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泯啞然失笑,“這個顧字,影響這麽大?”


    玄空歎道:“誰又想人間再多一個顧劍仙?”


    顧泯這次笑不出來了,其實早在之前,他便想過晚雲真人在世間談及便色變的緣由其實不一定真是因為他嗜殺,或許還有許多別的原因,是自己不曾知曉的。


    玄空今天這個樣子,更讓顧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玄空說道:“你這路子和那位走的那麽相同,一旦顧劍仙這次死在戰場上,你的路會很難了。”


    顧泯挑眉道:“我本來沒做什麽,隻是因為姓顧,便要被針對?”


    玄空沉默了片刻,臉色難看道:“雖然這很沒有道理,但是他們就講這個道理,我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顧泯灑然一笑。


    既然如此,不必多想。


    總歸他是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就不去姓顧的。


    玄空小心翼翼問道:“是顧劍仙收下的弟子,還是那邊而來的後人?”


    像是玄空這般的天才弟子,其實知道的辛秘已經不少,紫金寺裏的老和尚,為了這種事情,整天唉聲歎氣,他要想不知道,都很難。


    顧泯說道:“後者。”


    既然是把對方當成朋友了,那這些話,可以說。


    玄空這次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沒想到,我這才交個朋友,馬上就要為你收屍了。”


    “我命大。”


    “那你命硬嗎?”


    “我除了命硬,我別的地方也很硬。”


    “?”


    “我的劍挺不錯的。”


    兩人短暫交流,玄空默默歎氣。


    然後是長久的沉默。


    顧泯笑起來,拍了拍這個朋友的肩膀,“我不是說了嗎,要是我真的死了,我給你介紹個新朋友,叫蘇宿,你把他當成我就行了。”


    ……


    ……


    那條小巷裏,晚雲真人寫完一個顧字,便算是留下了一份劍道,而後他灑然離去,剩下幾人,麵麵相覷。


    很久之後,胭脂鋪婦人才開口,“沒想到他這麽好說話了。”


    對啊,他們都是見識過那晚雲真人一言不合便出劍殺人的,從來沒想過招惹了晚雲真人,還能善始善終,即便當時被保下,而後他們也明白,晚雲真人肯定是要找個理由再來殺他們的。


    當時不出手,是因為他還不夠強,但不代表著他一直都不強。


    真當到了晚雲真人變強的時候,誰又能逃得開。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老攤主沉默了許久,在抽屜裏拿出一袋旱煙抽了起來,隻是才抽了幾口,便有些嫌棄的丟開,“他總歸是隻有一個人,劍再快,也有鈍的那一天,何況這麽多人虎視眈眈,早就想他死了,之前一直談不攏,估摸著這次是談攏了,所有人都點頭了,他還怎麽活?”


    謝寶山歎息道:“況且他注定是死在戰場上,即便以後天下人要說,也無從說起。”


    是啊,一個修行者死在戰場上,是多麽順理成章的事情?


    不管是誰,都挑不出來任何毛病。


    酒鋪子女子說道:“他該堂堂正正的死在戰場上,就像是我男人一樣!”


    她說出這句話,其餘幾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沒有接話,胭脂鋪婦人看向那邊的那個顧字,沉默了會兒,小聲道:“不知道怎麽的,這會兒我又不恨他了,本來我們在這巷子裏無法離去,都是因為他,可這會兒,偏偏覺得之前恩怨都不值一提了。”


    “說起來,當初的事情,不也是我們先出手?”


    謝寶山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罵道:“當初我也是瞎了眼,才會相信那混蛋!”


    老攤主沉默無言,他的年歲最大,也是最為沉穩的那人。


    “現在說什麽,都沒什麽用,他既然留下了傳承,咱們能幫一把便幫一把吧,隻是在這之前,那孩子得先活下來才行。”


    老攤主長舒一口氣,說道:“那孩子是天驕榜幫手,說起來想要死,也不見得那麽難。”


    “他身後沒有仙山,又斬了天玄山的那個粟千雲,隻有仇敵,越過了祀山,說不定也有麻煩,他在戰場上遇到的困難,不比顧劍仙少。”


    胭脂鋪婦人皺眉道:“一個孩子,值得這麽費盡心力去對付?”


    她言語之中已經漸漸生出怒氣,但聽出來又能怎麽樣?


    謝寶山說道:“說到底以後我們能幫一把,但如今,我們是真的什麽都做不了。”


    這是一等一的實誠話,讓人無法反駁。


    那個屠夫將刀重重的砍在案板上,吐了口口水,什麽都沒說。


    胭脂鋪婦人伸手抹過嘴唇上的胭脂,露出嘴唇本來的顏色,其實要更加紅潤。


    酒鋪子女子說道:“是命數。”


    ……


    ……


    常遺真人既然來了崖城,便沒有想著再離開,之前晚雲真人說要去辦事,這位柢山老掌教便獨自逛了逛那邊的古董巷子。


    小半日時光,他總共買了三件寶貝。


    頭一件是一件素白長袍,據說是以靈鹿的毛紡織而成,那賣家要他三百個祀雲錢,但最後講價下來,常遺真人硬生生用五十個祀雲錢成交。


    第二講則是一方印章,上刻天下兩字,據說也是一位書法大家的作品,這次要價三千,但最後常遺真人還是硬生生講價到了五百。


    至於最後一件,則是一件紅袍,據說是有大修行者采集晚霞紡織而成,常遺真人一眼便看中了,對方要價三萬祀雲錢,常遺真人沒講價。


    等買好了這三件寶貝之後,常遺真人走出巷子,正好便遇到了晚雲真人。


    “祖師請看,這是弟子送給祖師的禮物。”


    常遺真人將那件紅袍遞上去,這正好便是他為晚雲真人買的。


    晚雲真人瞥了一眼,便知道這東西還是不錯。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小常遺也會想著給我買東西?”


    話雖然是這麽說,但晚雲真人還是接過紅袍,穿在了身上,相比較起來,這件紅袍要比之前那件,更好看。


    常遺真人笑道:“祖師要上戰場殺敵,穿件新衣裳,是好兆頭。”


    晚雲真人笑道:“也對,人死入棺材的時候,不也得穿件新衣裳?”


    常遺真人皺眉道:“祖師何必如此


    ,事情未定,不要想這些事情,況且祖師劍道通玄,即便來他三五個敵手,也不見得可怕。”


    晚雲真人自嘲道:“要是隻有三五個敵手,事情倒也好辦了。”


    常遺真人一怔,不知道該說什麽。


    眼見常遺真人不說話,晚雲真人笑道:“給我講講那個姓顧的小子吧。”


    這些日子,他雖然知道在他之後,柢山又來了個姓顧的小子,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但其餘的事情,其實沒有太多知曉的。


    主要他也不是個喜歡聽瑣碎事情的人。


    不過如今,倒是不同。


    常遺真人說道:“祖師那後人,也就是弟子那弟子,真是不錯的,一切都好,弟子記得他才上山的那天,天空便飄來了一朵祥雲……”


    常遺真人說起顧泯,算是花了十二分的力氣去誇讚自己這個弟子了,讓晚雲真人都聽得時不時點頭。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他才搖頭,示意常遺真人不用再說了。


    “有些話我藏著沒告訴你,這會兒可以說了,咱們頭上,也就是柢山幾百年前,和大寧王朝是關係匪淺,那位開國皇帝,便是我的先祖。”


    晚雲真人是大寧皇族,這件事在那邊整個人間都知曉。


    “他沒死,像他這樣的人,哪裏能說死就死?我也是來了這邊才知道的,他來到了這邊之後,太過出彩,是真正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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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遺真人點頭道:“一脈相承嘛,和祖師和弟子那徒兒一樣,都是流著相同的鮮血,自然而然便該如此。”


    常遺真人不放過任何拍馬屁的機會。


    晚雲真人卻沒時間去想這些東西,而是說道:“不過他在這邊,可算是掀起了滔天風浪,比我現在,還要討人厭。”


    常遺真人點頭道:“一脈相承嘛。”


    晚雲真人白了常遺真人一眼,繼續說道:“他在戰場上幾次都不死,而後修行一日千裏,最後卻因為某種原因,被雲端那幾個傻……逼給記恨了。”


    常遺真人一怔,這個詞匯,他還是第一次聽晚雲真人說出來,讓晚雲真人說出這個,這足以說明他的憤怒了。


    “他未能超脫,便動身返回家鄉了,就是這樣,他的名聲徹底就爛了。”


    晚雲真人笑著說道:“老子當初被人追殺,你以為隻是我殺了幾個小家夥?也是因為這身份被人知曉,所以才會如此。”


    當初兩個姓顧的,讓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感到無比心驚。


    “到了如今,也還是會有人不願意我活著。”


    晚雲真人惆悵道:“在那邊,姓顧是件好事,到了這裏,姓顧卻是真的很麻煩。”


    常遺真人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天上,小聲問道:“那天上的……那幾個啥,還會對那小子做些啥?”


    晚雲真人點頭道:“如果他是個庸才,那上了戰場,第一次便死了,自然誰都不多想,可他要是個天才,就注定要被人看著,我要是活著還好,我死了,他就很難熬了。”


    “所以,你要活下來,找到他。”


    “告訴他不要暴露身份?”常遺真人會意。


    晚雲真人一巴掌打在常遺真人腦袋上,“得告訴他,姓顧不丟人,有機會替老子把天上那幾個傻……逼給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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