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灑在庭院裏,照在樹上,構成了一幅明暗交織的景色。


    顧泯坐在門檻上,看著那個跪在地麵的少年,沒有出聲。


    從最開始他說想要跟著顧泯修行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個時辰。


    柳邑坐在顧泯旁邊,看了兩個時辰,終於忍不住了,“你到底要不要教他?”


    她有些憤怒,大概是因為她自己也覺得這個少年很是可憐。


    這樣來看,她的確還是個善良的人。


    顧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說道:“很多事情你看著隻是這麽一點,但就像是海麵上的冰山,你不知道在海麵下還有些什麽。”


    柳邑皺眉道:“他隻是個孩子。”


    顧泯不說話,隻是轉頭看向那個少年,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道:“要是會修行之後,你要做些什麽?”


    少年抬起頭來,已經是滿頭大汗的他,想了想,然後說道:“我足夠強大了,我想找那些人報仇。”


    聽著這話,顧泯卻是搖搖頭,“如果要報仇,就要離開這裏,去到外麵,不然憑借著你修行這點時間,沒有機會,他們在這裏呆不了多久,便一定會離開,但你不想出去,就沒有報仇的機會。當然,如果你的運氣夠好,他們可能會死在這裏麵。”


    少年一怔,很快便想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他皺著眉頭,然後說道:“那我去幫助被修行者欺負的那些人。”


    “我說過了,你即便能夠修行,在未來數年都不會有可能威脅到誰,數年之後他們都離開了,那你修行就更沒有意義了。”


    顧泯看著他,平靜的說道:“這座帝陵被打開之後,如何出去,還有以後會不會有人能夠進來,這些都是未知數,我說的話也不一定正確,但要我教你,我就要在你身上看到值得的地方。”


    什麽是值得的東西,對於顧泯來說,很不確定,他背負的東西很多,即便要收個可能以後都見不到的弟子,也要謹慎。


    那個少年看著顧泯說道;“我想修行,要是以後再發生類似的事情,我希望能做些什麽。”


    說這句話的時候,顧泯能夠想象到當時這座宅子裏的人被那些修行者屠戮,這個少年卻隻能顫顫巍巍躲在床下看著的場景。


    當時那張床上,說不定還是她的某個至親。


    一般遭逢如此大難的人,眼裏要麽是絕望和麻木,要麽是恐怖的仇恨,顧泯問話的時候,一直在看那個少年的眼睛,發現他的眼裏有仇恨,但並不是占據了全部,更多的還有些別的。


    想了想,顧泯點頭說道:“好。”


    聽到這個好字,那個少年認真地朝著顧泯磕頭,額頭砸在石板上,留下了些鮮血。


    顧泯說道:“我是柢山劍修,我隻會用劍,也隻能教你用劍,如果你有一天想要離開這裏,碰巧又能離開了,可以來柢山找我。”


    少年不說話,隻是眼睛一亮,然後有些興奮,柢山是個什麽地方,他們這些守陵人的後代很清楚,柢山當年是大寧王朝最好的夥伴,最為值得信任,於是他重重點頭。


    顧泯看出了他的想法,但沒說什麽。


    然後顧泯站起身來,領著那少年朝著遠處走去。


    他在柢山上學的劍訣不少,劍經也看過一些,所以傳授下來,其實不難,隻是這些事情畢竟是柢山的事情,不能讓柳邑看到。


    來到一間偏房,顧泯坐在一把椅子上,看著眼前這個少年,認真說道:“柢山勢弱,已經數百年,即便到了外麵,也不要張揚我曾傳給你劍道,否則引來什麽災禍,這很麻煩。”


    少年恭敬的說道:“弟子謹記。”


    顧泯看了他一眼,隨口說道:“我叫顧泯,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收了個徒弟,即便是隨手收的,總歸要知道對方的名字才好,聽著問話,少年啪的一聲便跪了下來,他看著顧泯說道:“弟子就當是隨著家人一起離開了,再獲新生,請師父賜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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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泯想了想,也沒有多說些什麽,隻是問了這少年的姓。


    看了一眼窗外,顧泯輕聲說道:“既然如此,就叫謝星沉吧。”


    “柢山當年在外麵也是世間第一劍宗,如今沒落了,倒也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我傳你柢山的青龍劍訣和一本劍經,到時候你能走到哪一步,全憑自己造化。”


    ……


    ……


    花了一夜將柢山的青龍劍訣和一本劍經傳授下去,又給謝星沉講了好些修行上的問題,直到朝陽出現的時候,顧泯才從那間偏房裏走出來。


    柳邑還坐在昨晚的門檻上,瞥了顧泯一眼,好像有些生氣。


    顧泯走過去坐下,揉了揉眉頭,“教徒弟我是第一次,難免有些手忙腳亂。”


    柳邑嘖嘖說道:“你這樣的天才,也覺得難?”


    這有些嘲諷的意思。


    顧泯淡淡說道:“他的天資不怎麽好。”


    說話的時候,他看著柳邑,相信柳邑也看出來了,所以之前自己在考慮的時候,她什麽都沒說。


    柳邑問道:“我們什麽時候離開?”


    “既然收了徒弟,至少要好好教一教,怎麽也得待上個十天半個月。”


    說起這事,顧泯就想起他自己曾經上柢山的時候,那個時候自己是柢山唯一的劍修,所有的修行都靠自己一個人,加上還有個不靠譜的師姐,他可沒少吃苦頭。


    不過就是這樣,他也覺得山上挺不錯的。


    說完話,他就朝著院子外走了出去。


    自己收了個徒弟練劍,別的不說,至少是需要一柄劍的。


    想著這件事,於是他就去了城裏的某個鐵匠鋪,雖然大門依然緊閉,但不妨礙顧泯去找了柄劍。


    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幾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


    他把劍交給謝星沉,又講了些東西,便找了個地方歇著。


    他也要修行。


    自從進入帝陵之後,他便一直都在走,實際上在那天發現那頭花鹿的時候,他就知道,帝陵裏更適合修行。


    或許是因為大陣的緣故,也或許是別的什麽手段,反正帝陵裏的天地之氣,要更為充沛。


    之所以沒有停下來好好修行,那是因為要去找那座城。


    這會兒,難得有空閑的時間,自然要利用起來。


    柳邑在遠處看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顧泯忽然轉頭看向她,輕聲說道:“你如果真的知道那座城在什麽地方,最好先告訴我,你想通過我找到李鄉,但我……好像也有進城的辦法。”


    ……


    ……


    找到李鄉,用大寧皇族後人的鮮血打開那座城,或者說要用他的鮮血,才能找到那座城,其實在很多人進來苦找那座城無果之後,便想到了這點。


    帝陵打開是因為他的鮮血,那座城大概也需要他的鮮血。


    所以他們找那座城,不如去找到李鄉。


    隻是李鄉最開始進入帝陵的時候,方法便有些古怪,進入帝陵之後,又像是煙消雲散了一般,根本沒有任何蹤跡,這讓那些金闕境修行者都極為苦惱。


    薑令便是其中一位。


    此刻的他,正在帝陵東邊的臨雲城的一座府邸裏,在他身前的,是幾個大祁的修行者。


    他是最早探聽到那座城就在東邊的某個地方的修行者,後來更是通過某種手段將那些大祁修行者聚攏來,之後更是憑借大祁皇族的身份,讓城中的大家族為他效力,可即便如此,他都沒能找到那座城和李鄉的蹤跡,這讓他很是生氣。


    “顧泯呢,找到他了嗎?”


    在找不到李鄉之後,薑令開始尋找顧泯,之前派出的修行者這會兒才剛剛回來。


    “之前得到的消息,他第一次露麵是在鐵水城,之後往東走了,應該在洱城露過一次麵,之後便沒了蹤跡,按著他的行動軌跡,這會兒應該在彭城。”


    聽著下屬的匯報,薑令的目光投向了那張地圖,那是帝陵裏的地圖,上麵標注了所有的城池,以及其餘的地方。


    大祁的修行者們這些日子,已經搜索了小半個帝陵,隻得到了顧泯的消息。


    鐵水城到洱城,再到最後的彭城,在一條筆直的線上。


    “不用找了,他要一直往東來,遲早要到臨雲城。”


    薑令轉頭看向一旁一直站著沒說話的中年男人,有些冷漠的說道:“你們在帝陵裏住了整整一千年,傳承有序,難道半點消息都沒傳下來?”


    那個中年男人是這個臨雲城最大家族的家主,也是曆史最為悠久的一個家族,他們的先祖曾是大寧王朝皇宮裏的侍衛,對寧啟皇帝忠心耿耿。


    所以才有他守陵的事情。


    不過即便是傳承這麽久遠的家族,都還是不知道那座城在什麽地方。


    那個中年男人看著薑令,趕忙跪下,慌亂道:“王爺,真不是在下亂說,實在是家裏沒有一言半語傳下來,要不然早告知王爺了。”


    薑令皺眉道:“那這張地圖上,什麽地方有古怪,你也說不清楚了?”


    這樣的問話,實際上在這些日子已經發生很多次了,今天不過是又一次重複而已。


    那個中年男人一言不發,隻是看著地麵,一滴滴冷汗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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