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阿桑說完這句話之後,天空中開始傳來雷聲,然後天便黑了,烏雲籠罩了這座鹹商城,不多時,便有雨珠落下。


    顧泯躺在椅子上,竟然有些舒服的開始打鼾,他實在是有些累了,要不然不會這樣的。


    阿桑從院子走回來,在長廊下坐下,然後便開始打坐。


    顧泯很少看到自己的師姐修行,可阿桑是個修行者,總歸是要修行的,不然該怎麽來提升境界,難不成就憑借頓悟?


    雨聲響起,鼾聲不停,遠處的長街上,響起了些馬蹄聲。


    夾著雨聲,這馬蹄聲漸漸遠去,要是這個時候有人在大門那邊探出頭去,便能看到那架馬車的蹤影。


    馬車裏有兩個人,但最重要的,還是那個老人,那是個看起來很威嚴的老人。


    是大宗正。


    在他身側坐著的,也是一個大祁皇族,不過距離皇族正統,還差得很遠。


    他在宗人府裏也有差事,幹得還算是不錯,所以很受大宗正的器重,不過要想成為下一任大宗正,他光有能力還不夠,雖說年紀這種事情不是什麽硬性的條件,但他想要坐上大宗正的位子,還需要走很長的路。


    可不管怎麽說,他身受大宗正的器重,便讓他變得重要了些。


    就像這個時候,他就能在大宗正身側,從常平街離開。


    “叔祖,您看了,也聽了,還是覺得不行?”


    年輕人揉了揉眉頭,小聲說道:“煙山山頂發生的那事,我覺得他還處理得不錯,想來陛下聽聞之後,也會有些讚賞,叔祖您又為何非要揪住不放?”


    大宗正臉色陰沉地好像要滴出水來,“我說了,隻要他是那個賤人的兒子,不管他多好,都不可能成為我大祁的儲君!”


    年輕人有些頭疼的說道:“那到底是一個還是兩個,叔祖你搞清楚了嗎?”


    這是圍繞著整個鹹商城裏的大人物心頭的事情。


    那位玉妃到底誕下的皇子是一個還是兩個,許多人一直都在猜。


    “那個賤人素來心機深沉,留下兩個撥浪鼓,肯定是為了混淆視聽,隻有一個,定然隻有一個!”大宗正臉色陰沉如水,說得話卻有些可信度,畢竟這種皇族的時候,如果大宗正都不知道內幕,還有誰能知道?


    “那叔祖怎麽知道那個人就是住在常平街的少年?要知道鮮血打開那道城門的,是那個南楚國君。”


    隨著那些年輕的修行者從洞府裏離開,很多消息便隨即流傳出來了,雖說不能知道所有事情,但這些事情,如何能夠隱瞞。


    大宗正臉色如常,平靜道:“你以為光是境界足夠高,便能成為這大祁的皇帝?”


    大祁皇帝的確是他那一輩裏皇族中最為強大的存在,但若是就此便能即位,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能從這麽多皇子中走出來,大祁皇帝的城府和韜略也並非一般人可以比擬的。


    “即位之後,麵對朝堂,麵對整個南陵,麵對北邊的大應王朝,哪一項不要花費心神,哪一項不要如履薄冰,常說治國如烹小鮮,火候掌握你以為是件容易事情?”


    大宗正看似在說這件事,但似乎也是存了要交教導這個後輩年輕人的心思


    。


    “叔祖,就算隻有一個,你怎麽判斷他就是那一個?”


    年輕人問出了最重要的那個問題。


    “那個賤人雖說心思深沉,但生得有這麽好看,她的孩子,能難看到哪裏去?”


    那位玉妃雖說是大應王朝派來的諜子,但的確是長得十分好看,要不然也不會入了大祁皇帝的眼。


    這一點不管是誰,都無法抹去。


    “所以那個少年長得最好看,就該是他?”


    年輕人覺得這種推斷很是荒唐,但好像又找不到什麽理由來反駁,玉妃的兒子生得好看,才是應當的。


    說到這裏,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年輕人歎了口氣,就此閉上了嘴巴。


    大宗正漠然道:“他可以活著,可若是想要染指大祁的江山,我便一定要他死。”


    死字格外冷漠,透著寒氣,就像是今天一樣。


    年輕人掀開簾子,看著越來越近的宗人府,心情忽然很糟糕,他心底覺得大宗正要做出這樣的決斷,似乎不是好事。


    為什麽不是好事,或許就是讓陛下不高興了?


    ……


    ……


    有雨,天色微暗。


    皇城裏有些陰沉,今日早了好些時候掛上了燈籠,但整座鹹商城都是如此陰沉,皇城也改變不了什麽。


    下雨了,皇城裏最高興的應當是那些太監和宮女們,因為一下雨,除去必要的幾個服侍宮中貴人的宮女太監,其他的便會有一段閑暇光景。


    再加上那座大殿裏,今日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所有好些太監都可以休息一番,在離著那座大殿很遠的院子裏,是太監宮女們的住處。


    宮外的人,稱這裏為太監窩。


    太監們稱這個地方叫做歡樂園。


    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庭院裏,最為靠近裏麵的那一座,不大,但也不小。


    沒有太監靠近這個地方,但遠處的聲音還是能飄到這裏。


    有個小太監,坐在屋外的石階上,聽著耳邊的那些聲響,有些生氣的將手裏的還在啃的豬蹄一扔,怒道:“都他娘的是太監了,還想著這些勾當,娘的,是不是該下半身都徹底切掉?”


    聲音很大,周圍的人肯定都能聽見。


    但沒有人但敢回嘴,甚至連聲音都小了很多,應當還是很怕他。


    看起來他不過是個小太監,怎麽也不算是宮中的大人物,怎麽會如此呢?


    這是個不大不小的秘密,但很多人知道。


    扔了豬蹄之後,小太監說了幾句話之後,很滿意這附近的反應,然後便跑回到屋裏梳洗,半刻鍾之後,這才重新走了出來。


    關好庭院的門,離開庭院,小太監朝著宮中走去。


    一路上,有很多太監看見他,但和他打招呼的沒幾個,一路前行,他偶爾能聽見些議論他的,但他不怎麽在意。


    那晚他成功在最重要的那個人眼裏有了一絲存在感,那麽在宮裏,便沒有人再能欺負他,而他以後隻要一心一意想的都是那個人,那麽也不可能會出任何問題,所有問題都沒了。


    而這會兒,他要去見的,就是那個人。


    穿過許多宮殿,走了許多路,他總算是走到了該來的地方,在大殿前,來不及去做些什麽,他便站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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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接過他的傘,沒有說一句話。


    這座大殿裏,有南陵最強大的修行者,也有大祁說話最管用的那個人。


    他們都是一個人。


    大祁皇帝。


    小太監沉默地想著,這會兒皇帝陛下應該是在翻閱奏折,大概在半個時辰之後,便會有人端茶進去,然後……


    做奴才便要有奴才的自覺,知道主子的喜好是最根本的。


    果不其然,半個時辰之後,有宮女端著茶盞從遠處走了過來,來到門前停下,小太監讓開身子,宮女推門而入,小太監將大殿門重新關上,正想著陛下會不會喜歡今天的茶水,裏麵忽然便傳來了聲音。


    “來人。”


    小太監推門而入,隻看見那個宮女躺在地上,眼看著已經是沒了生機,而那位大祁皇帝,就隻是坐在案前,看著那杯茶。


    是刺客?!


    小太監驀然一驚,在宮裏當差,他也是第一次見這場麵,之前倒是聽人說過,不過說過哪裏有自己親眼所見那麽震撼?


    “收拾了吧。”


    大祁皇帝有些厭倦的聲音響起,仍舊很淡漠。


    也是,像是他這樣的人,不知道見過了多少次如今的場麵,怎麽會不厭倦?


    小太監應了一聲,便要去拖動那宮女的屍體。


    “蠢貨,你怎麽拖得動,叫人來。”


    大祁皇帝揉著手腕,好似是之前批紅有些累了。


    小太監聽著皇帝責罵,當即便跪了下去,“奴婢該死,陛下息怒!”


    大祁皇帝沒再繼續說話,沉默了片刻之後,他這才說道:“那個少年入宮的時候,你去帶他來見朕。”


    聲音不大,聽到的人應該不多,小太監一怔,很快便在門前跪下,重重地磕頭,“遵旨!”


    ……


    ……


    顧泯醒來的時候,雨停了,天也黑了,他睜開眼,看著不遠處的師姐,正想著說些什麽,阿桑便起身從長廊離開,走進了屋子裏。


    顧泯有些舒服的伸了個懶腰,明白了一些事情,看著師姐的背影,顧泯有些複雜的搖了搖頭,然後他朝著院子裏走去。


    穿過一座又一座院子。


    最後,他踩著積水穿過了所有院子,在那道牆前停下,然後開始打量附近,看看是不是有人注意到這裏,很平靜地敲了敲牆。


    聲音傳了出去,但是不大。


    實際上要不是阿桑之前說了個滾字,這裏肯定有很多人盯著。


    不過這個時候,倒是一個人都沒有。


    很快,牆那邊有聲音傳了回來。


    顧泯沉默了一會兒,有些複雜的看著牆麵。


    最後,他還是開口了。


    他盯著牆麵,認真的開口說道:“我有個問題要問,你不要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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