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錯的聲名在修行界裏,一向很響亮,作為北邊第一劍宗的掌權人,光是這個身份便足以讓他名震修行界,更何況這些年裏他在世間行走,殺了不知道多少為禍人間的禍害,旁人提起姚錯,即便對他沒有好感,也絕對不會否定他做出的那些事情。


    劍仙姚錯,當得起劍仙兩個字。


    不過今日之事,不管成功與否,都會讓姚錯的聲望受到損害了,不去說他這個年紀去針對一個用劍的小輩,光是在那個小輩已經出手和幾個金闕強者打過之後,他再出劍,絕對會留下很不好的影響。


    可既然已經到了此刻,這些虛名,也就無足輕重了。


    原本已經做了不少心理準備的姚錯,在聽到那年輕皇帝的那句話之後,心湖裏,還是如同被一塊巨石狠狠砸進湖麵。


    看著那個一身白色帝袍都已經被鮮血染紅的年輕皇帝,姚錯沒急著出手,他若是在這個時候,還不留下幾句話的時間,以後全天下人再提起他,恐怕都是要以譏笑開始了。


    “老夫本不願來殺你。”


    權當沒有聽到那個年輕人說話,姚錯自顧自開口,淡然道:“不過有人相邀,不得不來……”


    轉頭看了一眼湖中,那些鮮血雖說四散而去,但血腥味仍在,這讓姚錯明白,寫信給自己的那個人,如今都已經先死了。


    “故人已經死在你的手上了,老夫若是為他報仇,算不算理所應當?”


    顧泯笑了笑,灑然道:“前輩要殺人,哪裏用找什麽理由,當真要理由,其實也多得很。”


    對方這般灑然的態度,倒是讓姚錯有些意外。


    他和顧泯,算是見過,但也是遙遙相見,顧泯路過劍府之時,姚錯也不在山門裏。


    當時出手搭救顧泯的,還是老劍仙趙一篤。


    “在當世的年輕人裏,你的確是一座高峰,無人能夠追趕得上。”


    這是很高的讚賞,但並非是他一個人如此說了。


    顧泯聽得多了,但還是笑了起來,“前輩到了這會兒,再說這些話,有些沒意思。”


    言語之中沒有太多後輩對於前輩的尊敬,但是卻比姚錯之前遇到的年輕人好得多。


    阿桑可沒這麽溫和。


    顧泯看了姚錯一眼,有些理所當然的說道:“我家師姐就是這個脾氣,前輩不要動怒。”


    作為小師弟,自然知道自己師姐是個什麽性子,至少在這裏來看,她絕對不會對要來殺自己的姚錯有什麽好的臉色。


    大師姐的性子,小師弟最清楚。


    兩人再對視一眼,沒有說話,有些安靜。


    姚錯說道:“沒有話說了?”


    這句話意味著,隻要顧泯沒有什麽要交代的,他便要出手了,這位北地劍道魁首,雖然在聲名和境界上不如四海之主,但他可以說是四海之主之下最頂端的修行強者。


    顧泯搖搖頭,然後問道:“有個問題想要問問前輩,前輩當年自認比女子劍仙到底差多少?”


    姚錯臉色微變,當年那段女子劍仙成為劍道魁首,力壓世上眾多劍修的曆史,對於他們來說,無比黑暗。


    而作為當年最接近女子劍仙的他和藍臨真人,一次都不曾去往海上挑戰,光是這一點上,實際上他和藍臨真人就備受詬病。


    至於姚錯為什麽不曾出海去挑戰女子劍仙,自然而然是因為他知曉打不過。


    如今顧泯提起這件事,當然隻有一個原因。


    要激怒他。


    激怒姚錯,一般會有兩種結果。


    對顧泯有利的,便是老劍仙動怒,失了方寸,顧泯找到破綻打敗這位老劍仙。


    對顧泯沒有利的,便是老劍仙因此動怒,原本隻有的十分力氣,現在用上了十二分,自然而然的便三兩劍把顧泯給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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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如今的顧泯,重傷在身。


    老劍仙深深地看了顧泯一眼,不再說話,隻是一抬手,湖畔從他腳下一直到湖中心,有無數波浪隨即炸開,姚錯尚未提劍,天地之間,劍氣充盈程度,便已經是顧泯所遇的最強劍修。


    梁拾遺和女子劍仙的劍道肯定比姚錯更高,可是這兩位,可是不曾對顧泯出手過。


    感受著那些鋪麵而來的劍氣,顧泯張開手臂,作一個環抱的姿勢,將自己置身於鋒芒的劍氣之中,他這位庚辛劍主,實際上就在對戰劍修的時候最為有利了。


    甭管對方境界高低,他都能得到些好處。


    姚錯並不停歇,在激發劍氣之後,大袖一卷,萬千劍氣就從袖管裏激發出來,猶如實質的狂躁劍氣,如同夏日暴雨,朝著顧泯而去!


    到了這會兒,已然是到了見真章的時候。


    身上白袍如今已經成了血袍的年輕男人,手中同樣無劍,但同樣有劍氣生出,在無數道耀眼的劍光同時出現的同時,顧泯掠過兩人身前,在半空中硬生生拉出一柄氣劍,握在手中,遞出一劍!


    璀璨劍光,照耀天地!


    姚錯臉色微變,感知到這一劍的他,有些意外,他雖然不曾親眼見到之前顧泯和前麵的那些金闕強者交手,但他怎麽都知曉,鏖戰到了如今的顧泯,不該還有這麽濃鬱的劍氣,也不該有這麽大的威力。


    姚錯如同一座千年大山,即便是風雨之中,也不為所動。


    自有無數劍氣,替他應敵。


    他遞出一劍,來應對顧泯這一劍。


    頃刻間,兩劍相撞!


    千萬縷劍氣,無數道劍光在這裏交織,兩位歲數差了幾百歲的兩代劍修在這裏交手,在老劍仙趙一篤離開這裏之後,其實姚錯便已經成了當世輩分最高的劍修了,而顧泯又是年輕一代劍修的代表人物,這兩人的交手,或許除去分出勝負生死之外,還在告訴世人一個道理。


    姚錯勝,那就是他們這樣的劍修,仍舊老而彌堅,不曾退出曆史的舞台。


    顧泯勝,則是宣告世間,新王當立,如今的時代,是他們年輕人也該有一席之地的時代了。


    劍氣四溢。


    狂暴四散的劍氣,將整片湖水,都炸開!


    顧泯縱身掠向湖中,在那些湖水還不曾落下之時,他以劍氣,造就了一柄巨大水劍!


    湖水造就的巨大水劍,懸在天幕,如同琉璃一般。


    顧泯再往上走,來到巨大水劍之上,然後一腳踢在劍柄處!


    下一刻,那足足有數十丈長的水劍朝著人間急速墜落下來,劍尖便是朝著姚錯的。


    姚錯張手,數十柄氣劍在身後成形,然後朝著水劍撞去!


    兩位劍仙,各自施展手段!


    這兩人交手,估摸著隻有同為劍仙的梁拾遺和女子劍仙在西海一戰,可以比擬了。


    這是當世一等一的大戰。


    這是一場真正屬於劍修的狂歡和盛會,若是有別的劍修得以觀戰,一定會獲益頗多,可惜,如今這場生死廝殺,沒有任何人看到。


    那些氣劍撞入水劍之中,瞬間炸開,將水劍炸出許多窟窿,看著有些淒慘。


    而後,水劍無力地落入湖底。


    並未對姚錯造成什麽傷害,隻是轟然一聲巨響,湖底又被砸出一個巨大的窟窿!


    等到水劍散開,水位也下降不少。


    姚錯冷笑道:“就這些本事?”


    顧泯俯身看向姚錯,輕聲道:“老前輩莫著急,一輩子的聲名和修為,怎麽都得多撐一會兒,要是這會兒就死了,豈不是很是吃虧?”


    姚錯冷哼一聲,“倒是牙尖嘴利。”


    “就是不知道境界紮不紮實。”


    一柄劍在遠處掠來,落到姚錯手中,這位老劍仙在這場大戰之中,率先提劍,可能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便是落於下風。


    可顧泯知道,眼前的老劍仙,還沒到動肝火的地步。


    他的劍,到現在,都還沒什麽殺意。


    不過提劍之後,老劍仙勢必比起之前,要更難對付了,顧泯如今傷重,到了後麵,勢必更難。


    隻是顧泯這會兒都還沒提劍,年輕男人隻是朝著北方扯著嗓子喊道:“師姐,小師弟要替你出頭了!”


    年輕男人,笑容燦爛。


    好似很久沒有這麽高興過了。


    聲音很大,傳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有個灰衣女子,南下途中,傷勢過重,已經是視線模糊,身軀搖晃,和劍仙姚錯的一戰,雖然她最後刻意收手了,但是姚錯是什麽人,在她體內還是留下了數道劍氣,她若是能夠安穩的在原地拔除劍氣,在修養十天半個月,便沒有性命之憂。


    可她急著南下,一動便要牽動身上的劍氣,以至於還沒走多遠,自身傷勢便已經讓她都壓不住了。


    有些麻煩。


    這個時候,已經是岌岌可危了。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了很遙遠之外的地方傳來的聲響。


    灰衣女子微微一笑,有些埋怨的說道:“什麽叫替我出頭,我這個樣子,不是為了你?”


    隻是雖然在埋怨,原本有些疲倦的女子,如今又打起了精神,她這一生,在意的人本來就隻有這麽一個。


    他說要替自己出頭,那自己當然要去看看是怎麽替出頭的,所以死不死的。


    那就不死了吧。


    畢竟小師弟,不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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