顯出了邢氏的不簡單,不過此時艾若也無心去管他們,隻是擔憂的看著賈赦。


    賈赦看了賈政夫婦一眼,默默的攏著手把他們帶進了榮禧堂的書房。這裏原先也是代善的書房,賈赦沒動過裏麵的東西,對賈赦來說,父親為他所做的一切,他都銘記於心,他保留這兒,坐在裏麵,就好像代善還活著。他的心好像就不空了。


    賈政沒賈赦想得多,進屋坐好了,看兄長那陰鬱的神色,很有些不安,“大哥!”


    “等瑩兒歸寧後,我想帶著你嫂子和小四回任上。”賈赦沒讓他說下去,隻是抬頭說了另一件事。


    賈玨因為賈瑩成親,也被接回了。賈赦對長子失望之後,想想也就關注起賈玨來了。這也是賈政殷勤的把賈玨的故事一點點的講給賈赦聽的結果。賈政想告訴賈赦的是,那個不管在血緣上是誰的兒子,但是在法理上,那是賈家的子孫,誰也不敢說那不是。這些年,賈政的努力也沒白費,雖然賈赦這些年沒主動提過賈玨,但是從稱呼上,已經不同了。賈赦這段時間從來就沒叫玨兒,而是叫的小四。表明他承認了賈玨的排行。


    艾若瞪大了眼睛,半天回不過神來。賈赦要帶著邢氏母子回邊關,邢氏知道嗎?不過想想,剛剛邢氏的態度,跟之前沒什麽不同,顯然她和賈赦之間並沒有突破,那麽這算什麽?


    “嫂子……”賈政也覺得舌頭都打結了,他真沒把邢氏當過嫂子,不過是寄養在他們家的女人。雖說,他是當賈玨為侄子的。但是賈政也沒叫過賈玨為小四,真的排行來說,他該是三爺,顯然,此時賈赦把賈瑩也納入了排行,於是對賈赦來說,這是老四。


    “小四也不小了,小呆從小在山上,真正的有些呆了。問三句也回不了一句。小四現在也是,話太少。不過小呆對弟妹們很好,小四很喜歡他,瑩兒也喜歡他。這小子和小四一樣,心眼不錯。弟妹,這些年辛苦你了。”賈赦對艾若笑了笑。


    這些天,他倒是跟兒女們接觸多了,他很少跟孩子們在一起,也不知道怎麽跟孩子們接觸。於是隻能讓小呆考較小四的功夫,賈瑩也知道父親心情不太好,於是就陪在邊上,努力讓父親能開心一點。


    所以這倒是他們之間少有的父子,父女團聚的時光,賈赦也看出小呆、小四的話不多,但是性子都不錯,而且從他們相處的模式看上,他們仨人的感情很好,沒有一絲的陌生感。顯然之前他們之間的互動就良好了,而這種,之前賈瑚在時,明明他們仨才是親兄弟、兄妹,但坐一起,就跟陌生人一般,一個個的正襟危坐。哪裏像是手足?


    “玨兒是讀書人,去邊關好嗎?”艾若已經不想其它了,馬上問道。她不想讓賈玨離開山上那真空房,她兩歲把人扔過去,說白了,就是不讓任何人接觸他,讓他不可能養成賈寶玉的性子。現在被賈赦帶走,她很擔心,賈赦從來就不是什麽好父親,估計他也不會當一個好父親,萬一又回到原點,賈玨因為畏懼父親,然後躲進了溫柔鄉,她這些年的努力不是白費了?


    “我看他跟小呆對打過,小呆說,他功夫雖然不如師門的所有人,但比一般人還是強些。我想讓他考武舉,所以帶他去軍營,好好摔打一番。當年珍兒就是這麽摔打出來的,現在誰不說他一聲好?”賈赦點頭,嘴角不禁帶了一絲微笑,顯然賈玨這幾天的表現他是滿意的。


    “大哥,玨兒能考文舉的,他讀書比所有人都強。”賈政想哭了,他用心栽培賈玨,那是因為他真的在他身上看到了天賦,這種天賦是他在自己兒子身上沒看到的,不然他幹嘛費力讓賈赦承認這個兒子?他就是想讓他成為賈家清流代表,結果大哥讓他從軍,賈政能不痛心嗎?


    “不管武舉還是文舉,我要他去軍營裏摔打幾年,若想考文舉,用本事說話。”賈赦淡淡的說道,他已經知道師門用什麽法子逼兒子練武了,所以他也不介意重蹈覆轍。


    賈政還想說什麽,但艾若拉住了他,隻要不慣著賈玨,她也不介意讓賈玨去軍營的。她覺得此時重要的是賈瑚,雖說知道起因,但想著怎麽說也是親生父子,不會有隔夜的仇。


    沒想到,到了榮府,連她都覺得榮府的氣氛不對了,她剛剛還沒時間去看賈瑚,看到小唐氏,她隻說請大夫看過了,就是受了點風寒,沒事的。不過看小唐氏,還有背後唐夫人那黑黑的臉。艾若心也就更沉重了。唐夫人是看艾若,才把女兒嫁入榮府的,這些年,他們也算是幸福的,所以唐賈兩家也就是好親家,唐夫人沒柳夫人那麽多事,這還是她第一次給臉子艾若看,讓艾若覺得自己真的冤枉得緊了。所以想想,她隻能硬著頭皮問賈赦,總得給我一個說法吧!


    “大伯,瑚兒……”


    賈赦笑了笑,輕輕的拿出那兩封信,推到了賈政夫婦麵前。賈政夫婦掃了一眼,並沒有看出什麽,但看賈赦的臉,他們隻能回頭再看一次,自己的信不用看了,著重看賈瑚的。


    看完了,他們一齊對望了一眼,當年的事再一次襲上了心頭,當年賈瑚的表現就讓他們心寒了一次,不過後來賈瑚表現不錯,他們也就忘了。現在重新看當年他寫給賈赦的信,那種涼意,真是直擊後脊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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